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密室逃生(六十四)
扇完羅成的蛇尾落在地面上,相貌陰柔的男子腰肢輕擺,搖曳著遊了出來,半長的黑色頭髮貼著蒼白如玉的皮膚下墜到形狀優美的鎖骨上,削薄微紅的唇輕輕那麼一撇,就讓半人半蛇模樣的蛇族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妖魅姿態,「就這麼跑了啊……真無聊。」
不用細想,鳴鏡度假區內現有的蛇族就那麼一個——那個戰鬥狂佘巡。
佘巡正好看到羅成和總辦外勤組三個人對上,還以為是逮著又一個高手了,結果羅成吃他一個悶虧居然沒反擊,還轉眼間就跑得不見蹤影,佘巡覺得無趣至極,眼角餘光掃見正盯著他不放的顏米,他就笑了,蛇尾巴一指鄂靜白,揚著下巴道:「找著你的小寵物了?那我們再來打一場。」
誰知別說是鄂靜白,連其他幾個人都一臉古怪地看著他,那眼神……還真的不好形容,也不像是因為那句「小寵物」在挑他毛病,佘巡這下是真的有點無厘頭了,頓時沒了打架的興緻,蛇尾一擺便將下半身化回了人形,「不打就不打,瞪著我做什麼?算了,我繼續找個地方睡一覺,這天氣,嘖,冷死了。」
「等等,」鄂靜白終於回神,忙不迭叫住他,「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被顏皓差點坑進陷阱里,後來顏皓跑了,他就去找顏米了,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佘巡以這麼個神奇的方式登場。
「嗯?」佘巡懶洋洋地回了個鼻音,懶散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玩什麼生死遊戲,「你們都跑了,我沒事做就把尋寶遊戲做完了,不過任務完成之後傳送陣也沒把我送回大禮堂,我就找了個地方睡覺,睡醒了還是在那個位置,隨便走走的時候就看到你們在打架了……我沒注意時間,現在遊戲結束了?」
「沒有,現在是13號早上八點十七分。」林映空給他報了個時間。
「也是,遊戲結束的話你們就不會打得這麼斯文了,」說到這裡佘巡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對了,剛才那個人是誰?」
你不知道那是誰就把人拍飛了?林映空的表情很微妙,「你不認識他?」
「有點眼熟,」佘巡迴想了一下,不過他說的眼熟卻不是指的那張臉,「他是蘭劍凝?真的還是假的那個?」
然後眾人的表情也跟著微妙了,林映空挑眉,「你知道有個蘭劍凝是假的?」他看得出佘巡是那種不屑說謊的人,也不像是和奇恩一夥兒的,那他睡覺期間已經錯過了大部分重要的事情,包括蘭劍凝刺殺封容那部分,所以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佘巡不以為然地笑笑,「蛇族對人的體溫是很敏感的。」他又不是不認識以前的蘭劍凝,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人是假的了。
「原來如此。」說是這麼說,不過林映空知道對方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當然簡單,不是有什麼獨門辦法就是有特殊的情報來源,他自己還對人的靈魂很敏感呢,還不是差點栽給奇恩了,連羅成在他面前晃悠了那麼多圈也沒有注意到。於是林映空道:「既然你知道有真假蘭劍凝,那你知不知道還有真假遊戲場?」
佘巡眼角勾起,疑惑的表情里也透著一股煙視媚行的妖冶,「什麼真假遊戲場?」
「之前淘汰的人都被殺了,黃金鐸,太杭,古曼……」這句話是封容說的,他報了一串記得住的名字,說話的同時他留意著佘巡臉上的每一分變化,「他們都死了,所以,我們在玩的不是遊戲,是圍獵。」
佘巡先是一愣,隨即就興奮了起來,「圍獵?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圍獵場。」
見狀,其他人也愣了,封容問道:「你沒參加過奇恩的圍獵場?」
佘巡「呵呵」兩聲,不懷好意的,「奇恩是怕我把他的獵手和獵物都弄壞了吧。」
「……」鄂靜白很佩服他的自知之明——這個戰鬥狂絕對不會管什麼規則的,誰比較耐打就找上誰,偏偏他還很能打,毆人的技巧千錘百鍊,完全可以彌補實力等級的差距,同等級的對手都妥妥被他揍得不要不要的,鄂靜白懷疑佘巡就是打得他們不敢不讓他參與這些遊戲的,他們的關係看起來很一般。
「所以我現在能做什麼?」艷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佘巡幾乎迫不及待,「捕獵嗎?」
「恐怕我還得跟你說一聲,」封容不得不提醒他,「我們現在的身份都是獵物。」
「……」佘巡沉默了一會兒,陰森森地笑了,「獵手被獵物咬死也是正常的,奇恩也在這裡?那麼,他是我的了。」
這位可是綜合實力不遜色於鄂靜白的強者,眾人默默地為奇恩點了個蠟——因為假扮部長大人而得罪了靈執法部兩大巨頭就算了,還加上一個佘巡,恐怕他是沒法完整地離開鳴鏡度假區了。
基於雙方的一致目標,他們幾個人暫時結成了同盟,一邊相互試探一邊結伴同行,而明顯比較了解全程的總辦外勤組這邊則是跟他大致地說了現下的情況,鄂靜白則是被顏米拽了拽,他嫻熟地接過對方的手機一看,上面寫著一句話:「他的蛇尾巴好帥~\(≧o≦)/~!」
「……」鄂靜白掃了佘巡一眼,心道這種禍害果然還是丟給白叢丘或者九天宇處理好了。
當然,封容他們幾個誰都不是愛心泛濫的人,拉攏佘巡這塊不定/時炸彈自然是看他似乎藏著不少情報,佘巡對他們的想法心知肚明,應該說這本來就是聰明人之間無形的交鋒,了解了目前的處境之後,他便彎著眉眼勾著嘴角,道:「所以,這是一場復仇遊戲?」
林映空不置可否,「在獵手們看來,是的。」
「獵手們?」佘巡摸摸自己的下巴,「看來還真的有小貓兩三隻跑掉了?不可能吧,奇恩不至於蠢到這種地步。」
「嗯?」林映空眉頭一揚,「你知道當年的事情?」
「有些事情是參與其中的人都不一定會知道的哦,」佘巡這般道,很狡黠的樣子,「你們知道當年的獵物是怎麼逃跑的嗎?」
「……?」林映空適當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封容和鄂靜白都看了過來。
佘巡微笑,「以前的獵物很多都是奇恩後天培養的,可沒有這次這樣的質量,他們再聰明,想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林映空立刻想到寧褒說策劃逃跑的獵物不僅自己跑了,還帶走了一批人,這可不是一個人能幹得到的事情,「有人幫了他們?」
佘巡道:「你猜是誰?」
「奇恩的遊戲保密性很好,玩的時候一般也不會有無關人員在場……」林映空想到一個可能性,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搞笑,「當時的獵手監守自盜了?」
「bingo~監守自盜,我喜歡這個形容詞。」佘巡心情愉悅地默認了。
封容突然緩緩地念出一個名字:「仄徽?」
林映空一愣,「他?」
佘巡眯起了眼睛,這下輪到他覺得有些意外了,「暗部長你知道?」
「真的是他?」封容挑眉,「我不知道,只不過我突然想起,胡輝死的時候他替陳絲婭和劉茜芸做了不在場證明,寧褒說,他是個濫好人,又正好參加過那次圍獵,一群人渣的唯一一個濫好人如果做了這種事,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佘巡聽罷之後笑了起來,「你說得對,他要是不救人才是奇怪的事情,仄徽簡直像是狼群里的小綿羊,咩咩叫的時候簡直讓那群狼都捨不得弄死他,我和他應該是奇恩地下遊戲盛宴里唯二不殺人的成員,不過我不殺人是因為我更喜歡跟他們還有下一次架可以打,他是因為下不了手,很多人猜他為什麼一定要留在這裡,甚至有人說是因為他暗戀奇恩……」他的話音突然一頓,有些微妙地道:「噢,我想我知道為什麼了。」
「為什麼?」林映空以為他說的是仄徽參與遊戲的原因,於是八卦了一下。
佘巡卻道:「仄徽當年幫那些獵物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對一個獵物一見鍾情了,偏偏那麼倒霉,那個獵物就是策劃那次逃跑行動的頭兒。」
「哈?」這山迴路轉的劇情讓林映空嘖嘖稱奇,旋即他就猛地反應過來,「那個人是劉茜芸?」仄徽從一開始見到劉茜芸開始就很失常,所有人都以為他對她一見鍾情……見鬼的一見鍾情,他們以前見過了,還差點生死與共了,所以應該是二見傾心了么?
在懷疑陳絲婭假死的時候封容他們就懷疑過這三個女大學生說不定是聯手合作的,現在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可是她們三個當年真的沒死,還是按寧褒的說法,她們是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復活了?
反正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佘巡也沒把剩下的那一點藏著掖著,徑直道:「那個人是不是劉茜芸我不好說,劉茜芸她們三個呆在這個圈子也有一年多了,沒什麼很特別的地方,仄徽以前也沒見過她們。不過先不說當年那種情況下有沒有可能留活口,最起碼仄徽是確定他一見鍾情的獵物被當時的獵手殺了,開膛破肚,皮肉分離,死得很慘,屍體都沒撈回來,他沒趕上救人,自然就沒人知道他動了手腳,可能奇恩善後的時候幫他做了什麼,不過肯定不是出自好心。這件事仄徽喝醉之後親口告訴我的,他真喜歡上那個人了,這幾年過得撓心撓肺的,我還納悶他都這樣了還要留在這裡,某種意義上來說寧褒他們都是他的殺妻仇人,雖然依照仄徽的性格不可能報什麼仇。」
雖然不太喜歡仄徽那種婆婆媽媽的性格,不過佘巡倒是不懷疑他和這次是獵手兼復仇者提前有什麼暗中聯繫或者合作的,這次仄徽見到了劉茜芸也就是情緒有些不對,倒沒有故人重逢的歡天喜地,怎麼看都像是把她當成了和自己夢中情人很相像的人,至於後來跟劉茜芸相處的時候仄徽是怎麼想的,佘巡就不知道了。
「他可能認出劉茜芸來了,」林映空道,「不然他不會幾次三番去救她。」之前覺得仄徽的「英雄救美」挺好玩,現在看就覺得不單純了,而且太杭推了仄徽一把的時候劉茜芸什麼都沒做,會不會是為了報恩,刻意把他送出戰場?當然,她足夠喪心病狂的話可能仄徽已經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了。
鄂靜白提出疑問:「林助手你們是確定了現在的獵手就是劉茜芸和陳絲婭?」
林映空想了想,「或者還搭上一個曾毓芬,她們看起來像是一起組隊刷怪的。」應該說,目前來看只有他們最有嫌疑。
鄂靜白皺眉,「她們不像是個死人。」或者說重新活了一次的人。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林映空用指尖叩叩自己的下巴,「寧褒為什麼說她們是復活的,而不是當年詐死?」
難道說這又是羅成的新實驗?那麼,這又和部長大人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他的目標會是封容?
忽然,一陣風起,風送來了遠處的訊息,正在討論的眾人都靜了下來,目光統一地凝聚在前方濃密的黑暗裡。
顏米直接打了個噴嚏,臉上清晰地流露出嫌棄之意,往鄂靜白這邊靠了靠,「小白,好難聞。」
當然難聞了,順著風飄來的血腥氣一咕嚕灌進旱魃先生的鼻子里,激得他的雙目又那麼一瞬間是猛然變幻作猩紅色的,嘴角獠牙都伸了出來,他待在這裡已經幾乎三天沒有「進食」了……顏米靠近,他下意識地把頭往旁邊一側避開他,用力閉了閉眼,把自己非人的形態收回去,「覺得不舒服就捂住鼻子。」
「哦。」顏米點頭,伸手,捂住了鄂靜白的鼻子。
鄂靜白居然毫無防備地被他得逞了,其他三人注意到的時候都有些詫異,鄂靜白被他們看得眼皮一跳,出口的聲音經過他的手,變得悶悶的,「你捂我做什麼?」
顏米眨眼,「你好像比我難受。」
鄂靜白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自己心口那種鼓噪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他努力壓下自己翻滾的情緒,拉開顏米的手,對他彎了彎嘴角,「還好,我已經沒事了。」
儘管他的嘴角彎曲的弧度有限,時間都是極短暫的,可這不管怎麼說都算是一個真實的笑,很淺很淡幾乎看不見,但是顏米注意到了,他有些驚奇地道:「小白,你笑了。」
又瞬間被三道視線刷拉盯著的鄂靜白:「……不,你看錯了。」
封容沒管他們的跑題,安排道:「映空你跟我去前面看一下,你們在後面跟著,別隔得太遠,有危險就示警。」
說罷,他就走先一步了,林映空如影隨形地跟上,還不忘跟他抱怨:「靜白和顏米又在秀恩愛了,部長,我們都快輸給他們了。」
「……」封容抽抽嘴角,「贏了有什麼好處?」不對,重點好像應該是為什麼鄂靜白和顏米會秀恩愛?
顯而易見的,部長大人抓重點的範圍總是很難和他的助手重疊,林映空很是委屈,「我們還在度蜜月誒,部長你怎麼能對我這麼冷淡!」
「……」封容覺得他們的蜜月度得很有個性,「怎麼才算不冷淡?」
林映空喜滋滋道:「親我一下?」
「……別鬧。」
「部長你不愛我了么qaq?」
「……」後頭的鄂靜白三個人已經不在視線內了,封容無奈地停下來吻了吻他的唇,「好了,別擔心,不管羅成要做什麼,我都會小心的。」
「知道是知道,但我還是會擔心啊,」林映空在他退開的時候又跟了上去咬住他的下嘴唇,到底沒用力,只是用牙齒磨了磨,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部長你就是太招蜂引蝶了!」
這跟招蜂引蝶有什麼關係?總辦外勤組一群組員的腦洞加起來跟顏米差不多,不理解就直接無視是部長大人一貫的策略,等林映空咬夠了,他才安撫地抱了抱對方,道:「沒關係的,我不會有事的。」
有你在,我總會讓自己變得無堅不摧——因為,你是我絕對不能倒下的理由。
血腥味來源於一個戰場,應該說這本來是一塊供人散步聊天的平地,只不過現在已經變成了戰後的廢墟,各種法術轟炸的痕迹殘留在這裡,伴隨著一地的鮮血和屍塊——沒錯,是屍塊,封容和林映空小心謹慎地靠近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殘垣斷壁,然後就在戰場邊緣看到了一隻腳,緊接著是半個小腿,大腿,臟器,手臂……
他們完全可以想象當時的場景,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掙扎著想逃跑,但是身後的敵人砍下了他的左腳,他摔在地上,繼續往前爬,敵人就砍掉了他的小腿和大腿,他很痛,想反擊,翻過身來攻擊對方,卻被敵人切開腹部,肝脾腸子都漏了出來,他不肯放棄,用手拖拽著半個身子向前挪,敵人就把他的手也砍掉……
戰場東邊的屍體還算完整,不過是拼湊起來的,可是那人大字狀躺在地上,被一把刀插中心臟中央,無數長長的鎮魂釘將他斷開的頭顱和四肢釘在地上,西邊的一片花叢下面躺著一個男人……不對,那些花都是從他身上長出來的,兩個眼眶長的是矢車菊,耳蝸冒出來的野百合,十指指尖綻放著罌粟花,大一點的血管里迸濺出來的是朵朵紅山茶,最惹眼的是心臟中間怒放的艷麗的食人花,血液咕嚕咕嚕往外冒,像是在澆灌著這些詭異的植物……舉目環顧,眼見之處已經沒有活人了,只有死亡在這裡肆意橫行。
因為封容和林映空沒有放出危險的信號,後頭的三個人已經追上來了,乍一見此情此景,都有些愣住,封容忽然看向鄂靜白,道:「靜白,你明白我之前說的話的意思了么?」
鄂靜白沒說話,只是屏住了呼吸,緊緊盯著眼前的戰場,他想,他明白封容的意思。
那些獵手所做的一切已經不是復仇了——這是屠殺,一場泯滅人性的仇恨帶來的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