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童話地獄的花（四十一）
封容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個完全用透明玻璃圍起來的浴室。
林映空笑眯眯地盯著他家親愛的部長。
封容繼續面無表情……
林映空繼續笑眯眯……
封容繼續……繼續不下去了，他咬著后槽牙近乎忍耐地道：「這浴室就沒有什麼東西遮擋一下？」雖然平時出任務的時候在深山老林里也是大家往水裡一滾就是了，可是在這種環境、這種氛圍下紅果果地在情人面前洗澡？就算封容再怎麼情商低，也怎麼想怎麼覺得這是個很愚蠢的舉動好嗎！
林映空瞄了一眼那圓柱形的玻璃浴室，裡面的雙人按摩浴缸瞧著就讓人心發癢，他微笑道：「其實我們倆一起洗就好了～遮不遮都沒必要嘛～」
「不行！」封容斷然拒絕道，「明天還要忙！」
「咦？」林映空一臉無辜地道：「我只是說我們倆一起洗澡，跟明天要忙有什麼關係？」
裝！你繼續裝！封容默默扶住額頭，「你自己洗，我弄個結界……」
「噗……」林映空噴笑，堂堂靈執法部部長洗個澡還要設結界，傳出去的話也是個大新聞了。
封容被林映空笑得有點汗毛倒豎，強作鎮定地道：「這布置明明是不合理的……」
林映空非常好學地問：「那部長你覺得怎麼樣才比較合理？」
當然是全部擋起來了！封容怎麼會看不出他在調侃自己，面無表情地不吭聲，只是默默看著他，一副「你欺負我但是我不說」的表情，看得林映空樂不可支，大大地親了他一口，然後就去牆壁上拍下一個開關，一道磨砂的屏風就伸展出來，把透明玻璃的浴室給擋住了，還擋的嚴嚴實實的，封容一看，得，剛才他家助手故意的！
林映空故作一本正經地問：「部長你現在滿意了么～」
要是換家酒店他就更滿意了……封容板著臉道：「滿意。」
林映空頓時笑得更歡快了，一邊笑一邊給他找衣服，封容警惕地把衣服接過來，說：「我先洗，你盯著對面！」要不是覺得太丟臉，他都想畫一條線來禁止林映空靠近浴室三米近的地方了。
林映空眨巴了一下眼睛，「部長你在嫌棄我嗎？」
封容眼皮子一跳，「你想多了。」
林映空很委屈地說：「可是你不跟我親近！」
「……」封容瞬間有種頭大如斗的感覺，「我什麼時候不和你親近了？」
林映空的目光在不遠處馬車造型的床上流連了片刻，眼神那叫一個明顯，他簡直是在控訴：「都到了酒店了，你居然讓我干！正！事！」
「……」封容差點腳下一踉蹌，他的助手雖然一向臉皮厚，但是一般都顧忌著他，很少說得這麼直白，封容一下子就覺得耳根子發燙了，乾巴巴地道：「任務對象在對面……」
林映空理直氣壯：「他們又看不到！」
封容試圖辯解：「我是說……」我們不是得盯著任務對象嗎？
林映空卻走前一步一把將封容滿懷抱住，對著他的耳朵啃了一口，嚇得封容倒吸一口冷氣，然後就聽到林映空笑意滿滿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伴隨著的還有舌頭舔過耳垂的那種過了電似的感覺，他笑著輕聲說：「噓，我們別爭了，部長你先去洗澡，我盯著他們，你要記得把自己洗乾淨喲……」
封容：「……」這暗示太明顯了，他忽然就不想洗澡了。
甩開惡趣味的自家助手，封容拿著衣服就進了屏風後面的浴室，打開花灑讓水聲充斥整個浴室的同時就把手機也掏出來了，直接撥通了陶幽鏡的手機，還調成了視頻通話，那邊的陶幽鏡似乎在陪著花七是遛彎，背景是半山古堡的那片漂亮又危險的懸崖，花七是站在他旁邊，封容板著一張臉試圖讓他感受到自己的滿臉寒意，但是陶幽鏡一瞥見他的表情以及他身後的透明玻璃浴室，頓時就笑了，瞭然的同時又意味深長地道：「我還以為你情人太君子了呢，原來是早有預謀準備干一票大的啊～」
封容表示他很不想明白陶幽鏡是什麼意思的，但是顯然沒法子自欺欺人，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問：「你跟映空說了什麼？」他家助手的確是很君子啊！都被陶幽鏡這個流氓帶壞了吧！
陶幽鏡卻一臉無辜地道：「我需要說什麼嗎？暗儡，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
封容很嚴肅地看著他，「愛過，剛談。」
「……」陶幽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哦，新手上路。」
封容虛著眼看他，鄙視的意味盡露無疑——他不想和老司機談經驗問題。
被鄙視的陶幽鏡很淡定，「看我做什麼，看你情人去，柳下惠坐懷不動是因為他懷裡不是他的人，可要是看對了眼，坐懷不亂四個字一般都表示那啥不行吧？」
「……」封容一個不妨，差點被他的話嗆死，「你說誰不行！？」
陶幽鏡繼續無辜地道：「既然你們倆都行，那麼上個酒店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我不歧視你們。」
「……我也不歧視你，」封容恢復面無表情，「但是別轉移話題，你和映空到底說了什麼？」怎麼他們家大尾巴狼突然就進化成真狼了！？
陶幽鏡笑了，琥珀色的眼珠子都像是會發光，迷人得不得了，「我跟他說了什麼，這點很重要嗎？」
「不……」不重要嗎？封容的第一個字剛出口，下一秒就頓住了，他有些茫然地想了想，忽然就迷惘地發現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打電話給陶幽鏡了。
儘管封容的表情變化不大，陶幽鏡還是注意到了，於是他也不笑了，所有情緒收起來的時候他還是像是初見時那樣，是個精緻的大人偶，不近人情，卻又恰恰是一種最客觀的公允，陶幽鏡問封容：「你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呢？」
「我……」封容難得說話的時候顯得很遲疑，「我說不上來。」
陶幽鏡說：「你是覺得他不應該這麼唐突嗎？」
封容搖了頭，「沒有。」
陶幽鏡又問：「那你是覺得你們的感情還不到可以上床的地步？」
封容有點無奈，「沒有。」這不是已經……滾過幾次了么。
陶幽鏡再問：「還是說你覺得他的技術不好？」
「……」封容有點招架不住他越來越深入的話題，「我沒這麼說……」
陶幽鏡的表情淡淡的，「既然你沒有覺得林映空很冒失，認為你們倆的感情基礎也足夠了，他也沒在床上給你留下什麼心理陰影，你也不是被強迫的，那你還覺得哪裡不對？」
封容頓住，足足沉默了半分鐘，淋浴噴頭的水汽都沾滿整個浴室的玻璃了，他才說：「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覺得……」陶幽鏡剛才一邊說話的時候一邊走動，這個時候已經走到花七是聽不到他們對話的地方了，他背靠著一棵長在懸崖邊上的大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花七是，淡棕色的頭髮被夜風吹得有些凌亂，他低下頭看著手機上封容被水汽拉扯得有點模糊的臉，慢吞吞地補充完了下面半句話：「……覺得他不應該那麼盼著和你親密接觸？」
封容不說話了，淋浴的噴頭一直不間斷地噴水，水溫有些高，他沒有調節溫度，導致整個浴室里都水汽瀰漫的，連他的臉都在水汽之中飄忽不定，像是漠然，也像是怔愣。
陶幽鏡注視著他，輕聲說：「暗儡，你還是不敢相信他——」
「不相信他愛你——」
「刻骨至深。」
封容終於出聲了，他用一種近乎虛弱的語氣說：「我不夠好……」
他有什麼好的，靈執法部的部長是人人稱羨的英雄，靈異學界多少人前仆後繼視他如高山尊崇，可是從來沒有人會像是林映空這樣，那麼近距離地接觸過撇去所有榮耀和浮華的他，還能那麼堅定地說愛他。
他相信他的愛，但他不相信自己能讓那份愛保留長久。
陶幽鏡卻說：「你還是覺得你配不上他，對於所有人來說，暗儡這個名字代表的就是地位、力量和強悍的內心，林映空最初喜歡上你，一定也有那耀眼的光環的作用，但是越接近，他就會越發現你的不同，事實上你敏感，脆弱，自卑，沒有安全感，你明明是很多人的依靠，但是你只想依賴一個人……表裡不一的你根本不配得到那麼真摯的愛情，林映空也不應該對你那麼執著，愈是執著就愈是容易看破迷霧漸漸失望，暗儡，不是他不愛你，是你覺得自己覺得自己沒法被愛——所以，你接受不了他對你的慾望和渴望。」
隨著他的話語，封容的表情也漸漸冰冷，不是因為發火，更像是在用冷漠的面孔來掩飾什麼，「……你說得對，他已經做得夠好了，是我自己過不了我自己這一關。」
「那為什麼不交給他來試試呢？」陶幽鏡如是說，像是單純地發出一個疑問，「暗儡，是林映空選擇了你，不是你一定要他選擇你，這是他自己的決定，無論是好是壞，那都是他林映空的判斷——既然他願意接收你，那就讓他證明他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