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沉默羔羊(十八)
賀家三女賀雙的第二個女兒賀萍依不見了——這個消息被第一時間通知到了總辦外勤組其他人耳中。
「她失蹤了多久?」封容第一時間追問。
視頻對面的乘小呆有些懊惱地道:「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前我最後一次見到賀萍依本人,那時候她跟著她爺爺進門,之後我們偷偷往賀家人身上裝追蹤器,一時沒留意到她,等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沒在屋子裡了,現在我和孟天哥在分頭找人。」
按理來說他們剛找了賀家一遍,只是還不到半個鐘頭沒見人而已,這種事連最緊張兒女動態的普通人家都不會在意,只當做是自家小孩貪玩,但是賀家這兩天接連出事,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的都要注意,難保會不會一不留神又丟掉一條人命了。
「儘快把人找到,你們自己注意安全,透明人可能近距離都感應不出來,」封容如是下令,然後看向丁有藍,「賀家還有誰沒裝追蹤器,裝了的人現在都在哪裡?」
「在外頭晃著的只有舒秀桑和賀萍依了,賀智辰和賀智櫻就在對面,我待會兒給他們裝,」丁有藍飛快地在電腦上調出地圖,看了看上面紅色的小點,「賀家的小輩和賀家老頭都在屋子裡,賀家老太太和賀壽在加護病房那邊,賀雙在往醫院外頭走,現在還在移動,往西南方向去了,至於舒秀桑……」他又去侵入公路監控系統,調出相應的畫面,調了快進,一幀一幀飛速瀏覽,「我和蓉子裝追蹤器的時候舒秀桑正好回去了,我們慢了一步,看著她上了公車,就打算讓孟天哥那邊給她裝上,那輛公車還有四個站才到賀村,現在是高峰期,公車被堵在一段常年容易塞車的路上了,行駛路線沒有問題,唔,到現在我也沒看到她從公車上提前下來。」
不用封容多說,費蓉和鄂靜白已經一個去追賀雙看看她準備哪裡,另一個去看看賀母和賀壽是不是真的還在醫院裡了,林映空則是往對面看了一眼,賀智辰和賀智櫻用的葯被狄冰巧動了點手腳,兩個人都雙雙躺在病床上,床鋪隆起了兩個人形,看起來都睡得很熟,被他們強行徵用的警員方恩義之前幫丁有藍搬了一堆用得上的設備,這時候坐在病房門邊幫忙看著那賀家兩兄妹,他似乎也困了,正靠在椅背上打盹。林映空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去看丁有藍調出來的衛星地圖,專門接收他們為賀家人弄的定位器的信號,代表賀雙的紅點突然加快了移動速度,顯然是走到街邊之後坐上了什麼交通工具……看著看著,林映空猛地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一下子轉身大步走出去,進了對面的病房,他左右一看,最後停在賀智櫻的床邊,拿起被子一角便是大力一掀,隨即臉色豁變。
被他的動靜驚動了的封容和狄冰巧在後面跟了過來,只比他慢了一步,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他失禮地去掀一個女孩子的被子,可是再定睛一看,被子下除了一堆衣服,哪裡還有賀智櫻的影子!?
林映空的動作不小,本來只是打盹的方恩義一下子被驚醒,然後就被這一幕嚇住了,他目瞪口呆了三秒鐘,但本能還是令他飛快運轉起來,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去看手錶,然後一邊往洗手間走去一邊道:「我就眯了五分鐘,賀智櫻是二十五分鐘前躺下去的,賀智辰是十八分鐘之前,賀智辰躺下去的時候我去你們那邊端了點吃的過來,中途離開了這個病房三分鐘左右。」說話的同時他已經推開了半掩的洗手間的門,裡面一覽無遺,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狄冰巧立刻去檢查旁邊病床上的賀智辰,這個大的倒是沒丟,還睡得好好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又闖禍了,檢查完畢的狄冰巧直起身子,道:「藥效作用,暫時醒不來。」所以賀智櫻離開的時候意識是清楚的?如果能這麼輕易抵擋住她配的藥物的藥效的話,那麼這個女孩子就真的是不簡單了……
在電腦前面做事的丁有藍也察覺到不對,走過來一看,當即就愣了,懊喪地捂住臉呻吟一聲:「對不起,我不應該疏忽的……」他還想著總辦外勤組大半的人都在對面病房,這兩兄妹醒著的時候也是比較抗拒陌生人的接近,當時費蓉在忙著搞定賀福那邊的幾個人,丁有藍沒有費蓉的身手,就想著等他們睡著了再說,誰知道就這麼小半個鐘頭的耽誤,這人居然就能這麼神通廣大地從他們眼皮底子下消失了。
而且賀智櫻哪怕不神通廣大,有心想溜走也能把握時機,因為就算是靈異學界的生靈也不會隨時監控著四周,或者說普通人對於很多強者來說就像是個小螞蟻,有時候實在普通得連警戒線都觸發不了,你見過哪個人類會時刻留心腳邊是不是有隻螞蟻的,當時總辦外勤組眾人一個沒注意,賀智櫻被他們忽略了也不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情,只是丁有藍和一群強人在一起呆久了,遇到的對手都是同樣牛x的生靈居多,組員們自然會警惕,換做普通人反而就疏忽了,就跟之前他妹妹丁有紫那次的活死人事件一樣,越簡單的事情就越容易被他們弄得複雜了。
「沒事,不是你們的錯。」林映空安慰了沮喪的丁有藍和方恩義一句,眼神已經看向了封容,不管是二十五分鐘還是十五分鐘前,賀智櫻是被人帶走的還是自己走的,這個時間都足夠她走出好一段距離了。
封容看了看在場的人,還好狄冰巧和丁有藍兩個非戰鬥人員里,身為樹妖的狄冰巧還是有防身本領的,他便讓丁有藍留守這邊,看著賀智辰以及隨時注意乘小呆和祝孟天那邊的情況,狄冰巧去問問外頭守著的保安有沒有看見賀智櫻,按她的年紀來算,說不准她是自己怕被審判於是跑了。而林映空和方恩義的工作是把醫院搜一遍,這麼一來等於做了幾手準備,封容自己則是直奔賀福的加護病房,因為費蓉過去了一段時間,至今沒有消息傳回來。
方恩義聽著林映空讓他去叫個護士幫他查看每層樓公用的女洗手間,自己倒是沒動,他有些納悶又有點小好奇地道:「難道你們找人不是把當事人的衣服燒一燒,然後折個紙鶴一飛,就循著味道啊靈魂啊什麼的去了?」
林映空似笑非笑地瞥了方恩義一眼,靈魂什麼的倒的確是他的拿手好戲,不過他沒打算說出來,「每個人的手段自然是不同的。」
然後方恩義就看到他腳下如群魔亂舞的影子,獃滯了,「你是章魚怪么?」
林映空:「……」他微笑,腳下的影子翻滾得像是烏雲一般,「以後吃海鮮的時候要多注意哦,畢竟那些東西非常寒涼,會在你的肚子里鑽、來、鑽、去。」
這次輪到方恩義:「……」性寒和鑽來鑽去有什麼特殊聯繫?求助,有種從此不敢再吃海鮮的感覺腫么辦?有點急,在線等。
封容剛趕到賀福的加護病房,心裡就是一咯噔,因為他的病房外頭別說是費蓉,就連賀母和賀壽都不在,四周也是靜悄悄的,只有賀福一個人躺在被隔離了玻璃房子里,臉上套著氧氣罩,面如土色的樣子昭顯著他傷及臟腑和失血過多的後遺症,他似乎在睡夢中也覺得很痛,身體微微掙扎了一下,又因為麻醉和藥物中安眠的成分而興不起力氣來,只能將自己的臉皺成一團,讓人至中年常年酗酒的賀福顯得愈發老態了。
賀福這邊看著是沒什麼問題的,那麼當務之急就是找找費蓉和賀家那兩個原本應該守在這裡的人到哪裡去了,封容剛準備掉頭,忽然和林映空之前那樣有種微妙的預感,鬼使神差地又回頭看了賀福一眼,這時賀福的身體又抖了一下,臉色也變得愈發青白起來,封容立時覺得不妙,直接打開加護病房的門沖了進去,環視四周,乍一眼看過去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再低頭一看,呼吸器拖到地上的管子不知道被什麼人彎折起來凌亂地塞到柜子下,用柜子的縫隙固定住了,可以通過的氧氣十分稀薄,時間再拖久一點的話恐怕賀福就會漸漸窒息身亡!
封容趕緊把管子拖出來,捋直,病床上的賀福喘過氣來,臉色好轉了一些,封容見狀也不由得覺得這個人的運氣還真的不賴,一天來這麼兩回都沒把他弄死,同時,封容也有些不解於如果做這件事的人真的要殺賀福,為什麼不直接關了呼吸器,而是用這麼委婉的辦法?
這時封容突然聽到外頭有動靜,他趕緊走出去,把門拉上恢復原樣,來人拐過轉角,相貌也暴露出來,長馬尾,馬甲短裙高筒靴,這可不就是費蓉么!
費蓉之前已經感覺到這裡有人了,所以加快了腳步,一看到他,有些意外,趕緊蹦跳過來,「部長你怎麼來了?」然後她左看看右看看,沒看到林映空,一下子還覺得蠻不適應的。
封容不答反問:「賀家老太太和賀壽呢?你剛才去哪裡了?」
被他一提醒,費蓉立刻想到自己之前在做什麼了,正色起來詳細描述自己之前遇到的事情,「我過來的時候他們就不在了,然後我聽到賀福的病房裡有點動靜,我就進去了,但是什麼都沒看到,這時候門突然晃了一下,好像有什麼人跑出去了,其實我感應不到什麼,就覺得好像有人,我就憑著感覺追出去了……」結果可想而知,她的確是空著手回來的。
封容皺眉,「當時病房裡面有沒有什麼異樣?」
費蓉回憶了片刻,「心電監護儀有點歪了,好像是被撞歪的,動靜挺明顯,我就是聽到這個聲音才進去的。」
「呼吸器呢?」封容問,「它的管子有沒有問題?」
費蓉篤定道:「沒有。」當時她一見裡面沒人卻又有不尋常的動靜,就是想找出是不是真的有個透明人,所以很仔細地把病房內部的情況看了一遍,她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封容沉吟片刻,「你追出去了多久?」
「不超過五分鐘,我搜了這上下的三層樓,沒找著可疑的人,就回來了。」
封容把剛才的想法推翻了,「看來不是你追出去之後那個人又繞了回來,就是其他人趁機溜進去了。」
「什麼?」費蓉不解,於是封容就把呼吸器管子被壓住的事情告訴她,其實他懷疑應該是那個人被費蓉嚇出去之後又趁機倒了回來,估計是擔心再次被逮到,急匆匆就把管子一塞了事,連摘氧氣罩的時間都沒有——當然,也可能是對方太慌張,經驗也不足。
費蓉聽罷吐了吐舌頭,拍拍小胸脯一副好險好險的模樣——雖然那人渣死了就死了,不過是要算在她保護不力這點上的,到時候賀福那就叫死了還拖個墊背的,她才不要給那個喜歡家暴的人渣墊背呢!
這時候走廊盡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封容和費蓉聽了聽,就明白來者是何人了,等一老一中年兩個人從拐彎處轉出來,他們一看,果然是之前沒了蹤影的賀母和賀壽,他們看到封容帶著個年輕姑娘杵在賀福的病房外面,頓時有些驚訝。
「你們去哪裡了?」封容問,帶著點居高臨下的質問意味,比起喜歡打情感牌的平易近人的林映空,他素來都是以勢壓人,當然,他自己沒這個感覺。
賀母瞅著他就心道一句官威好重,京城裡來的人就是不同,忙不迭道:「剛才護士叫我們去繳費,老大這邊暫時人能走開,我們就下一樓前台去交錢了。」
「嗯,」封容點頭表示知道了,暫時不打算和他們說剛才的事情,現在事情夠亂的了,他還不想再來一次鬧劇,於是言簡意賅道:「這是我同事費蓉,她留在這裡保護賀福,有什麼事你們可以直接找她說,她做不了主的會通知我的。」
「這……」賀母一聽,再仔細看看費蓉的「小身板」,賀壽也有些欲言又止,總覺得這位年輕的警官在開玩笑——這是誰保護誰呢?
費蓉接收到她的懷疑信號,笑眯眯地裝作不經意掏出一把匕首,在手裡挽了一串讓人眼花繚亂的刀花,動作驚險得像是隨時會把把她的手指頭切下來似的,不過費蓉一臉愜意和輕鬆自如,叫賀母和賀壽瞬間噤了聲。
這時候封容的手機響起,他有些無奈地想總辦外勤組很少有任務會把組員們分得這麼散的,今天接的電話和簡訊是平時的一倍之多,他拿出手機一接聽,眉目就凝了凝,道了句「我知道了,馬上到」,就掛電話了,他對費蓉做了個「這裡交給你」的眼神,並示意她留意總辦外勤組的群聊,費蓉做了個「收到」的手勢,封容便和賀母、賀壽點個頭當做招呼,轉身就離開了,他還要順路去把狄冰巧叫過來給賀福檢查一下呢,天知道給呼吸器動手腳的人會不會趁機再做了別的事情。
等封容走後,賀母覺得自己的氣都喘得順多了,忍不住問費蓉:「那個,費警官是吧,那位暗警官是你的上司啊?」
「嗯。」費蓉做淑女狀點頭,完全忘記了自己手上還有一把兇殘的匕首。
賀母又問:「你們倆是一對兒啊?」
費蓉:「……!」她很冷靜地……差點把匕首吞進肚子里去了,「怎、怎麼可能!那是我領導!」和部長大人傳出緋聞,會被某個大魔王弄死,連渣都不剩的好嗎!
「哦,這樣啊,」賀母剛才看他們倆靠得挺近的,還以為有什麼特殊關係呢,便跟她絮絮叨叨道:「那位暗警官也不是不好,就是瞅著挺嚇人的,長得英俊也不能當飯吃啊,你這麼一大好姑娘,要是嫁給他,說不準會吃虧,就算你再喜歡,也不能和他結婚啊……」
「……qaq!!!」費蓉要給她跪了——求大媽你別說了行么,林助手真的會拿她喂狗的!
而另一頭,醫院大樓後方的草地里,林映空拿著手機似乎一直在屏幕上打字聊天,方恩義和他站在一起,注意力時不時追逐著他腳下的活了一樣的影子,被影子嫌棄地離他遠遠的,他的眼睛立時微微睜大,似乎有些驚奇又有些困惑。此時已經是晚上接近八點了,夜色覆蓋下來,寒風又在吹著,這附近沒什麼人走動,而離他們不遠處的草地上蜷著一個瘦小的身影,狄冰巧就蹲在那身影旁邊,左手處是一個體積不小的醫藥箱,她脖子上掛著聽診器,手裡拿著一個奇怪的陌生的小型儀器,狀似在為地上的那個人做身體檢查。
封容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場景,他一眼就看到躺在草地上的是賀智櫻,不解地問:「她怎麼了?」打起來了?沒死吧?
林映空在他出現的時候就收起了手上的手機,聞言便無辜地道:「我什麼都沒做,冰巧找到她的,我們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暈在這裡了,至於醫院裡,暫時沒發現其它問題。」
那頭的狄冰巧已經檢查完了,有些疑惑地站起來,道:「她身上的葯的確是發揮效果了的……那她是怎麼中途醒了自己跑出來的?唔,也許我應該化驗一下她的血液成分……」說著說著,狄冰巧又拉開自己的醫藥箱的其中一格,找出採集血樣的針筒來。
封容叫住了陷入研究世界的她,「冰巧,說說具體情況。」
「是!」狄冰巧條件反射地道,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家老大已經在這裡了,她連忙道:「我下來的時候問了一下住院部大樓的保安,他說他是有見到一個女孩子有些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因為賀智櫻沒換病號服,所以保安以為是探病的家屬,就沒怎麼理會她,我找到這裡的時候她已經暈倒了,從目前來看是我下的葯的作用,她身上也沒有其它異常的地方。」
封容皺眉,問:「賀智櫻是多久之前從樓里出來的?」
狄冰巧算了一下時間,「保安那邊記不太清楚,不過也就幾分鐘的事情,到現在的話……過了十三到十五分鐘左右。」
封容把數據在心底排列了一下,有點匪夷所思,如果動了賀福的呼吸器管子的人從加護病房那邊下來,和賀智櫻出樓里的時間是對得上的……難道真的是她動了賀福的呼吸器,而她就是他們要找的透明人?可是封容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叫小藍把賀福病房那邊的監控調出來看一下。」最後,封容還是沒有下定論,只是這般道。
「好,」林映空先應道,一邊在手機上打字一邊問:「賀福那邊出事了?」
「他的呼吸器被人動了手腳,蓉子應該碰上人了,不過看不見。」但是費蓉雖然年紀輕,但是她的能力在偌大一個道家也算是佼佼者,她都看不見,就證明對方恐怕是真的有幾分能耐的——單從隱匿這方面來說。
手機的亮光也照出了林映空微微蹙起的眉尖,「看不到的透明人……」不一定厲害,但那感覺會是一個很棘手的對手,再有能力的人也不能和空氣打架吧。
旁邊的方恩義看著他們的相處方式,心道另一個世界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特殊小隊都是這樣的,服從性和配合度相當強……
正盯著屏幕的林映空突然「嘖」了一聲,原本就蹙著的眉頭直接鎖住了,「部長。」
「嗯?」正在給狄冰巧打下手抽血樣的封容發出一個詢問性的音節。
林映空慢聲道:「賀萍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