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童話地獄的花(完結)
喬端華的所作所為讓總辦外勤組眾人有些意外,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喬端華基本上能有的東西都沒有了,如果是細究他做錯了什麼,又很難說得出他真的有在他的這一生中做錯了某件事,只能說他在某一次選擇中選錯了路從而導致步步都錯罷了,連那個選擇都不是他自己主動願意做的,例如他成為了喬爭煬的學生,例如他在幫喬爭煬作惡的時候陰差陽錯地愛上了陶幽鏡,故而很難說得清楚他的悲劇究竟是因什麼釀造而成,只在恍惚間,他就用自己的性命給這模糊的一生畫了個句點,身體沒有了,人格也消散了,什麼東西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瀟洒得悲情。
也不知道喬端華是不是故意而為之的,但是陶幽鏡和花七是能夠平平安安地重新在一起,一半的功勞都要算在喬端華身上,他的名字將永遠跟隨著這對夫夫,直到他們雙雙與世長辭——或許,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愛情。
有了喬端華的主動犧牲,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這個連陶幽鏡自己都暫時無法解釋,喬端華把自己人格中的各種本能、知識和記憶等和花七是共享了,偏偏沒有共享關於喬爭煬這個人的一切,除了一些沒遇到陶幽鏡之前的記憶有些糊裡糊塗之外,醒來之後的花七是就沒有別的不妥之處了,就好像是喬端華把生而為人的東西留給了花七是,把他在花七是的意識里看到的記憶也留給了他,讓花七是毫無痕迹地接收了這一切,把它變成了自己的東西,花七是又恢復了記憶崩潰之前的模樣,甚至以為有些記憶模糊了很多,以至於那些國破家亡、那些顛沛流離的生活如水月鏡花,看不真切,連關於小公主殷南笙的事情和情感都變得有些不一樣的,花七是從那些層層束縛的過去中踏步走出來,整個人都像是擦乾淨灰塵的小燈泡一樣變得更加明亮了,陶幽鏡這麼理智冷靜的一個人看到他活蹦亂跳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都忍不住紅了眼眶,抱著他久久不能言語。
前一刻還以為山窮水盡,下一刻就柳暗花明,王子與騎士幸運地打破虛幻的童話世界,攜手走向真正幸福的happyending,這樣大喜大悲的轉折實在無法不令人動容。
「我會陪你記住喬端華的,」花七是如是對陶幽鏡說,「我不怪他,他也不是真正的兇手,我還要感激他送了我這份大禮,同樣的,鏡子,我也不怪你,如果你堅持那是你的錯,那我陪你一起承擔。」
陶幽鏡沉默了良久,才輕聲地對他說:「好。」
縱然有些東西無法圓滿,但是最愛你的人陪著你,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比這個更幸福的呢?
就在花七是醒來的第二天,他目送著陶幽鏡被手術車送入了無菌手術室,他身上的神農骨毒已經拖不得了,但是為了叢蘭拖了一天,為了花七是又拖了一天,最終在決定手術時間的同時暈倒在眾人面前,然後被緊急送進了手術室,解毒的那個過程並不輕鬆,不是把神農淚吞下去就能搞定這麼簡單,狄冰巧和蒙弧兩個人一起主刀,花費了一天一夜時間才把陶幽鏡身體里的蠱蟲一隻一隻地挖了出來——神農骨毒,同時也是神農蠱毒。
陶幽鏡在二十四小時后總算平安地被送出了手術室,轉到了普通病房裡,但是他這邊是暫時沒事了,孫璟那邊的進度卻是被卡住了動彈不得。
靈安全局在抓了幾百個「原罪」組織成員、忙得底朝天的情況下,還派出了一大批人員秘密封鎖了許多路線,試圖把擄走孫璟的羅成及顏皓截下來,可惜最後都是以失敗告終,而木無施這邊又三番兩次遞請帖來邀請孫璟上門去「探討醫學難題」,真不知道一個商人給一個醫者有什麼話題好探討的,林映空看著這個請帖覺得頭痛不已,隨即封容就拍了板,讓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去和木無施正面接觸一趟,坦言告訴他孫璟失蹤了。
這件事是由林映空和祝孟天兩個最能說最能忽悠的人去做的,他們去見了那個黑髮金瞳的男人,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富有魅力,不言不語就已經讓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身上,林映空和祝孟天見過很多容貌出色的人,也見過很多魅力無窮的人,但是木無施放在他們中間依舊能算得上鶴立雞群,說不上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但就是讓人覺得他很特殊,大概這也是一種奇異的氣場吧。
對於孫璟失蹤的消息,木無施表現得有些意外,從孫璟失蹤到林映空和祝孟天找上木無施,已經過去了兩天時間,他似乎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眉宇之間露出明顯的疑惑,「是什麼人綁架了孫老師?」
「我們暫時還沒有頭緒,」林映空不動聲色地道,「所以希望你能夠配合一下。」
「嗯?」木無施更加疑惑了,「林助手的意思是……?」
林映空一臉慎重,「孫老師的行程一向是保密的,冒昧問一句,木先生是怎麼知道孫老師在j市的嗎?」
木無施的脾氣似乎挺好的,被這麼隱晦地懷疑也沒什麼動怒的意思,反而認真回憶了一下,然後答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一個和我合作的醫院院長告訴我的,他說是從別人嘴裡聽說的,知道我對孫先生一向十分尊崇,所以就特意跟我提了一遍。」
林映空和祝孟天對視一眼,祝孟天若有所思地問:「木先生方便提供那位院長的名字和聯繫方式嗎?」
從木無施手裡拿到線索之後往下一查,卻是再一次斷掉了,因為那個醫院院長的確是認識羅成,但也僅僅是一面之緣的那種認識,他是在某個醫藥方面的聚會上看到羅成的,具體聊了什麼記不住,就記得羅成提了一句孫璟最近在j市活動,明顯是那個院長被羅成下了暗示,飛快地就把消息遞到木無施那邊了,總辦外勤組翻來覆去扒拉了好幾遍,終於無奈地表示實在找不出別的線索了。
可就在這時,一封信突然寄到了靈安全局j1分部,裡面有兩頁紙,第一頁的落款是羅成,他表示暫時借用一下孫璟,並且會保證他的人身安全,過段時間就還回來,希望靈安全局不要繼續追查了;第二頁的落款卻赫然是孫璟,他用簡單的話語表達了他想和羅成探究一番醫學問題的想法,並且言明他現在很安全,讓他們不用擔心,字跡和他自己的完全對得上,留下的特定的暗號也表示他的確是沒有處在危險狀態,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看著這封信,有些傻了。
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沒有線索也就追查不下去了,最後封容在請示了白叢丘之後,只能默認了暫時找不回孫璟這件事,不過他們不會放棄追查的,只要羅成再次冒頭,他們決定會把人從羅成手裡搶回來。
一個星期後,封容的傷口拆了線,癒合的情況很不錯,陶幽鏡也在一邊接受治療一邊配合靈安全局對「原罪」組織成員的審問,十二主教中除了三先生、申龍和叢蘭之外,其餘幾個人均都在陶幽鏡的壓力下認了罪,並且把「原罪」的各種罪行逐一吐露出來,也把一些隱藏的暗手也抓住了,至此,「原罪」這個不合法的組織被順利連根拔除,只是主犯喬爭煬的一部分還在逃,但總辦外勤組都相信只要喬爭煬沒死,他就一定會出來興風作浪,到那時,就是他們將他繩之於法的機會了。
總辦外勤組不能一直待在j市,「原罪」組織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之後,被他們禍害的那些無辜人士也全部送到靈安全局名下的心理治療所了,封容就準備帶著自己的組員回總部了,離開之前,封容單獨和陶幽鏡在半山古堡的諮詢室里待了一個小時,其中前面大多數時間都是陶幽鏡在對封容做心理輔導。
「你的情況比我想象中恢復得好多了,大概是危機效應更容易讓你看清楚一些事情……」陶幽鏡道,「三個月之後過來一趟吧,總有一天你會永遠不需要再和我單獨呆在這個諮詢室里的。」
封容淡淡地笑了笑,「那就承你吉言了。」
他們隨意地又聊了幾句,待到一個小時結束,封容準備離開的時候,陶幽鏡突然叫住了他,停頓片刻后問:「羅成是戮血盟的人?」
封容的眉頭揚了揚,但想到這些天總辦外勤組一直在防備著羅成,這點事情瞞不過陶幽鏡,便點了頭,「對,我們懷疑他是戮血盟的高層人員,當年反聯盟之戰的漏網之魚。」
陶幽鏡沒有看他,琥珀色的眼睛向下偏,盯著地毯上複雜的紋路,「如果你們和羅成徹底撕破臉……我會幫你們的。」
封容搖頭,「這次靈安全局幫你是義務,也是為了兌現對你的承諾,你沒必要覺得欠我們什麼。」
「不,我只是覺得我遲早也會和羅成有一戰的。」
陶幽鏡的這句話說得有些莫名,封容正想問些什麼,陶幽鏡又道:「暗儡,你還記得我的異能力屬性嗎?」
封容道:「c階雷系,怎麼了?」
陶幽鏡看向自己白皙的五指,有紫色的電光繞著他的骨節迸開,啪啪作響,封容忽然在心底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但只是一瞬就消失了,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不要懼怕過去,如果人們告訴你說過去的事情無可挽回,別相信他們……』」陶幽鏡突然這般道,似乎在念著誰的名言。
封容的眉頭一皺。
「每個聖人都有過去,每個罪人都有未來——」陶幽鏡終於抬頭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睛迸發出令人驚異的色彩,「暗儡,你記住這句話。」
封容離開諮詢室,果然在門口再次撿到林助手一隻。
「部長,東西收拾好了,我們隨時可以走了。」林映空站了起來,鼻子動了動,沒感覺在封容身上嗅到煙味,於是就放心了。
林映空沒說什麼,封容也沒解釋,只是頷首道:「好,其他人也搞定了?那就現在走吧。」
「嗯。」林映空點頭,一手拎起旁邊的小袋子一手拉著封容就往外走了,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都等在外面,尚宮開了車停在門外,等著親自把他們送到飛機場。
「走了么?」坐在柵欄上的祝孟天跳了下來,一邊把編輯給宗少賢的簡訊發出去,一邊走向他們,其他幾個總辦外勤組組員也精神奕奕地靠了過來,寒露也在他們中間,二樓的大陽台上,花七是正在揮手朝著他們告別,陶幽鏡出現在他身後,沒做什麼動作,只是和花七是並肩一起目送他們,半山古堡的外形恢弘又華貴,刺玫花開得鮮艷又美麗,花團錦簇地將他們簇擁在中間,他們就像是童話里最美好的一對。
王子說,騎士,你願意陪我去拯救公主嗎?
騎士說,王子,我願意陪你去拯救每一位被惡龍囚禁的公主,直到我們再也揮不動劍,騎不動馬的那一天,我就會和你一起住在森林的蛋糕屋裡。
王子說,好。
封容看著陶幽鏡和花七是,看著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又看了看身邊微笑著的戀人,於是也笑了,點頭,「走吧。」
說罷,他就大步地往外踏出去,夏日絢爛的陽光撲灑下來,瞬間像是金色的外紗一樣鋪滿了他的全身,封容眯了眯眼,和頭頂的烈陽對視一瞬,腳下的步伐堅實又有力。
總有些人,會讓你覺得生活不再孤單;
總有些事,會讓你覺得生活不再枯燥;
總有些目標,會讓你覺得必須要去努力實現;
總有那麼一個瞬間,會讓你覺得你不能浪費你的生命;
總有那麼一個未來,會讓你奮不顧身去追尋;
總有人會在黑暗中跋涉而來,對渾渾噩噩的你說,去尋找你的生活吧,而不是單純地在生存。
王爾德說,我不想謀生,我想生活。
——《童話地獄的花》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