第二卷:你聽我說(十六)
部長大人一口氣提了一大堆問題,狄冰巧等人的表情從一開始的滿臉茫然變成了後來的冷汗直下,費蓉哭喪著臉對手指,道:「部長,我們馬上去查。」
封容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他擺了擺手,道:「都先去休息吧,按著剛才說的方向查,明天早上八點集合。」
他說完之後就站了起來,林映空快步走到他身邊,柔聲道:「部長,我們先回去?」
「嗯。」封容應了一聲,就和林映空一起離開了會議室,剩下幾個組員面面相覷。
祝孟天抱怨:「又叫我們去休息,又說按著他說的方向查,那我們是去睡還是不去睡?」
「隨便你,」費蓉對他做鬼臉,「只要明天早上八點集合的時候不要部長一問結果你三不知就好了。」
「反正就是要加班。」祝孟天撇撇嘴,去掐她的臉,「得意什麼,剛才部長哪點兒像是滿意我們的猜測結果了?」
「你都說是猜測了,」狄冰巧瞪他,「以前追罪犯的時候要是隨便猜測個方向,我們總辦外勤組的招牌早就砸了。」
祝孟天睨眼看她,「難道我們總辦外勤組的招牌不是已經砸在上次的d級任務里了嗎?」
這句話一出,其他人全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丁有藍惴惴不安地道:「我剛才忘記查其他通信軟體了,真是太不專業了,部長不會換個擅長計算機的人來組裡吧?」
「能在計算機和熱兵器上面同時有很高造詣的除了你就是你妹妹了吧,估計部長會等你妹妹進了執法部再換掉你,」乘小呆扁扁嘴,好不可憐,「我就慘了,執法部里那麼多神獸妖獸大怪獸,部長想換掉我這個未成年獸還不簡單?嗚嗚嗚嗚……」
「小呆你的監護權是在執法總部名下的,老大最多把你踢回助理二組,想回來的話也近水樓台先得月,」狄冰巧美艷的面容上掛滿哀愁,好一副美人含愁圖,「哪像我,就算抱著桌子腳不走,部長也能把我直接踢去醫療人員稀缺的其它分區吧,唉……」
費蓉繼續尖叫:「啊啊啊我不想走啊我不要離開部長不要離開總辦外勤組啊啊啊——」
祝孟天嘴角抽搐地看著他們一個一個比凄慘,道:「我為什麼覺得總辦外勤組裡要投票踢掉一個人的話,受傷的人一定會是我?」
「……」狄冰巧等人乾笑,費蓉瞬間收回尖叫,抿抿嘴淑女笑,「孟天哥你想多了,我們才沒有想過部長一定要踢人的時候就拿你頂缸呢,一定沒有~~~」
祝孟天:「……」誤交損友,他……忍!!!
嚶嚶嚶嚶不忍能怎麼樣,這群小混蛋的形象再差,也比不上總辦外勤組兩座大山心目中滿嘴跑火車的他差吧?
於是在靈安全局總部大廈三十三層,值夜班的助理們疑惑地看著小型會議室那邊一片愁雲慘淡,嗬,電閃雷鳴之類的渡劫異象其實是眼花吧?!總部超市雖然是二十四小時開著的,不過這個值白班的休息、值夜班的已經上班的時間點,超市裡還是冷冷清清的,林映空將打好稱的金針菇放進購物車裡,對稱重台上的兔妖小姐禮貌地道了謝,回頭的時候就看到封容從貨架間走出來,將兩包鹽和其他東西放在一起,淡淡道:「家裡沒鹽了。」
兩人共事六年,又住在兩對門,一起出來買菜是正常的,不過以前的封容都將私人時間給了他弟弟百里夢鄢,工作時間來超市也是速戰速決,很少講究吃住的事情,此時他眉目平靜而步伐閑適,林映空微微一恍惚,幾乎以為他們已經走到了人類所說的相攜白頭的時候了。
隨便買了些菜,又添置了幾樣生活用品,兩個人很快就結好賬離開了超市,外面的總部小區路燈很亮也很柔和,拖長了兩條時不時重疊在一起的影子。
「部長,」林映空盯著地面,腳跟處延伸的影子彷彿不安分似的想往旁邊那人擠去,「你是不是不滿意大家的辦事能力?」
「嗯?」封容正在腦海里整理網線自殺案的線索,冷不丁的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滿意了?」
林映空想著今天的部長不怎麼說話也不怎麼指揮的樣子,嚴肅得的確不像是滿意的樣子,不過他沒多說,只道:「那部長你是心情不好?」
封容不知是不是能夠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單純地搖了頭,安撫性地笑笑,道:「別想太多。」
靈執法部部長暗儡的強勢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會出現部內重大決定一言堂也無人敢反駁的現象,林映空知道他此時態度雖然不算強硬,但一句話已經是堵了全部的問題,叫人問不下去,也是,封容不想開口的時候,又有誰能撬開他的嘴?林映空臉上和善不變,眼神卻已經微暗,他腳跟的影子順著光線的變化而延伸到身後,詭異/地舞動著,像是藏了個不知名的惡魔。
回到封容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明天還要繼續查案子,林映空便快手快腳地煮了一鍋金針菇肉片湯,再炒兩個小菜就夠了,他看電飯鍋的飯還沒那麼快好,就信步走出了廚房,客廳里的碗筷已經擺好了,部長大人卻沒有乖乖呆在這裡,林映空心裡瞭然,走到主卧門口時果然看到封容又站在那面牆壁前對著相框發獃。
林映空今天一整天也是心境起伏數次,此時看著封容筆直不彎的背影,不知為什麼就是覺得有些疲倦,他斜斜靠在門框上,注視著他心愛的人,也許是封容白天的鬆動給了林映空一點底氣,他忍不住問:「部長,你什麼時候才能把他忘掉?」
封容將自己的神思拉回來,他無奈一般嘆了一口氣,「鄢是我弟弟,我再怎麼樣也不能忘了他吧?」
林映空卻不願維持那張善解人意的面孔,固執地道:「部長你明白我想說的是什麼。」
背對著他的封容緩緩低下眼瞼,語氣平淡,「其實我不明白。」
他的聲音薄涼,卻無端端被夏日暗夜撕扯出一縷幾不可聞的茫然,林映空聽得分明,忽然覺得自己這麼逼他是件很殘忍的事情,封容這一生可以用萬般手段熬遍苦中苦爬到高位做人上人,面對至親至愛也不過只懂什麼是得與不得,他若不是在感情面前除了死死抓住就什麼都不懂,也不會空守著一個人九年時間愛而不得,如今他可以脫胎換骨安安穩穩做他的靈執法部最高負責人,但是心中一直追逐著的目標卻必須摘捨得乾乾淨淨……
百里夢鄢不論是什麼身份,他對封容的影響都是巨大的,封容甚至在林映空面前直言過他當初選擇進靈執法部的原因就是為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那麼,沒有了最後一份藏在心底的柔軟,這個人就能夠無堅不摧嗎?林映空想起在時光吧的迷幻燈光下封容臉上那虛幻不真實的神色,就像是走失在歸途上的孤獸,他連眼神都是高人一等的驕傲,眸底深處卻藏著暗色的迷惘——至情至性容易誤事,無情無欲也未必最強,自古以來這都是未解的難題。
封容不再去看那個相框,因為他發現其實對著這個相框也並不能改變他現在的狀態,「我以為我能處理好的,但實際上我似乎遇到了一些小問題,」他有些費勁地去表達自己的感受,「執法部還是很忙,我每天也有很多的文書工作和外勤任務……不過我覺得我好像一下子變得很有空,有空到我不知道自己能幹嘛。」
他忍不住去回想他以前空閑的時候在做什麼,他可能會關注一下百里夢鄢最近的狀況,可能會找些適合百里夢鄢的任務通過旁人不著痕迹地給他,可能會對著有百里夢鄢的相片發獃個半天,然後開半天車,去找百里夢鄢吃個飯,在有緊急任務通知的時候匆匆趕回總部……封容覺得有點好笑也有點可怕,他十八歲以前生活的重心是母親,十八歲之後繞著百里夢鄢轉,一夕之間孑然一身,竟然兩眼茫茫不知所措。
林映空聽得懂他的意思,甚至覺得這應該是部長大人這一生里對他最為示弱的一刻了,封容當日掙脫傀儡術的時候都是半開玩笑對他說他和百里夢鄢已經結束了那場畸形的你追我趕,現在他就這麼用筆直的脊梁背對著他,卻讓林映空覺得只要走過去給他一個擁抱,自己就能趁虛而入如願以償。
可是林映空沒有,他看似溫順,卻也不比封容少一分強勢傲骨,不然他在這六年裡早就有千種百種手段得到封容了,所以他只是平靜地道:「別擔心,部長,你只是還不習慣只有你自己安排的生活,再忍耐一下吧,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是嗎?」封容的語氣聽起來不置可否,他終於轉過身來,望向那個總是如影子一般跟在自己身邊的男人,輪廓依舊鋒銳,只有眉梢劃過一絲淺淺的無奈,「映空,我是不是變弱了?」他會對林映空說別想太多,但是以前的他很少會胡思亂想,現在卻多了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