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紅娘駕到（二十一）
看著部長大人笑得直不起腰來，林映空一下子就愣住了。
封容長著一張很英俊卻又不怒自威的臉，加上表情不算多，板著臉的時候雙唇抿平，鋒利的輪廓總讓人覺得冷酷又倨傲，但是他的雙唇很柔軟，現在這麼一笑，整張臉的威嚴冷厲都被化開，像是暖風吹皺湖面，像是熙陽融化寒冰，驚艷了整個時光，林映空理智知道自己應該反駁一下他不能用可愛這個詞來形容，好維護自己在部長大人心中的高大形象，但是看著封容笑得這麼開懷，林映空忽然就覺得自己整顆心都像是被溫水泡皺了，又軟又酸，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進入過封容的識海見識過他二十餘年的深刻記憶，他陪在他身邊六年朝夕不離，即將跨入第七年的歲月，他是那麼肯定他的部長這不算漫長的二十七年裡一定會有美好的回憶，但他從沒這麼開心的、毫無陰霾地大笑過。
靈執法部部長暗儡是整個靈異學界的英雄，是靈安全局的移動標誌，是無數人心中的男神，他有著至高的地位，有滔天的權勢，有令人震撼的實力，有無數追隨他的部員和摯友，但他沒有能夠依靠的血緣親人，他的母親詛咒他下地獄，他間接害死了同父異母的弟弟的愛人，他的父親連同背後的家族都絕不可能承認他的身份，他也不屑為之，他曾經只是強大了外表而非內心，表面越風光背後越不安，他惶恐地注視著整個世界，拽著別人的衣角踉蹌前行，連自尊都被人丟在腳下狠狠地踩，誰也不知道他在人前睥睨眾生好像天生高高在上，在人後又是怎麼樣的無法安然入眠，問他活著的意義是什麼，他卻連自己活著與否都不清楚，就這般日復一日地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蹣跚前行，他甚至沒有可以傾訴所有苦痛的至交，因為他不能也不想流露自己的軟弱，更不願意暴露自己曾經血腥的罪惡，堅信自己活得風光但也不得善終，他擁有所有，卻又一無所有，那麼富有，又那麼孤獨。
然後呢？然後是哪一天開始的？大概是從放下對百里夢鄢的執念那一天開始，從林映空在識海里拉住他開始，他就在改變了，他正視自己經歷的苦難和輝煌，他珍惜自己擁有的親朋和眷侶，他努力每一天都在為自己而不是為了別人過活，他依舊倨傲又威嚴，但那已經不是因抗拒和恐懼而生，他終於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已經脫胎換骨的事實，成為人們眼中那個真真切切的驕傲的靈執法部部長，他不用再因為擔心一撒手就會被人活活拖下地獄而死死握住手中的權勢，他學會了在部員們玩鬧的時候也跟著吐槽幾句，他知道該微笑的時候就不吝嗇於笑容，他也放下了沉重的枷鎖，用自己的方式對他愛的人表達我愛你……
林映空想，他的部長終於得到了救贖——不是因為他，而是為了他自己，為了所有他不想辜負的人，自己努力地踏出了那個困著他半輩子的怪圈。
真好，你的未來，你的人生終於走上正軌，所有的苦難都將遠離於你，即使有，我也會一直站在你身邊，以吾之名，佑汝周全。
林映空這般對自己道，然後傾身吻了他的嘴角，吻上那一抹毫無憂愁的笑容。封容不知道他在短短几秒鐘里想了那麼多東西，在他親過來的時候還有些無奈有些縱容地笑了笑，然後輕輕揪著他的頭髮示意他挪開些，嘆氣道：「周圍都是人。」
「他們都忙著算他們的姻緣呢～」林映空撇撇嘴，然後又摟住他的腰，撒嬌道：「部長～」
他雖然撒著嬌，但是聲音溫柔又有磁性，粘在人的耳邊說話，聽得封容的耳朵都沒忍住抖了抖，他眯著眼道：「所以你現在是吃定我不會把你丟出去了？」
林映空帶著點小得意地道：「這是我的特權，不是么？」
「好吧，特權，」封容試圖板起臉，但是不到一秒就破功了，他笑了起來，拉下他的腦袋吻了上去，林映空立刻反客為主，抱住他的腰，兩個人忘情地在萬眾矚目中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坦然得無所畏懼。
離他們不遠的宗少賢：「……」你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可是，我看得見你們啊卧槽！
再遠一點站著的祝孟天抬起頭，望著平台上抱在一起玩親親秀恩愛虐死全場求姻緣的單身狗的總辦外勤組兩座大山，笑眯眯地道：「這就是美好的青春啊，相當值得紀念，不是么？」
「必須的～」乘小呆按下快門，然後看著單反照相機上顯示出來的照片，若有所思道：「我覺得小藍一定會後悔沒看成這兩天的熱鬧的。」
「你想多了，早兩天你們在群里聊天的時候小藍已經黑了總部的攝像頭看了不少熱鬧了。」費蓉一臉幽怨地道，反倒是她這兩天忙著跟家裡人一起逛街，沒注意到沸騰了似的群信息，要不是正好邢鈞要來總部一趟，她肯定會後悔死的。
「可是紅線和丘比特之箭的效果還要維持四天不是么，」祝孟天嘿嘿一笑，大有幸災樂禍之意，眼角的餘光掃視到左邊是被蒙弧拽著去排隊的一臉痛不欲生的狄冰巧，右邊有正在挨著頭說悄悄話的鄂靜白和顏米，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我覺得我這幾天恐怕總部都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費蓉看不慣他那種嘚瑟的表情，眼珠子咕嚕一轉，道：「聽說你跟宗少賢執行官告白了？」
「哎喲我的祖宗誒！」祝孟天立馬被秒殺，忙不迭示意她降低聲調，「你能不提這件事不？這件事要是傳回宗家和祝家，我覺得少賢他絕對會拎著劍追殺我到天涯海角的！」「哦——」費蓉慢吞吞應了一聲，又補充道：「不過我覺得總部已經沒人不知道這件事了，今晚分部那邊估計也傳得差不多了，你確定你能封住全部人的口？」
「……」祝孟天在想他現在去找一塊豆腐撞死再用一根小蔥上吊還來不來得及證明自己的清白……
事實證明臨過年前的這幾天總部的確熱鬧得不得了，月老和丘比特的法術效果沒有解除，中招的十二對……錯了，加上封容和宗少賢是十三對人，他們天天都得出點狀況娛樂大眾，旁觀的總部部員很懷疑他們其中一部分人清醒過來之後會忍不住一腦袋砸進地面的縫隙里從此不再出來，最可憐的是布夢生，他幾乎天天被屈秀勉爬床，加上他又不是不喜歡對方，好幾次兩人就差點滾在一起了，還好佩休不放心自己的副部長跟個沒節操的花花公子呆在一塊兒，帶著好幾個部員駐守在他家，總算及時把布夢生從屈秀勉的「魔爪」下救了出來。
而狄冰巧已經經歷了「崩潰→好崩潰→徹底崩潰→馬蛋你弄不死老娘老娘就跟你沒完了→呵呵老娘為什麼要怕你爾等凡人還不快給老娘跪下」這一系列的心理變化，到了最後已經進化成蒙弧給她念情書，她就給他念回去，他給她送花，她就給他送回巧克力，還要最不喜歡甜食的蒙弧當場吃完……總之她現在的心態就是——你噁心我？看誰噁心得過誰！！！
從目前的戰況來看，蒙弧清醒之後的心理陰影恐怕比狄冰巧重多了，點蠟。
鄂靜白和九天宇這一對兒……眾人實在很難形容他們之間詭異的情形，每天目睹「鄂靜白在和九天宇很純情地聊天→顏米出現，鄂靜白拋棄九天宇，和顏米聊天→顏米走了，鄂靜白繼續很純情地和九天宇聊天」這一循環場景，他們都懷疑鄂靜白遲早會精分的。
至於莫飛松和佘巡……唔，白叢丘的義務勞動已經累積到年後的四月份了，可見他在這場「戰役」中面對莫飛松的屢戰屢勝是多麼地百折不撓，雖然很想為他堅韌的精神點個贊，但是總部的部員們更想套他麻袋揍他一頓——他們能不能不要這麼蠢的局長！
可惜這不是大傢伙兒能選的，orz。
其他幾對就不予贅述了，不過說到封容和宗少賢他們的話，最崩潰的恐怕還是林助手了，他在紅線和丘比特之箭發揮作用的第二天早上爬起來就發現他家部長已經和宗少賢愉快地去吃早餐了，還是浪漫的部長牌親手製作的愛心早餐——雖然那只是兩塊吐司夾著煎雞蛋、生菜和火腿——這已經足夠讓林映空掀翻半個總部的醋，然後第三天爬起來的時候看到封容在和一臉驚恐的宗少賢商量著要不要去看電影，林映空默默地又掀翻了另外一半的總部的醋。
於是總辦外勤組負責給林映空澆滅怒火的組員們都哭了——部長你能不能帶上林助手一起行動啊！你單獨行動，我們不放心你的清白問題，你讓林助手單獨行動……我們不放心總部全體部員啊！！！
「……」封容看著狂化版的自家助手所過之處「屍橫遍野」的團滅場景，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那什麼，這不是他能控制的好么……
然後月老和丘比特就被揍成了狗。
順帶一提，他們倆被東天界內部秩序管理處的二郎神和西天界羅馬區諸神辦事處的赫拉女神毫不猶豫地賣給靈安全局免費服務半年，這倆神造成的後果有點慘烈，他們承受不來，不如賣隊友比較划算了……
因為十三對人里是陸陸續續中招的，等到年三十，除夕夜的當天中午，最後一對被迫維繫在一起的「情侶」，也就是封容和宗少賢的臨時關係解除，標誌著這一坑爹的事件終於要落幕了，林映空也大鬆了一口氣，他這兩天就差沒掛在部長大人身上當腿部掛件了。
然後月老和丘比特又被揍成了狗，這次是部長大人親自動手的，因為他在最後一刻差點「沒忍住」去親宗少賢，還好林映空死命拉著他不放，不然宗少賢面對的可能就是泄憤的林映空把他連帶兩個姻緣神一起被毀屍滅跡的下場了……
「好了，你們誰來跟我彙報一下這次事件的後續情況？」封容揍完神，看向旁邊的總辦外勤組組員們，他在最後兩天受紅線和丘比特之箭的影響，都沒法兒正常工作了，這也是他揍他們的主要原因之一。
祝孟天也在宗少賢「脫困」的第一時間被暴打一頓，此時捂著酸痛的鼻子眼淚汪汪地道：「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還有不好不壞的消息，部長你想聽哪一個先？」
封容現在的心情不錯，對他的廢話連篇不置可否，道：「先說壞消息。」
「壞消息就是像是冰巧和蒙弧這樣的，還有那誰……」祝孟天回想了一下，報了一串人名，道：「他們本來就是死對頭，恢復之後就表示誓不兩立，關係比之前還惡劣，已經有兩對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鬥毆被莫老師拎去罰掃總部的全部廁所了。」
聽起來是挺悲催的……不過封容也不意外，「他們本來就誓不兩立，這會兒也沒有太大區別。」
狄冰巧冷笑三聲，「區別就是以前蒙弧只是和我有仇，現在他說要把和銀杏樹妖有仇這件事作為家規記在他的族譜上，以後他兒子孫子重孫子都要以打敗我為終身目標！」
在場眾人：「……」這麼大仇？
費蓉一臉憐憫地道：「蒙弧要是自己都打不敗你，他還指望他的後代？」雖然按照狄冰巧的壽命，活到有這麼一位天才出生的幾率也不是沒有的。
狄冰巧嗤之以鼻，「隨他放馬過來，我還會怕他不成？呵呵，看老娘虐不死他祖孫三代！」
在場眾人：「……」確定了，的確很大仇。
「那麼好消息呢？」封容問道。
「好消息就是有好幾對玩了一把相愛相殺，結果就真的相愛相殺了，這會兒都確定關係了，」祝孟天又給他報了一串人名，聳肩道：「他們還專門跟月老買了紅線，還說結婚的時候要請他和丘比特這兩個大媒人，順帶，月老和丘比特的勝負率是三比二，所以這場賭局是月老贏了，他正在跟托羅努斯部長申請開個慶祝會呢。」
「……」封容在想自己做什麼表情比較合適，「呃，好吧，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的確……唔，是好消息。」
「還沒完呢，屈秀勉和布副那對兒估計也快了。」狄冰巧露出一個很糾結的神態。
封容吃了一驚，「他們兩個？」
「我也有看到哦，」乘小呆道，「屈秀勉今天早上跑去和他現任的八個男朋友和女朋友說分手，理由是他幡然醒悟，想專心追布副，然後被澆了三杯咖啡，挨了五個巴掌，他看上去……還真的蠻可憐的。」
「孩子，別同情他，他那是嫌棄自己命太長腎太好，」祝孟天揉了揉乘小呆的腦袋，但是又忍不住道：「一腳踏八條船都能不翻，他這個段數我的確望塵莫及啊……」
「你很羨慕？」宗少賢白他一眼。
「哪有……」祝孟天趕緊反駁，然後不知道想到什麼，又補充：「不過我男女不忌的啊，少鳳跟著我肯定吃虧，她那個性格也壓不住我，少賢你為了你妹的終生幸福，就別撮合我們倆了！」
宗少賢：「呵呵。」專業妹控一百年的他也在考慮要不要勸他妹放棄這棵歪脖子樹去尋找整個森林了——他嫌棄祝孟天，百分之兩百的嫌棄！
費蓉小小聲問林映空：「林助手，祝孟天他說他男女不忌，還說那位少鳳姐姐壓不住他，是不是在暗示宗少賢執行官來管他啊？」
林映空一臉高深莫測地道：「知道真相就不要說出來，雖然孟天臉皮厚，但是在他媳婦面前還是要給他一點面子的。」
「……」祝孟天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們——啊喂，你們這麼賣隊友真的好么？！
「呵呵。」宗少賢又冷笑兩聲，把祝孟天拖到外面去好好聊聊人生——他說過的，謠言不平息，祝孟天，你丫的看著辦吧。
封容目送祝孟天那凄涼萬分的背影，替他默哀三秒鐘，然後道：「所以，還有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呢？」他算了一下，剛才祝孟天報的名單里除了他和宗少賢之外，就剩下鄂靜白、九天宇和莫飛松、佘巡那兩對沒說了。
費蓉接下祝孟天的八卦棒，興緻勃勃地道：「這消息不好不壞，不過很震撼哦！莫老師清醒之後給佘巡掐算了一把，發現他還真是神君以前那條寵物的後代，雖然已經不知道后了多少代了，但是追溯起來的確是神君以前那條蛇的種，我還以為神君說佘巡像他的寵物是驢我們的呢！」
「……」封容囧了囧，「不，我確定神君他沒考慮過這個可能。」他壓根就是看到相似就直接任性地把某蛇帶回來了吧！
費蓉無語望天，「好吧，那再說說靜白和他家教授。」
一直在發獃的鄂靜白警惕地抬頭看她，「關我什麼事？」
「……他們也在一塊了？」封容看他一眼，把他當成背景板無視掉了，想到他本來以為已經脫離光棍身份的鄂靜白其實還沒和顏米在一起，就覺得略心塞——自家組員全都是光棍怎麼辦，急，在線等！
「不，我覺得他們都沒那個情商，」費蓉也看鄂靜白一眼，繼續無視，一臉同情地道，「只是顏教授看到靜白哥解除紅線的時候就親了他一下，全總部的人都知道了……」
鄂靜白：「……」能不能讓他當一隻安靜的殭屍了？
「等等，」封容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他們倆沒在一起，顏米親靜白做什麼？」
「真相只有一個，」費蓉摸著下巴做了個柯南的經典動作，「靜白哥說那是表示激動和祝福的禮節。」
封容很懷疑：「這是真相？」
「不，」費蓉搖頭，「真相是顏教授親的是靜白哥的嘴。」
封容：「……」眼見為實，鄂靜白，你還狡辯個毛線？！
鄂靜白：「……」他真的只是想當一隻安靜的殭屍而已。
理順了姻緣神事件的後續之後，封容匆匆地和林映空抱了一下安撫安撫這隻大型粘人物體，就不得不趕緊投身到積壓的文書中了，雖然年底比較空閑，但是他兩天沒幹活兒，還是有不少需要他親自過目的事情堆在一塊兒的，就連林映空也得在他抽不開身的時候一臉哀怨地替他去開個會，然後慰問一番除夕夜堅持在崗的城市巡邏組成員們，值得慶幸的是總辦外勤組暫時沒接到任何需要緊急出動的外勤任務，結果等到下班時間林映空回到總部一找，赫然發現他家部長不知所蹤了！
不會是為了逃避之前的那個上下問題吧？林映空滿腹懷疑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