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水邊的阿狄麗娜(三十)
東陵生物研究所那邊的事情還是一團迷霧,需要繼續往下查,祝孟天和鄂靜白帶回來的內部資料也需要看過再說,眾人便暫時把它放在一邊,說起別的事情。
「我還找到那天造成連環車禍的那個司機……」丁有藍有些糾結地道,「感覺他被藏起來了,m市好像有人在攔著我找他。」地頭蛇的勢力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不然靈安全局也不會和各家各族保持合作至上的態度了。
費蓉皺眉道:「攔著你?他們知道你是誰么?攔你的人又是誰?」
丁有藍搖頭,有些擔心地看了看費蓉糾結成川字的眉頭,「我不清楚對方,但是他們應該能猜得出我的身份,m市沒有分部,我們的行動受限制比較大。」
「跟大叔那邊聯繫過沒有?」費蓉問,「大叔的大本營在m市,他辦事會比我們方便。」
丁有藍這回是看向了封容,有些不知道怎麼說的意味,封容接過話題,不動聲色地道:「我沒讓小藍去找邢鈞,現在敵我不明,還是盡量別給他那邊樹靶子了。」
費蓉聞言,立刻改口道:「哦,這樣,還是部長考慮得周到。」
封容面不改色地轉移了話題,「知道那個司機有問題就行了,這件事先放下,說說奇恩那邊的情況。」
「嗯,部長你看一下,這是m市的靈異學界生靈分佈情況圖,上面的紅點是奇恩有出現過的地方,他避開的攝像頭,這些都是林助手的線人發過來的情報,但是他做的偽裝比較到位,不排除有一定的誤差。」丁有藍調出一張分布圖,用投影儀投在雪白的牆壁上給他看。
封容微微抬著頭看了一會兒,「西三區是什麼地方?」那裡有密集度很高的靈異學界生靈,奇恩也在那裡出現了不止一次。
「那裡是一條街道,叫青萍街,住的大部分都是靈異學界的人,環境比較雜,人流量很大,」丁有藍頓了一下,「之前有人見過相柳也在那邊出入過。」
祝孟天撓撓下巴,「意思就是,那裡很好藏人了?」
丁有藍點頭,「我懷疑奇恩來m市之後就藏在青萍街,不過那裡實在不好找人。」
「找到他也沒用,他現在和我們是暫時的合作關係,」封容示意他們別關注錯了重點,「我比較在意他說要給我們的驚喜是什麼。」
從奇恩的話里來看,他的組織戮血盟里原本存在著三股勢力,一者是羅成,一者是奇恩,還有一個第三方,但是羅成加上奇恩才等於一個第三方,所以羅成就把奇恩給搞掉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在奇恩沒死在鳴鏡度假區,肯定要席捲重來,陰羅成一把,他既然出現在m市,就說明這裡的確有一個羅成很重要的地盤……從東陵研究所的主人x是做法來看,羅成甚至有可能現下就在m市!
「我和小藍白天的時候把m市近二十年的各種研究所相關資料看了一遍,再綜合其它情報,圈了幾個比較有可能是羅成地盤的地方。」乘小呆示意丁有藍把資料找出來,丁有藍快手快腳把東西調到大屏幕上了。
林映空一看,眉頭動了動,「溯灃研究所也是?」
「嗯,它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八,」丁有藍道,「概率學上來說不算高,但是溯灃研究所屬於靈異學界,成立於十五年前,各種資料都比較神秘難找,所以我把它算上了。」
封容問:「另外幾家呢?」
除了溯灃研究所之外,另外還有兩家,一家是私人地下生物實驗室,說白了就相當於地下醫院,非正規的那種,人界和靈異學界都摻了一腳,不過因為在m市盤踞了十幾年,也算是很出名的了,加上它明面上沒出過什麼事故,所以一直安安穩穩的賺著大錢;另一家是打著物理牌子的研究所,但是從他們私下裡的交易來看,這家物理研究所在自己基地底下多建了一層,弄了個生物研究區,知情人的說法是他們入不敷出,靠著這個來支撐整個研究所,具體實情就沒人知道了,而根據丁有藍他們的分析,這一家也最有可能是羅成的產業,因為每個月都有一些身份神秘的人在研究所里秘密出入,丁有藍也追查不到他們的具體資料。
「我們明天去這幾家看一下?」祝孟天看向他們的部長。
封容的指頭在桌面上輕輕地叩擊著,「不用我們去查,算算時間……奇恩也該動手了。」
鄂靜白有點不太同意,「就這麼讓奇恩自己隨意行動?」按照那個人的性格,他不把m市鬧翻天就怪了。
封容卻搖了頭,「今時不同往日,他還想跟靈安全局合作,就不敢隨便亂來。」
不過說是這麼說,封容倒不是真的把希望寄托在奇恩身上,其實總辦外勤組雖然沒有主動找邢鈞那邊,但是艾天峻還是時不時把消息往他們這邊送,去銀行的路上他就接到這麼一則情報,有線人看到了一個酷似顏米的男人出現在m市,不用說,顏米現在在k市上著課,來這裡的只會是顏皓,再加上東陵生物研究所的事情,羅成九成九就在m市,與其說是相信奇恩,不如說封容相信羅成既然敢把奇恩拉下馬,他就有整得奇恩沒法兒東山再起的本事。
沒錯,封容從沒指望過奇恩真的能把羅成搞下馬,但是他不肯服氣,那就讓他多去羅成面前吃吃苦頭,等得他跌慘了,到時候他才會主動向靈安全局提供情報——反正嚴刑逼供那一套是絕對不適宜奇恩這種把玩命當玩笑的人,能壓制住他的,只有他想整死羅成的不甘心而已,現在的奇恩,離走投無路還遠著呢。
把一天下來的線索整理得差不多了,封容就示意眾人都準備洗漱休息了,林映空排了排守夜表,一點之前讓乘小呆、費蓉和丁有藍值班,其實現在都快十二點了,就意思意思,一點到四點是封容和林映空,四點之後是祝孟天和鄂靜白,所以這會兒要睡覺的兩組人各自佔了一個房間來洗澡。
封容是先進浴室的,林映空也擠了進去,打開花灑,水聲響起的時候他就問:「部長你剛才藏了什麼?」他有預感,那恐怕是很要命的東西。
封容也不瞞著他,從兜里把箱子蓋上揭下來的那張照片拿出來,遞給林映空,示意他自己看。他的表情實在有點微妙,林映空也做了一下心理準備才把照片翻到正面,然後他就是一愣——這是……邢鈞?
的確是邢鈞,不過是年少版本的,照片還是黑白照,人物是兩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年,其中一個就是邢鈞,另一個少年卻很陌生,看起來和邢鈞年紀差不多,長得要壯實一點,背景是在邢鈞的那棟小洋房庭院中的榕樹下,兩個少年肩並肩親昵地坐在一起,對著鏡頭笑得燦爛無比。林映空看得有那麼一瞬恍惚,原來好像永遠憂鬱如初冬清風的邢鈞,也會有笑得那般明媚、毫無陰霾的一刻。
林映空的心頭浮起一絲疑惑,這個少年誰呢?為什麼驚蟄要藏起來這樣的一張照片?他居然是真的認識邢鈞嗎?然後他又想到剛才好像匆匆一瞥,瞥到照片背面寫著有字,林映空急忙翻過來一看,白色的底部的確用黑色的鋼筆寫著一行漢字——還君明珠,恨不相逢。
字跡是屬於驚蟄的,一筆一劃平整又刻意,像是握筆的人努力在壓抑自己崩潰的情緒,只有最後一個字的筆尾微抖,泄露了他的心碎,林映空這下是怔住了。
那八個字的完整句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尋常人都能輕易猜出這句詩的意思。
林映空覺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照片上的另一個人是邊海?」
封容凝重地道:「是有這個可能……」但是驚蟄的一句話幾乎證實了他們的猜測,邢鈞從成名之時與邊海便是多年愛人情誼甚篤的模樣,所以他們年少時期便認識,也不是什麼怪事——唯一的問題是,驚蟄認識他們,邢鈞為什麼會不認識他?
林映空再細細一想,覺得更恐怖了,艱難地道:「驚蟄寫這句詩……意思是,他喜歡邢鈞和邊海……呃,他們之中的一個?」
被他這麼重點一提,封容也覺得有點尷尬了,邢鈞是他們的朋友,他們在這裡討論,好像是在八卦朋友的情史似的,但這事還不能不討論,封容乾咳一聲,聲色不動地道:「但是邢鈞不認識他,所以他比較有可能是喜歡邊海。」當然,暗戀邢鈞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邊海對邢鈞極好,發現他暗戀自己的愛人,出面攔著不讓邢鈞知道這回事也是個合理解釋之一。
林映空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驚蟄不是說他有個愛人嗎?」
封容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外面突然就傳來了祝孟天的聲音,他們兩個正心情微妙著呢,說的話題還是瞞著總辦外勤組眾人的,差點被他嚇一跳,林映空猛地拉開浴室的門,結果站在房間里的祝孟天一下捂著眼睛轉過了頭,欲蓋彌彰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封容和林映空:「……」
水聲嘩嘩的,他們還真沒注意到有組員進房間里來了,林映空沒好氣地道:「轉過來吧,能有什麼給你看的?」
祝孟天裝模作樣地回身過來,一對桃花眼在指縫之間滴溜溜地轉,這一看他就發現不對了,怎麼浴室里水氣瀰漫的,兩個大boss卻都還是衣冠整齊的?嘴欠的祝孟天沒忍住道:「林助手你和部長毀屍滅跡……呃,不,穿衣服的速度真快~」
林映空已經走出來了,房間不大,他伸手就給祝孟天的後腦勺一鍋貼,「我們商量事情呢,你進來就不能敲個門?」萬一他和部長真的在幹什麼和諧的事情呢?
林映空此時的表情實在太好懂也太明顯,封容禁不住嘴角一抽。
祝孟天乾笑兩聲,辯解道:「我這不是偷偷過來的么,當然不能做敲門這種這麼高調的事情。」
還真的偷偷摸摸鑽進來的……林映空和封容都無奈了,林映空問:「你跑過來幹嘛?」按理來說他們兩個二人空間的時候,組員們沒什麼事都不會刻意來打擾。
祝孟天卻正色起來,說:「部長,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線索沒跟我們說?」
他這話問得林封二人的眼神都閃爍了一下,封容神色淡定地問:「嗯?什麼線索?」
祝孟天一臉「你們別裝了」的表情,「行了,我又不是外頭打聽情報的,我直說了吧,你們是不是在懷疑邢鈞?」
「……」祝孟天這一句話還真的嚇到封容和林映空了,他們雙雙筆直看向他,雙倍的壓力還真不是一般人能頂得住的。
祝孟天卻因為常年被他們用眼神廝殺,很鎮定地扛下來了,「我也不是胡說八道的,刨掉我們局裡有叛徒傳遞情報這個選項,那麼能在總部拿到高級機密的人選不會多,個個都是我們平時覺得可信的人,邢鈞也不意外,他會是被懷疑的人選之一。」只是總辦外勤組和他交好,第一時間都不會去懷疑他而已。
封容沒有鬆口,「你就因為這個懷疑他?」
祝孟天遲疑了一下,「也不是……在龍夢石那邊看到邢鈞的時候就有這個想法了,他出現的時機太巧合了。」
封容和林映空下意識對視一眼——如果不論封容從舒秀桑嘴裡得知她見過邢鈞的話,祝孟天還是他們組裡第一個懷疑邢鈞的人。
祝孟天繼續說:「然後我們不是送邢鈞去了醫院么,艾天峻因為他亂跑的事情很生氣,我就去順便安慰了他幾句,然後他無意中跟我透露了一件事,說邢鈞本身身體不好,除了海闊組織和他的演奏會之外,他似乎又投資了什麼產業,艾天峻不好問,可是海闊的資金在這兩年陸陸續續被他抽走了一大筆,長久以往,現在資金周轉有些不過來,艾天峻忙得焦頭爛額,睡也睡不好,那天邢鈞亂跑才會惹他生氣成那樣。」
林映空一愣,「資金周轉不過來?」情報生意一本萬利,哪家不是賺得盤滿缽滿的,海闊還會不夠錢用?
祝孟天用指甲撓了撓臉頰,「我覺得艾天峻沒誇大事實,你們還記得年前邢鈞不是來了一趟總部結賬么,就月老和丘比特大鬧總部那會兒,以前都是艾天峻自己弄的,結果今年年前邢鈞親自走了好幾家大頭的,結完錢之後一分錢都沒送到海闊的賬上,他到底是海闊的頭兒,艾天峻都不敢問,其他人就更見不著他了。」
雖然不清楚靈後勤部跟邢鈞最後結賬的數目,但是林映空平時從總部和各個分部對外要情報的數量來說也能估計出個大概,對封容和祝孟天報了個數,能讓邢鈞親自去收錢的其他大頭數目估計也差不離這個數,封容愕然地道:「他拿那麼多錢去做什麼?」
剛說完,封容就頓住了,答案實在不好說明顯不明顯——如果是弄一個生物研究所,這筆數目大是大,但是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祝孟天覷著他們的臉色,道:「冰巧的事情……她在見過邢鈞之後就心神不定,我不想草木皆兵,不過這點不用我說,小呆他們遲早也會發現的。」
封容和林映空不吭聲,他們其實覺得大家心裡都有數,只是乘小呆他們幾個經歷的少一些,一時間不會把目光放在自己人身上。
「還有,今天飛詠跟那個輕赤說的話……」祝孟天咬了咬牙,還是說了下去,「飛詠的主人想和羅成合作,反而被教訓了一頓……不用我說,你們現在也能想到了吧,邢鈞受傷的時機和理由都太巧合了,再加上之前他每次都在羅成或者戮血盟出現的案子里和我們見面,我實在沒辦法不懷疑他。」
說出「懷疑」兩個字的時候,祝孟天覺得自己的心口都壓上了一顆重石,在總辦外勤組組裡,幾個小的暫且不論,其他幾個人中,鄂靜白不喜歡彎彎繞繞的東西,對這些事情也敬而遠之,一般都是他們說他去做,殺錯一千不放過一個;狄冰巧心思縝密,對人的情緒也敏感,不過這會兒她不在了;封容手腕果斷狠戾,可他久居上位,又是一言一行都舉足輕重的人物,在有明確證據之前,他不會輕易發聲,林映空雖然老是笑面虎深不可測的樣子,但是他卻是幾個人之中作風最正直的,被他信任的人都不會被他使勁扒光隱私。如此一來,反倒是祝孟天做事亦正亦邪,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會去做,如果今天有問題的人是封容,估計他也會想辦法去證實的,不是冷血無情,按照總辦外勤組其他人的說法,他就是太作死還不自知,查完了都還不一定知道自己查的這回事會造成什麼後果。
祝孟天的話聽得林映空和封容沉默了片刻,隨即,封容把剛才他們在討論的照片遞給祝孟天,示意他看看,祝孟天看了一眼,就瞪圓了一雙桃花眼,還沒出聲就先捂住自己的嘴巴,壓低聲音震驚地問:「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