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活著的人偶國（二十三）
不要問林映空是怎麼認出部長大人的，這問題就跟問他為什麼認識這是自己的左右手一樣，自己的東西怎麼會認不出來？這就叫真愛啊！
……咳咳，開玩笑的，其實作為主修靈魂術法的他還是對部長大人的靈魂波動十分熟悉的，神子睜開眼來看到空聆時，在神子身體里的部長大人似乎被驚到了，情緒起伏時那種感覺更為強烈，林映空想忽略他都忽略不了。
所以林映空一激動，就拚命調動起自己的靈力得到了空聆一根手指的操縱權，給部長大人敲了一串聯絡暗號，然後……他就在神子明顯動作一頓的時候默默地在心底掩了面——實在是太丟人了！
倒也不是他丟人，而是空聆這廝，平時拽得跟什麼似的，尤其是剛才在外面時那些尊偶國百姓對待他的態度，知道的說他是神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壓迫人民群眾的暴君呢！可是——誰能告訴他這個在神子面前乖得跟小綿羊似的傢伙到底是誰？！
林映空自認已經在封容面前夠能賣乖賣萌的了，沒想到空聆比他更誇張，按現代點的說法就是完全是個真愛腦殘粉啊，說話聲音軟了八度不止就算了，他還臉紅啊！
感覺到因為神子跟空聆說了些話，所以臉上的熱度越漲越高的林映空都絕望了，他都不忍心問部長大人此時是什麼感覺了——他們的話題不是挺正直的么，空聆臉紅個什麼勁兒，快把現階段共用一個身體的他的形象賠回來！
「神子，」空聆在看到他吃第二碗粥的時候滿腹溫馨愉悅都散了開去，憂心忡忡地喚了他一聲，「您……您是不是越來越虛弱了？」
他身體里的林映空也是若有所思——大部分情況下靈異學界的生靈也跟人類差不多，是要藉助食物來補充體力的，但想用靈力維持自身也不是問題，如果已經到了不吃飯就沒力氣的地步，那麼就證明這個生靈已經虛弱到某種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地步了……
神子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道：「沒事，只是有點累了而已。」
「以前的您從來不會說累的，」空聆的語氣一下子冷了下來，好像剛才那個低眉順眼的神侍不存在似的，「可是自從你為那些人偶賦予生命以來，您一天比一天更像人了。」像是人類一樣，會餓，會渴，會累……
「那不是很好么？」神子笑了笑，眸子裡帶著溫暖的意味，他真的就像是一個人們心中期盼的神一樣慈悲又善解人意，「你也說你想做人的，我陪你一起，不好么？」
空聆的心有一瞬的軟化，但眨眼間又冷硬起來，「我為什麼要你陪我？你說過有一顆心和紅色的血的就是人，你已經是了，但你又比人更高貴，那你為什麼還要做人？」他想做人，也只是因為想更接近神子——誰讓神子喜歡人類呢？
「高貴么？」神子的神情有點恍惚，「其實就算是神佛也沒什麼高貴的……縱然有移山填海的能力，也比不得凡人幾十年碌碌無為來得快活，我陪著你在這裡，比那漫漫時光里的無所事事好多了。」
空聆驚怒道：「難道你真的要耗盡神力，變成一個凡人么？！」失去神力的後果無人可以預料，比起變成一個凡人，更可怕的後果是……他甚至不敢想下去！
「別這樣，」神子安慰地撫了撫他的長發，像是在縱容一個任性的孩子，低下的眉頭和睫毛彎出一個美好的弧度，能叫人看得失了神，「我不會丟下你的。」
他的語氣並不重，卻很篤定，空聆像是被戳中了軟肋一樣，渾身蹦起的尖刺霎時間軟了下去，他依戀地蹭了蹭神子帶著暖度的手，有些迫切地道：「您這一生言出必行，從不違約，所以您也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神子默了片刻，點頭，「嗯。」
「您說的，我就信。」空聆便徹徹底底放鬆了，對他笑得依賴又順從，林映空想到空聆千年後獨自一人倔強地站在奉神台的模樣，一時之間不知是不是和空聆的靈魂有幾分共鳴，心口驀地多了一縷心酸痛楚之意。
就在神子和空聆說話的期間，封容也已經搶到了一根手指的控制權，和林映空用莫爾斯密碼「說」起話來——要不是在「記憶」里就跟玩網游npc過劇情一樣，玩家做再多動作也改變不了什麼，神子和空聆早就發現他們的身體不對勁了。
「那時候我看到你了，」封容跟林映空交代他來這裡的過程，「我拿起那個盒子之後就發現身體不對勁，但是擺脫不了它，然後我就看到你闖了進來，後面發生了什麼我沒印象，反正一醒來就坐在這裡了，等你來了我才知道我現在的這個身體是屬於神子的。」
林映空盯著他手指敲動的頻率，到底是沒有在這種時候追問封容關於他私自行動的事情，只猶豫著回道：「那個盒子……叫三生盒，不過在外流傳的三生盒是單個的，我不知道它是成雙成對的，也許另一個有別的用途，我們被困在這裡的形式不單純是幻象這麼簡單。」
神子的手許久沒有動彈，林映空知道他是想起這東西是百里夢鄢找來跟人交易的了，而說起這件事就要提到夏末大比，羅成戚烽緒那群人又要拉出來溜溜了，他便道：「百里先生應該不知道這些事情……」他也沒有那個玩轉陰謀的情商。
「嗯，」封容沒有對此發表任何評價，轉而道：「如果這個三生盒和夢鄢交易的那個是一樣的……那我可以理解為有一個計劃已經籌備了很久了，就等著我們主動跳進來？」
「我想知道知道他們針對的人是誰。」林映空這般道的時候就想到了之前那個神秘申報人的錄音，在處理後過之後能聽到有什麼東西拖拽的動靜，鄂靜白他們也在電話亭附近找到幾道尖長的痕迹，如今一聯繫起來事情就明朗了，那個跟顏米酷似的小顏不就是整天拖著一把大刀么！可是那個神秘申報人到底是誰？偽裝過的羅成么？
「我想……」封容敲了兩個字之後頓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他們針對的人也許是我，因為，我發現神子也是水系的裸靈力者。」
「……！」空聆的手猛地一抖，他身體里的林映空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怒意幾乎鑽出去一路燒到天界的白虎神殿，「神子是水系裸靈力者，那白叢丘居然還敢讓你來這裡？！」
裸靈力，其實細究起來應該算是一種有點違反天道的天賦，一般來說靈異學界的生靈都是依靠天地之力來修鍊的，他們的成長、戰鬥都更像是一種溝通天地、自然循環的方式——打個比方，比如一個妖怪吸取日月精華修鍊成大妖，那麼他壽元盡了的時候一身修為還是盡數潰散還給天地的，保持天地間的循環平衡，而他平日里施展術法也是藉助口訣、陣法之類的媒介將這些天地之力運用起來，法術耗盡后又會產生別的東西輪迴而去，用人界物理學的說法就是質量守恆定律，靈力之間的轉換就跟電生磁、水變冰似的，一種物質轉化成另一種物質，終歸來於天地去與天地。
裸靈力者卻有些特別，他們同樣適用於普通人的修鍊方法，可是體內又似乎自成一個靈力循環系統，就像是一瓶女兒紅，每次倒出來的時候都發現酒裡面裡面多了些竹葉青——而這竹葉青是從哪裡來的，至今也沒什麼人能說出個究竟，反正裸靈力者的修鍊之快、威力之大是公認了的，而且很多術法都不必藉助媒介，人家張手就來的小火球還跟打火機似的需要一個火星呢，裸靈力者卻直接省了這一步驟——但這些在靈異學界里知道的人不多，大部分生靈都只知道裸靈力者天賦極好，施法方便，數量也是相當少的，因為出現得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們壓根不能相容啊！
這「相容」跟普通的相容不一樣，像百里夢鄢跟封容這樣的還好，到底是水火成敵，可若是碰上了同系、甚至是屬性相近的裸靈力者那就哭都沒地兒哭了，修為高的一方就算沒有這個意思，也會不自主地想磁鐵遇到鐵屑一樣去吸收對方的靈力，直到把對方吸成人干為止！
吞噬——這可以說是裸靈力者最為血腥迅速的修鍊方法了，古往今來擁有這種天賦的生靈不多，卻有半數以上是這般死法，金木水火土風雷冰光暗，種種屬性相生相剋，出了一個反骨的其他人都得遭殃，如果不是一般隔個幾百年才出現個同系裸靈力者，而且天大地大隻要不是故意找茬就不會輕易碰上，林映空哪敢讓部長大人那麼高調地盯著這個身份在靈異學界露面，可他白虎神君居然眼巴巴地把自己的心腹愛將往一個不知道千年萬年修形幾何的神嘴裡送，這個神還疑似是受了重傷急需「補品」的，白叢丘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平日太清閑么？！
威脅到部長大人的安危問題，林映空的怒火一反常態地燒得太猛，封容一愣之下也不得不加快了手指敲擊的速度，道：「不是，神君他不知道這件事。」
「他不知道？」林映空的靈力不受控制地暴走了，空聆的靈魂也被他擠開了一些，眼神中流露出受傷的意味，「他都來過這裡一趟了不是么，部長你偏袒他可以，你瞞著我不想跟我說可以……但是你別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他要傳達的無力無奈之意太沉太重，封容一下子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