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水邊的阿狄麗娜（一）
時間：二月份的最後一個星期天。
天氣：大雪，-22～-15c。
所在地：l市邊緣的山丘地帶。
大雪紛紛揚揚，遼闊的北國平原一眼望去儘是銀裝素裹，微微起伏的小山丘像是一個個白綿綿的饅頭似的點綴在平原之中，放眼望去，人蹤皆滅，有寒鴉落到枯木上，發出兩聲沙啞的嘶叫，然後抖了抖站立片刻便已經黏上來不走的雪花，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直到臨近黃昏時刻，才隱隱約約地能看到一隊人披著籠罩住了全身的白色大氅，借著茫茫的雪花的遮掩在雪地上輕快又迅速地前行，依稀可見其中有一隻白色的巨獸，背著兩個人，它像是狐狸一樣敏捷地踩在雪上，落腳處不留痕迹，他們一行人翻過一座座小山丘，進入低矮的山嶺深處，最後停在一條寬約一米多的裂縫旁邊。
「有大批量合成金屬的反應了。」一手可以握住的小型探測機器突然發出一閃一閃的紅光，丁有藍雖然穿了足夠保暖的輕薄作戰服，但在趕路的時候還是裹得像是個球，他從獸型的乘小呆背上爬下來，湊到那邊邊上把像是小球一樣連著細絲往下探的金屬探頭往裂縫裡頭伸的時候，大家都無比憂鬱地覺得他很可能會直接滾下去的，鄂靜白忍不住拽住了他的帽子，以免他真的掉下去——雖然大家都覺得這樣他更容易被勒個半死——不過丁有藍本人毫無察覺，高興地道：「就是這裡了！對方築建的結界很高明，不過冰凍會削弱它的效果，這幾天下大雪，所以在百米之內探測機器會有反應，越靠近反應也越大。」
費蓉往裂縫下面使勁看了一會兒，但是下面很黑很深，還有一層薄薄的水霧狀的東西阻隔著視線，以她的目力也看不到什麼東西，「怪不得舒秀桑當年回來沒找著研究所，原來他們把整個窩都挪到地下去了。」
「他們應該有別的通道可以走吧，」乘小呆變回人形，抖了抖身上堆積的雪，「總不能每回進出都玩一次跳崖吧？」
祝孟天咧嘴壞笑道：「說不定這是人家的情趣呢。」然後被乘小呆使勁白了一眼。
封容無奈地斜他們一眼，沒搭理他們的自娛自樂，道：「準備一下，五分鐘后我們就下去，謹慎點，多注意下面的情況。」
「明白了，部長。」一眾組員們紛紛檢查自己身上的裝備，把趕路時掩飾行蹤的大氅收了起來，只穿著一身單薄卻保暖的作戰服，各色武器放在最順手的位置。
林映空把一個金屬棍子狀的東西插在雪地里，其尾部立時彈出幾個倒鉤，深深扎進凍土裡，他一邊布置滑索一邊問丁有藍：「下面有多深？」
「縱向深度是一百二十米，不同位置的誤差不超過五米，」丁有藍盯著探測器上飈過的數字，迅速在心底過濾各種數據，最後道：「從舒秀桑提供的研究所地形圖來看，如果他們沒有擴建的話，我們從這個位置下去的話正好會落在研究所c門所在的屋頂上，向左移動二十米就能抵達c門。」
「好吧，親愛的戰友們，就讓我們體驗一把雪地野外純天然版本的極限蹦極吧～」祝孟天用詠嘆調抑揚頓挫地道。
乘小呆懷疑狀：「我們就這麼簡單粗暴地跳下去？萬一他們出門溜達，正好抬頭看到我們呢？」
「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人身先士卒地去打前鋒了……」祝孟天一臉深沉地來到裂縫邊，大義凜然地……抬腳直接把鄂靜白和乘小呆踹了下去，然後臉一抹，滿懷感動地道：「靜白和小呆如此勇敢，果然好偉大啊～」
其餘總辦外勤組成員被他一秒鐘賣隊友的無恥深深震驚了，然後十分淡定地等他們兩個傳回消息——那什麼，死道友不死貧道，習慣就好。
只有丁有藍訥訥地道：「暫時沒檢測到生物熱源反應，他們應該沒有戶外守衛……」
祝孟天立刻望天又望地，當做沒聽到。
十分鐘后，鄂靜白咬牙切齒地在通訊頻道里道：「下面是一大片空地，的確存在大片全封閉式的建築，我們落在c門附近的屋頂，監控攝像頭已經被控制，外部暫時沒發現生物跡象，有結界阻擋，暫時不清楚研究所內部的狀況，判斷安全，你們可以下來了。」
封容道：「辛苦了，我們馬上就到。」
說罷，他一揮手，費蓉便身手矯健地頭一個下去了，林映空便帶著狄冰巧握住滑索往下一跳，順勢跟上了，祝孟天背著丁有藍排在第三位，封容斷後，一百多米的距離，不到兩分鐘他們就全都到底了，這還是在不清楚研究所有什麼檢測手段時他們不動用任何靈力的情況下。
那裂縫不大，但是越往下空間就越大，呈現出「八」字狀，誰也沒想到平原底下居然會有這麼大的一片空曠的地方，下到差不多一百米的時候，最前頭的費蓉便越過了那層阻礙視線的薄薄雲霧，她下意識往下頭一看，然後就愣住了，和她隔著一段距離的林映空半邊身子還在雲霧上頭，察覺到了她的停頓，也跟著停了下來，低頭又不太看得清情況，他謹慎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覺得這場景有點震撼而已。」費蓉答道，聲音里不帶沉重，免得影響上面的隊友，趕緊三下兩下就順著滑索爬下去了，落在有些弧度的屋頂上，費蓉舉目四望，發出近乎讚歎的聲音，等其他人全部下到這裂縫的最底處，登時也明白了剛才費蓉第一眼看到這片建築的時候為什麼愣住了。
——這是一片似乎只存在於科幻片中的建築，森冷，又肅穆，近乎藝術。
完全銀白色金屬構建的外表在黑夜降臨之時仍然折射著暗冷的光芒，超現代的無縫隙鋼鐵結構和流線型外型設計，而遠遠延伸到山壁里的部分被完美地鑲嵌著，像是與這山壁合為了一體，頭頂只有小小的裂縫透露出一線天光，天然的遮擋令得這裡變得和外頭與眾不同，只有少許積雪能夠在那不大的縫隙里落下，空蕩蕩的地面都被成片凍得枯死的荊棘覆蓋，讓這片建築看起來像是外星遺失在無人之處的居所，像是靜靜在這片土地上靜立萬年的古文明遺物，咋一眼看去，足以令無數人為之震撼，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唯恐驚擾了此地靜寂。
好半晌，丁有藍才咋舌道：「放在二十年前，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啊……」他看得出那建築外殼用的都是特殊的金屬，是拿來做屏蔽陣法的最佳材料，他們拿這東西做外殼，等於直接給研究所做了件隱形衣。
祝孟天卻遲疑地道：「是我的錯覺么……我總覺得這個地方很荒涼，像是很久沒有人在這裡來往了似的。」
與其說是靜寂……不如說是死寂，像是所有生物都不存在的，死亡一樣的寂靜。
「我們的確沒在附近看到有活人的蹤跡，」鄂靜白和乘小呆從兩個方向聚攏過來，乘小呆道：「腳印，生活垃圾，交通工具……這些我們都沒有看到有，感覺這裡像是已經被廢棄了。」
狄冰巧想了想，「也不好說，畢竟二十年都過去了，說不定他們早就換了陣地了。」
「但是結界還在運作，」丁有藍盯著手上儀器的數值，有些困惑地道：「而且靈力的波動還非常劇烈，就算這裡被廢棄了，也有可能有人回來對它進行定期維護和重置能源石。」
「那就說不通了，」費蓉搖頭道，「要是都廢棄了，他們還跑回來幹嘛？」而且這建築看起來還嶄新又完好，她想不通羅成放棄這個地方的意義在哪裡，難道他們已經不需要異種能力者了？
「會不會a、b、c、d四個出口只是假的，他們從別的地方進出？」祝孟天提出一個假設，因為他們下來的時候就看到山壁上有開了幾條通道，研究所的人應該可以穿山而出直接離開了這片丘陵地帶，就是暫時不知道延伸出去的出口是在哪裡。
「不像……」林映空在他們討論的時候已經跑到屋頂邊緣謹慎地檢查著那扇c出口的門，這會兒開口道：「這扇門沒有被封死，不可能是假門，但是也用其他手段封住了，我的影獸進不去。」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費蓉很是困惑不解，她還以為他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會有一場大戰等著他們，她還期待了一路呢，結果來到這裡，連個鬼影都沒有見到。
「能檢查出裡面有沒有生命跡象嗎？」封容偏過頭去，問皺著眉的丁有藍。
丁有藍已經拿出自己的掌上電腦，連接上那個探測儀器，將一系列數據導入其中，飛快地分析了片刻，他才道：「生命跡象暫時沒發現，不過這個結界……」
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沒說話，封容「嗯？」了一聲，蹲下去看他的電腦屏幕，「結界怎麼了？」
丁有藍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一開始我以為是個防禦和防探測的結界，但是從數據的各項峰值來看，它對內的防禦力會更加的強，幾乎是五比一的強度差值……」
「說點我能聽懂的話。」祝孟天有些頭疼地捂了捂腦袋，他還是覺得他沒有這方面的能力去理解丁有藍的所謂科學家的「人話」。
「咳咳，」丁有藍尷尬地總結道：「我的意思是，這個結界更傾向於是圍困住這個研究所，而不是對外防禦敵人……也就是說，他們開啟這個結界，是為了困住研究所里的人……或者某些東西。」
總辦外勤組其他人集體沉默了片刻，祝孟天才神色微妙地道：「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不太美妙的預感……」
乘小呆鼓了鼓臉，糾結地道：「我能說我想到了生化危機嗎？」
費蓉舉手，「我也想到了行屍走肉。」
狄冰巧摸摸下巴，「還有異形什麼的……」總之這類似的片子都可以形容他們現在的狀況。
鄂靜白差點扭曲了自己的面癱臉，「你們一定要腦補那些東西么？」他曾經被這群豬隊友拉著去祝孟天家用超大屏幕和3d眼鏡看這些電視劇電影，作為一個以血為生、心理素質強悍無比的殭屍，他表示他都要快被噁心吐了——人類的想象力才是毀滅世界的元兇吧！
封容也被他們打敗了，「誰能提供點靠譜的猜測？」
林映空作為部長大人的貼心小棉襖，及時挺身而出，一本正經地道：「其實我覺得估計跟他們說的差不多，起碼原理是相同的。」就是這大概是靈異學界版本的怪物大鬧研究所而已……噢，好吧，其實他也不希望這個推測成真，打起來實在太讓人的眼球和胃部受衝擊了。
封容也無可奈何了，「好吧，所有人兩兩成對，把這附近的地形查勘一遍，保持通訊流暢，靜白陪小藍呆在這裡，想辦法把c門打開，遇到有人就活捉，如果有危險，即刻擊斃，總之，小心為上。」
眾人壓低聲音一同應道：「好的，部長。」
於是六個人分別散開，在這寂靜的地底里細細探索，等到夜幕降臨，這片懸崖的底部也變得漆黑一片，又是無月無星大雪飄飛的夜晚，基本上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總辦外勤組眾人搜索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實在沒有發現任何生物的蹤跡，而且這個天氣連蟲子什麼的估計不是冬眠就是給凍死了，顯得這個地方愈發靜寂和詭異，到了最後大家都乾脆光明正大地拿著狼眼手電筒照射著這片沉默蟄伏的建築，銀白色的金屬在冷白的燈光下顯得愈發寒冷，像是人把自己的手碰上去，便會因為過度的冰冷而被黏住，想要退開的時候就必須活生生撕下一層皮似的。
「恐怕這裡真的是被廢棄了。」集合的時候，林映空如是道，語氣有些凝重，他想過找不到舒秀桑當年待過的研究所，想過會來了也撲空，只看到一片廢墟，也想過會來到之後打草驚蛇令對方迅速撤退，但就是沒想過這裡明明看上去很完善，卻像是什麼都荒棄掉了，從他們觀察的跡象來看，這裡起碼有十年以上的時間沒有人過來了。
丁有藍道：「攝像頭的確有在運轉，但是沒有人為控制的跡象，也沒有對外發射信號的跡象，我已經設置了屏蔽結界，監控也不會對外傳輸出去，就算對方有在接收這邊的情況，也會顯示一切正常的。」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在這裡大幹一場也沒人能看得到了？」費蓉有些興奮地問道。
正在沉思的林映空抬頭看了她一眼，「蓉子你很想大幹一場？」
費蓉立刻道：「對啊，活生生的超人大戰怪獸，想想都激動……咳咳，不是，我的意思是能夠幹活是好事，我很期待為人民服務！」
為人民服務是好事，但是蓉子你也不能這麼激動啊……祝孟天幾個人立馬統一地用自己的表情無聲地表達如何鄙視一個人，費蓉立馬氣結——你們難道不是也很興奮嗎？
狄冰巧望了望天——你忘記賣隊友是我們總辦外勤組的傳統了？
費蓉：「……」這種風水輪流轉的感覺……剛才她看到祝孟天賣隊友的時候也是這樣袖手旁觀的……
「好了，都警醒點，別掉以輕心了，」封容示意他們集中一點注意力，別老想什麼有的沒的，「小藍，能開門了？」
「嗯，可以，這裡的歷史的確有二十年了，用的鎖是二十年前最先進的那種，智能操控的，放在現在也挺牛逼的，不過……」丁有藍微微一笑，帶著在他擅長的領域裡的絕對自信，「對於我來說，都是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