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水邊的阿狄麗娜(二十三)
「我查過上午那場車禍了,是一輛車追尾導致的連環事故,那輛車是被盜之後改裝的,司機的身份也是假的,被交警帶走之後就不見了。另外,我已經把m市裡明面上實力等級b階以上的靈異學界生靈排除完了,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目前沒找到可疑的人……」丁有藍訥訥地道,他用大型計算機來監控的只是靈安全局的監測衛星能夠找出來的人,也不能知道每個點都是誰,只能從點的顏色來判斷對方的能力高低,再去找相對應的資料把他們一個個對上號,弊端就是工程量相當浩瀚,丁有藍馬不停蹄忙了一下午也只是排除了不到十分之一而已,有些強悍的屏蔽陣法是監測衛星又奈它不何,搞起來可能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丁有藍弄這個,更多的是想把m市的靈異學界生靈分佈情況搞清楚,不管是哪一方勢力對狄冰巧動了手,它的規模都不會小——而且……萬一那個相柳就這麼大意地隨便在外面亂晃呢?
封容想了一下,道:「把那個司機找出來,然後重點查一下m市的那些研究所,不僅僅是生物那一塊兒的,能查到的都查一輪,再看看監控,最好能找到奇恩最近在m市的活動地點,能查到他準備去哪裡搗亂就更好了,事情有點多,讓小呆他們幫你忙。」
「嗯,我明白了。」丁有藍點頭,認真地做筆記。
林映空當時是監聽著他們和奇恩的談判過程的,跟鄂靜白他們解釋一番之後,又問:「部長你是覺得奇恩有參與這件事?」
「他出現得太巧了……」封容已經知道狄冰巧出事前後就是丁有藍被劫持的時間,「他如果沒有參與這件事,那就是有人利用了他。」
祝孟天琢磨著道:「奇恩說過,有人把我們的身份透露給他了,那麼就是說,要麼他在撒謊,要麼就是那個人想通過他的手來拖住我們的行動。」如果當時不是丁有藍突然不見了,林映空會立刻通知他們撤出來,去追查狄冰巧那邊的線索,一點時間差能造成的結果都是完全不一樣的,也許那會兒他們就能查到更多有用的東西。
乘小呆黯然了片刻,強打起精神道:「奇恩現在應該是不敢和羅成那邊有聯繫的,羅成也不一定知道我們專門來找他了,所以給他通風報信的人屬於第三方……是戮血盟里的第三個勢力,還是其他的勢力在針對我們呢?」
鄂靜白皺眉,「其他勢力……特意選今天動手?」
費蓉也在努力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好來,「靜白哥說得沒錯,針對我們的人一大堆,但是最近我們主要都在忙羅成那邊的事情,沒去挑釁他們,會選在這個時機動手的人不多,估計還是跟戮血盟相關的勢力……會不會是那個東陵生物研究所?」
封容在筆記上寫的「東陵」兩個字上重重地打了個圈,「我現在比較想知道的是,東陵研究所究竟是是屬於誰的?」如果它和戮血盟相關,又相關到什麼程度,是敵人還是同盟?
「既然飛詠不是蛾吻,奇恩也敢在那裡光明正大地出現,那麼東陵研究所就應該不是羅成的地盤,聽奇恩的口氣,那裡估計也跟他沒太大關係,或者跟戮血盟里的第三方都沒關係……」林映空翻看著封容他們身上的攝像機拍回來的研究所內部的場景,眉宇之間帶上一抹深思,「但我不太明白的是,飛詠的外號也叫蛾吻,這不太像是個巧合而已,研究所的環境也跟舒秀桑待過的那個有幾分相似,還大張旗鼓地叫人去參觀,總給人一種感覺……好像它在努力表現它就是和那個研究所有什麼淵源。」
眾人理解了一下林映空的意思,祝孟天道:「林助手你是說東陵研究所有可能是用這些線索來挖陷阱?為什麼,專門給我們挖嗎?」他們的確是被坑了好大的一把。
祝孟天嘖聲道:「反正奇恩和羅成不會上當,這種手段看起來太粗製濫造了。」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大寫著「我們研究所就是有問題」幾個字。
丁有藍說:「可是還有一件事要注意的,我們接的那個失蹤案,矛頭也是指著東陵生物研究所,難道他們那麼費勁地花了一大筆錢布置了個研究基地,還在挖那些研究人員跳槽來給他們工作,結果故意往自己身上潑髒水,搞得靈異學界和人界都盯上了他們,就單純是為了引我們進坑?這不太可能,他們總不能是有錢沒地兒花吧。」
要是今天出事的人是封容,這個說法可能還說得過去,畢竟是身價無價的靈執法部部長——雖然總辦外勤組內部是把每個組員都一視同仁,但從外人的角度來看,假如只是為了對付在靈異學界看來只算是個總辦外勤組後勤人員的狄冰巧,那麼他們實在有更多更好的辦法,沒必要如此兜兜轉轉,費盡心思。
「小藍說得挺對的……」林映空沉吟著道,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不外乎就兩種情況,一是東陵研究所做出這些事,並不是針對我們總辦外勤組的,部長你們今天可能是被殃及池魚了;第二的話……冰巧身上有什麼事情是值得被人專門來滅口的?」這兩種情況,也可能是並存的。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乘小獃磕磕巴巴地道:「林助手你是說……巧姐是被滅口的?」
封容半合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聞言也說:「不排除這個可能,冰巧這兩天的狀態不對,我懷疑她知道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
費蓉睜大了眼睛,有些慌張,「巧姐不會做對不起總辦外勤組的事情……」
「不是這個意思,」林映空示意她鎮定點,「我和部長是說,冰巧可能不小心知道了什麼事情,但她不是那種沒分寸的人,可能覺得跟我們的任務沒關係,就擱在心裡沒說了,不過那件事牽扯到的人不會覺得她知道了也無所謂,所以就……」他沒有再說下去,但大家一時間都沉默了。
好半晌,祝孟天才看向費蓉,道:「蓉子,這兩天你跟冰巧總是呆在一塊兒,你知不知道她有沒有遇上什麼比較奇怪的事情?」
費蓉冥思苦想著,「也沒有總是在一起,昨天下午我都在陪著大叔,巧姐是一個人去醫院的化驗室檢驗毒芪的藥性,然後去藥房配藥的,我起碼有三個鐘頭沒見到她……我記得,她好像從醫院出來之後就變得有些奇怪了的,一路也不怎麼說話,當時我只是以為她累了。」
「那家醫院的監控系統……?」封容看向丁有藍。
丁有藍敲擊了幾下鍵盤,「防火牆做得很嚴密,不過不是什麼大問題,看來醫院本身並沒有什麼大秘密……攝像頭有點多,給我點時間,我會把巧姐待在醫院的情況全部看一遍的。」
「嗯,還是那句話,讓他們幫你,注意休息。」封容擔心他們今晚都不打算睡了,準備等下就一個個全都押去睡覺,別說都是肉體凡胎,哪怕是神仙到了人界,也得吃喝住睡。
封容說完之後就看向林映空,後者翻了翻自己下午撒出去網之後撈回來的消息,道:「表面上來看,m市的各個圈子都很平靜,沒人表示因為報復我們才對冰巧下手的。有普通人目擊到蓉子狙擊對方的現場,只看到被打死的人是個中年男人,除此之外,目擊者也沒注意到別的了,等他跑去報警之後,屍體早就被抬走了,警方還以為他是假報案。」
祝孟天敏銳地問道:「那直接找襲擊蓉子她們的那批人呢?相柳這麼個罕見的大兇器出現在m市,總不可能沒有一個人收到消息吧?」每個城市都有每個城市的規矩,尤其是靈異學界妖魔鬼怪混雜,生面孔不一定會引人注意,但凶神惡煞的生面孔就會引人注意了,也不是說相柳長得難看,而是它那一身血氣的,一看就是個硬茬子,大家瞧見了,總得跟其他人說上一句風緊扯呼,來了個不好惹的,見了最好繞個道。
林映空頷首,「是有疑似相柳的人在市區的一家普通旅館落過腳,昨晚住進去的,今天早上退租了,登記的資料是假的,沒有太多的線索,連是不是相柳本人都確定不了,我已經去找跟他有關的線索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固定落腳點。」
「入住那個旅館的只有他一個人?」封容問了一句。
林映空頷首,「嗯,線人說沒看到有接頭的,我也不記得有哪個組織招募了一頭上古凶獸來當打手,他可能是對方請來的外援。」
封容冷笑一聲,「專門請相柳來對付我們,也算是看得起我們總辦外勤組了。」
林映空抓住他的手捏了捏,封容臉上的冷意淡去了一些,和其他組員又商量了一會兒,把不同的任務交給他們,說著說著,封容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低頭看了看來電顯示,有些愣住,然後示意大家可以各自去休息了,才起身去外面接電話,出門之前,林映空聽到了他低聲喊了一句「夢鄢」,於是有些愣住了?——百里夢鄢有幾個消息靈通的好友,狄冰巧又在m市出了事,這會兒給部長打電話,可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果然,等封容接完電話回來,儘管他表面上看上去還跟之前沒什麼區別——自從狄冰巧出事以來,他就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面無表情的模樣——不過林映空還是察覺出他的心情似乎更加陰沉了,自從他們定下關係之後封容就很少試過有這種渾身透著誰都勿近的凌厲感,大概是跟他事事能和林映空有個商量、不用自己憋著有關。
安全屋裡有兩個房間可以供人休息,林映空定好值班表之後就警告所有人起碼躺也要躺上五、六個鍾再爬起來幹活,不等他們抗議,他就隨手把乘小呆這個年紀小的打包去費蓉房間里睡沙發,陪她說說話,免得費蓉胡思亂想或者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然後再將丁有藍塞進洗手間里好洗玩澡趕緊睡覺,最後暴力鎮壓了祝孟天和鄂靜白,留下個影獸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示意他們不老實睡的話那就捆起來睡好了,要不是怕有可能會遭遇敵襲,他都打算直接給他們下安眠藥了……
搞定這批組員之後,林映空很滿意地回到客廳,他和封容是值上半夜的班,於是他拎著電腦放在茶几上,準備在總部訂購一批藥品過來,狄冰巧出事了,其他人也沒有十分專業的醫療能力,處理個外傷還行,別的就無能為力了,想到這裡,林映空有些傷感地發現以後他們以前那麼依賴狄冰巧,現在開始可能要自己多學點醫學知識了,也不知道其他組員要多久才能和新的醫療技術組員磨合……呸呸呸,往好的方向想,萬一狄冰巧真的那麼命大呢?
林映空一邊干著活兒一邊東想西想,然後就看到封容板著一張只有他才看得出來的心事重重的臉進來了,林映空跟他說完了組員們的安排,他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然後就坐在沙發上出神地也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林映空沒打擾他,戴上耳機壓低聲音跟遠在總部的沃妮婭通了個視頻。狄冰巧的事情不會隨意宣揚,但是沃妮婭管著幾個靈執法部總辦公室四個助理小組的人事調動,在非保密任務下,狄冰巧殉職的消息不會不發到她那邊,林映空一接通視頻就看到她明顯哭過的臉,妝都沒化,素顏看起來臉色慘白慘白的,還好沃妮婭女暴龍的外號不是白叫的,林映空還沒來得及安慰兩句,她就已經硬邦邦地把他們總辦外勤組罵了一遍,中心意思很簡單——上第一線的都沒出事,搞後勤的反而遭殃,你們一群據說高手中的高手都是吃乾飯的么?!
林映空知道沃妮婭就是心情不好所以罵上幾句,很識趣地低頭挨罵,最後還是沃妮婭綳不下去,低聲地說了句「我怕你們太衝動,報仇不成還把自己搭進去了」,林映空其實也是怕這個,趕緊表示他會注意盯緊其他成員的,沃妮婭這才放過他,和他溝通了一下舒秀桑和寒露待的那個研究所的最新進展,總辦外勤組不在總部,封容是讓沃妮婭盯著那邊的進度的。
和沃妮婭大概通話了半個多鐘頭,林映空這才摘了耳機去把她發過來的一些資料列印出來,等整理完了,他才發現他家部長一直維持著進門之後坐在沙發上的動作不變,只是用手撐著額頭閉著眼睛,看上去像是睡著了,林映空輕手輕腳地過去想給他蓋張毯子,但是封容睜開了眼睛,眼裡並沒有什麼睡意。
「忙完了?」封容問。
林映空還是用毯子把他裹住了,然後他再把封容抱住,兩個人一起靠在沙發上,「嗯,差不多了,耀紫情報那邊的消息還沒過來,再等半個鐘的話我就催催他們。」因著之前封容沒找邢鈞而是找了慕非事務所的事情,林映空下午猶豫了片刻還是繼續沒找邢鈞幫忙,不過艾天峻第一時間特意給他發了一些情報。
封容動了動,把腦袋靠在他的肩窩裡,道:「休息一下吧,急不來,今天辛苦你了。」
的確,這一天最辛苦的就是林映空了,狄冰巧出事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外面顧全大局,接到狄冰巧的死亡通知書,他一個人看了也沒敢和其他人說,愣是等封容他們成功撤離了才把這沉甸甸的消息說出來,回頭還要照顧每個組員的情緒變化,封容自己不擅長這裡,而他的脾氣也實在好不到哪裡去,才會拉著同樣一肚子火的祝孟天他們出去跑圈。
封容難得用這麼依賴的姿勢乖乖地讓自己抱著,林映空沉悶的心情也瞬間好了很多,但也心知對方這會兒的狀態很不好,又因著信任他,才會在組員們都不在場的情況下露出了些許脆弱的姿態。林映空低下頭吻了吻他的鬢角,輕聲道:「我沒什麼的,只是大家的情況都不太好,部長你也別一直忍著,有火就發,別把怒氣帶到決策上來……現在這當口,我們組怕是承受不起別的損失了。」
總辦外勤組在三年前成立、兩年前固定全部成員之後,八個組員沒有任何變動,封容傾盡心力打造了這個八人軍隊,狄冰巧出事了,豈止只是死了一個組員這麼簡單,這簡直是挖了他們的一座地基啊。
封容默默地聽著他輕聲細語的勸慰,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無意識地輕輕捏著他的手指,道:「我知道,所以才讓他們今晚先休息,我們在第一時間沒有查到有用的線索,那麼現在加班加點也沒有必要。」如果狄冰巧沒死,敵人製造出了她必死的局面,讓她不出現在人前,就不會那麼輕易再殺了她,如果狄冰巧死了……那麼他們更應該養精蓄銳,為她找出幕後真兇。
林映空點頭,「你心裡有數就好,我覺得這件事背後不會這麼簡單,如果真的出現了另一個不知名的勢力,我們還有的忙了。」
封容「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了,兩個人靠在一起靜靜地閉目養神了小二十分鐘,封容才爬起來看沃妮婭傳過來的關於初始研究所的資料——他們終於找到了舒秀桑待過的那個研究所的名字,就翻譯為初始,眾人覺得這應該是第一個研究所的意思,他們可能找到了羅成的第一個老窩。
他看著一半,林映空忽然就有些猶豫地問:「部長,剛才百里先生找你?」
封容翻資料的動作一頓,「嗯……他說沒找到你的聯繫方式,就打我這邊來了。」
「……沒什麼的,打給你也是一樣的,」林映空一邊說道,一邊在心裡盤算著把自己的聯繫方式發給百里夢鄢,不過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他問:「百里先生找你做什麼?」為什麼部長接完自家弟弟好不容易打來的電話之後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
封容這下的動作完全頓住了,沉默了好半晌,他的神識去兩個房間里探了探,確定組員們都睡著之後,他才道:「慕非事務所那邊說,他們找驚蟄的時候遇上了海闊的人。」
「海闊?」林映空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這是邢鈞那個情報組織的名字,他更加驚訝了,「我們什麼時候讓他們幫忙查過這件事?」所以封容說找慕非事務所幫忙的時候他還很奇怪為什麼不找邢鈞,當時只當做是他想找機會去見見百里夢鄢,但是這件事怎麼突然跟海闊組織的人搭上關係了?
封容沒回答,他看向費蓉所在的房間,然後慢慢蹙起了眉頭,低聲道:「有一件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在n市,我問過舒秀桑,她說二十年前她在初始研究所見過邢鈞,二十年後,蛾吻找上她破壞q市大型監測陣法之前,邢鈞又找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