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拜見公婆（六）
林映空捂著臉不想見人，可是沒等封容問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第十殿門口，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大美女便拎著裙角走了出來。
她的個子很高，穿著華麗麗的低胸大紅長裙，長發如墨直墜小腿，僅僅只是用發圈綁了個馬尾，青春靚麗又純良，和林映空裝無辜的時候氣質一模一樣。
一踏出第十殿大門，這位大美女便瞪大了眼睛，大喊一聲：「兒子哎！！」
喊完之後，她就驚喜萬分地像是紅蝴蝶一樣撲了過來。
沒臉見人的林映空一下子抬起了頭，受寵若驚地站起來，「媽……」他就幾個月沒回來，他媽就這麼想他啊？
林映空感覺自己被偉大的母愛深深地感動了，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來想抱著他媽，結果那位大美女衝到他面前……一巴掌把他拍開了，然後直接把林映空背後的封容按在了懷裡，嬌聲道：「我的兒啊，你終於肯回來見我了～～～」
被毫不留情拍飛的林映空：「……」
被按在一片波濤洶湧上的部長大人：「……」
坐在車裡呈現完美裝死狀態的輪轉王：「……」
一臉懵逼完全沒搞清楚情況的總辦外勤組組員們：「……」
饒是封容一向鎮定，臨危不亂，哪怕在輪轉王面前心慌慌也能面癱癱，但是面對如此場景，他還是傻眼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抱著他的這位大美女就是林映空的母親，輪轉王的王后，閨名雲靜，他之前來地府公幹的時候就見過那麼三兩回，還聊過幾次天……再說了，一個母親，怎麼可能認錯自己的親兒子！？
封容滿臉通紅地從雲靜的「兇器」中掙扎出來，「那個，雲后，你認錯了，我是暗儡……」
「沒有認錯……呃！」雲靜大大咧咧地道，然後就頓住了，默默地打量了封容一圈，面前的這位靈異學界男神在整理著被他弄亂的衣服，臉上有點紅，只是看起來面無表情的，好像很鎮定的樣子。
被拍飛的林映空爬回來，舉手，弱弱地道：「媽，你兒子在這裡呢。」
雲靜一個眼刀殺過去，「難道暗部長就不是我兒砸了？」
林映空：「……」說得好有道理，他竟然無言以對。
鎮壓了親兒子，雲靜滿意地轉過頭來，又把封容打量了一遍，然後又飛快出手……把他摟緊了懷裡揉啊揉，興奮地叫道：「兒砸你今天穿得真好看，今晚跟媽出去溜溜，給媽長臉啊！」
封容被揉得狼狽無比，他可沒怎麼和女性有過太多接觸，這麼近距離的，而且還是個長輩，他方啊！
封容不得不出聲道：「您……您能先……放開我嗎？」只要能放開他，讓他幹啥都可以qaq！
雲靜一臉的夢幻，「不行，讓我再抱抱，好不容易多個兒砸，我高興～～～」
「……」封容默默地把求救的眼神拋到了自家屬下那邊。
面對兇殘的鬼王后，總辦外勤組六個組員齊刷刷後退了一步，一臉同情地看著被「蹂躪」的部長大人。
不是他們沒義氣，是清官難管家務事，他們插不上手啊！
「……」封容只能抱有一絲希望地把求救的眼神丟到了林映空那邊。
呀，這樣無力拒絕的部長好萌！林映空捂住鼻血亂噴的鼻子，然後默默地轉過了身，和他爸輪轉王一樣進入完美的裝死狀態——他們家最大的boss就是母上大人，原諒他也拯救不了他家親愛的部長……
「……」封容絕望地仰頭望天，難怪祝孟天老說在家人面前的戀人極有可能不靠譜，原來都是真的！
所以說，他應該千里急call他弟百里夢鄢來給他撐腰嗎？但是他弟真的不會像是上次暴揍林映空那樣子單挑十殿鬼王嗎？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好不容易等鬼王后雲靜過足了「蹂躪」兒婿的癮，封容這才得以脫身，他可從來沒有這麼狼狽的時候，整個人都要不好了，林映空湊過來幫他打理被雲靜弄亂的頭髮，封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表示無聲的控訴。
部長大人可不常露出這個模樣，萌得林映空恨不得在父母面前抱住封容狠狠地親一口，可惜剛才已經沒從母上大人手裡把他救出來了，林映空不想惹毛他家部長，只能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用眼神把自家助手逼退之後，封容有點尷尬地看向雲靜，這才有空正式打個招呼，「雲后，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還好嗎？」
說實話，他從來沒有這麼客氣地跟十殿鬼王以及他們的家屬說過話，細算起來，他以前貌似真的有點太不近人情了……
封容難得理解了祝孟天以前說過的一句話——當時裝逼爽，現在火葬場。
看來他的屬下不著調也是有不著調的智慧的，orz。
雲靜也被這麼「乖巧禮貌」的兒婿萌得肝膽顫顫，西子捧心道：「挺好的，如果你經常來看我這個老太婆，我就更好了～～～」
這是在怪他沒早點登門拜訪？封容有點緊張，「實在是很抱歉……」
雲靜立刻又把自己掛在封容的胳膊上了，「兒砸啊，如果你答應今年在地府過年，媽就原諒你～～～」
林映空看不過去了，「媽，你別老挨著部長……」就算是親媽也不能吃他對象的豆腐啊！
結果雲靜「pia」的就把他再次拍飛了，氣勢洶洶地道：「老媽在跟兒婿說話，輪到你插嘴了么？」
「……」剛準備下車的輪轉王默默地又把腳收了回去。
「……」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再度後退了一步。
拍飛了親兒子，雲靜跟翻書似的變臉，甜蜜蜜地看向封容，「兒砸呢，你說好不好啊？」
雲靜掛在他胳膊上，封容整個人都僵住了，「那個……雲后，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雲靜瞬間就瞪大了眼睛，一臉傷心欲絕，「兒砸啊，你不是剛和我家龜兒子談戀愛么？這是又分手了么？」
不是龜兒子就是熊兒子，他家助手在家裡的生存地位好像有點堪憂……封容有點跟不上這位未來婆婆的思路，「沒、沒有。」
雲靜眨眨眼睛，「那我叫你兒砸有什麼不對嗎？」
「……」好像有點道理，但就是覺得怪怪的……封容一時之間也想不通這邏輯有哪裡不對，「雲后……」
雲靜大手一揮，「叫媽！」
封容：「……」
看著有點無所適從的部長大人，被拍飛的林映空終於鼓足勇氣，站出來挑戰母上大人的威嚴了，「媽……」
雲靜挑眉，「嗯哼？」
林映空瞬間就萎了，「那個……部長好不容易來一趟，你這樣……拉著人家站在門口說話不好吧？」
「！！！」雲靜瞪大了一雙杏仁眼，猛地一拍腦袋，「你看我這老年痴獃的，兒砸別怪我，媽馬上帶你回家哈！還有其他小朋友們不要客氣，都跟我一起來吧！」
總辦外勤組的「小朋友」們：「……」
雲靜踩著一雙恨天高風風火火地拉著封容就想往第十殿裡頭走，封容奮力地拖住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上面的橫幅，欲言又止地道：「雲后，這橫幅……」
雲靜抬頭一看，「熱烈歡迎兒婿光臨指導，兒婿萬歲萬歲萬萬歲！」一行大字頓時映入眼中，雲靜立刻笑眯眯地道：「這是為了歡迎你準備的啊，兒砸，你感覺到了第十殿的熱情了么？」
封容：「……」他只感覺到了一股濃濃的尷尬氣息。
眼見著這位靈執法部部長就要頂不住了，輪轉王終於不裝死了，跑出來救場，一本正經地道：「馬上就到午飯時間了，阿靜，你不是說要露一手嗎？」
「呀！！！」雲靜登時一驚一乍地蹦了起來，「等我！我馬上去炒菜！」
話音未落，她已經像是一個紅色炮仗一樣滋溜就飛走了。
封容和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頓時鬆了一口氣——未來婆婆太可怕，原諒他們承受不來。
林映空卻是臉都綠了，「媽要親自下廚？！」
輪轉王憂心忡忡地道：「總比她在這裡折騰好吧？你放心，我已經預定好了和她的菜譜一樣的菜，待會兒上桌的時候偷偷替換掉就好。」
林映空心有餘悸地道：「這就好，這就好。」
總辦外勤組眾人都很好奇輪轉王父子倆為什麼這麼如臨大敵，祝孟天問道：「雲後殿下做的菜……不太美味嗎？」
輪轉王和林映空回想了一下，臉色同時都白了。
林映空說：「不是不美味……」
輪轉王戚戚然：「是會毒死人……」
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
封容忍不住道：「這是誇張的說法嗎？」是不是他理解不了語言的藝術，沒有get到重點呢？
「不是誇張，」林映空掩面，不堪回首，「她每次做菜，我懷疑廚房都想要自殺了。」
輪轉王也一臉的怕怕，「其實阿靜不常做菜，但是她每次一做菜都……映空成年禮的時候她露了一手，我們父子仨都直接進地府醫院了，剛好那天我們去了黃泉路清掃惡鬼，我們都沒敢告訴她是食物中毒，就只說是邪氣入體。」
林映空額角直抽搐，「我大伯……也就是第二殿的楚江王前年千歲整壽，我媽也露了一手，把三個鬼帝、十殿鬼王和家屬都放倒了，就她一個人吃了沒事，我們都沒好意思說……」
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
費蓉忍不住道：「你們就不跟雲後殿下……委婉地提一句？」
林映空乾咳一聲，「如果她知道她的菜這麼有殺傷力，萬一……誓要練好廚藝怎麼辦？」練習的話肯定需要試菜小白鼠，別說他們父子仨，十殿鬼王五方鬼帝都得遭殃！
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想象了一下……呃，畫面太美，不忍直視。
輪轉王趁著雲靜不在，立刻就把第十殿牌匾下那條橫幅收起來了，羞恥感太爆棚，這位靈執法部部長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萬一被氣跑了怎麼呢？！
第十殿很大，基本上可以算是一個辦公區加小區了，除卻用於辦公的半邊區域之外，剩下的都是在第十殿工作的員工的宿舍，另有一些商鋪啊超市啊之類的，古風和現代風混搭，因為規劃得好，不但不顯得錯綜複雜，反而讓人覺得極有特色。
林映空跟封容說第十殿也是這幾年才這麼改造的，以前就純粹是古色古香的建築，封容以前來地府的時候為了避嫌，都沒有住在第十殿，而是住在地府專供給外賓的酒店裡，此時此刻聞言，倒是有點遺憾當初沒來看看，沒改建之前的第十殿一定充滿了他家助手的童年的回憶。
說實話，封容自己不喜歡回憶過去，因為他的過去平淡又黑暗，但是林映空的過去不一樣，雖然靈安全局總部的部員總說他是林大魔王，但是林映空這個人從內到外都是光明又透亮的，渾身都帶著一種溫柔又暖和的氣息，好像天生就是個小暖爐，暖自己也暖別人。
哪怕封容曾經身處在最黑暗的時期，都無法擋住這個人笑眯眯地走近自己的生活的步伐，他永遠都那麼樂觀，那麼愛笑，即使有經歷過傷痛和死亡，他也不會變得頹廢萎靡，從黑暗中艱難跋涉而來的封容每當看到他的笑容，都覺得這個世界不那麼絕望，也有人會過得很好，他才會有一點活下去的期待。
毫不誇張地說，在百里夢鄢知道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之後、徹底疏離他的時候，在他決定放棄對百里夢鄢的那種瘋狂又毫無意義的時候，如果沒有林映空在他身邊，他恐怕早就已經沉到深淵裡去了，這也是他在察覺林映空喜歡自己的時候變得絕望的原因——明明他才是更為光鮮亮麗的人，但是他覺得內里腐敗的自己配不上林映空。
人都是要跟活人談戀愛的，跟死人在一起，最後醞釀出來的只會是悲劇，而他的內心，和死亡只是一線之差。
哪怕後來被林映空拽回來了，封容在這段關係里都是處於一種弱勢的姿態，被陶幽鏡教育了一番之後，他雖然沒有那麼不安，但還是有些忐忑，擔心活了千萬年的輪轉王以及他的妻子，他們會看破他的卑怯和無力，會認為他沒辦法給得了林映空幸福，所以在林映空主動推了他一把，讓他直面自己的家人的時候，封容表現得很過激，是因為他的心已經亂了。
但是事情明顯比他自己嚇自己的想象好多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站在母親面前瑟瑟發抖的小可憐，也不是故作驕傲地向百里夢鄢展示自己的強大的失敗者，他這些年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無論是他的形象還是地位，都在和輪轉王一家人的交鋒之中展示得淋漓盡致。
——他們不擔心他會給不了林映空幸福，他們反倒覺得林映空擁有他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封容是遲鈍，但是他不傻，看得出來輪轉王和雲靜對他的態度，封容忽然覺得，他的存在，似乎比他自己想象中要更有價值一點……
這是他永遠從他的母親以及百里夢鄢身上得不到的東西，曾經的他在他們面前，卑微如同泥里的塵埃。
他的經歷如同爽文小說里的驚天逆襲，但是他的心在那段過往裡碎成千百片，最終被林映空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收起來，細細黏貼完整，即使上面遍布裂痕，至少已經可以重新跳動，為身體提供血液——脫胎換骨，再活一遍。
封容想，即使是林映空，也無法理解在他心中，他究竟是怎麼樣一個如同救世主的存在。
他喜歡他。
他也感激他。
林映空牽著封容回了自己的房間，放下行李之後，他看向一路上都有些走神的部長大人，納悶地問道：「部長，你在想什麼？」
他爸媽都快不要他這個親兒子了，只顧討好新兒子，難道部長大人還不放心嗎？
封容卻只是對他笑了笑，輕聲道：「謝謝。」
林映空很茫然，「啊？」
封容沒有解釋的意思，岔開話題道：「你大哥呢？」
林映空只好放棄剛才的話題，回答道：「最近他去閻王殿那邊幫忙，等下吃飯的時候就能見到他了。」
封容點頭，頓了頓，又道：「你父母……人挺好的。」
林映空頓時露出了哀怨的表情，「哪裡好？他們都只要你，不要我了！」
封容忍不住捏捏他因為賭氣而鼓起來的臉，「他們對我好，不就是為了讓我好好對你么？」
林映空眨眨眼睛，「部長，你突然開竅了誒！」
「……」封容無奈地失笑，「難道我說得不對？」
林映空喜滋滋地道：「那部長你會對我好嗎？」
封容反問：「我對你不好？」
林映空繼續追問：「那你有沒有更喜歡我一點？」
封容乾咳一聲，「唔，有一點點……」
林映空眨巴著眼睛，「那，你愛我嗎？」
兜兜轉轉只是為了這個？封容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心裡又覺得暖暖的，沉默了片刻，才在林映空的期待目光中慢吞吞地道：「我……」
林映空屏住了呼吸。
封容老神在在，「不知道。」
林映空：「……」
封容的眼裡都帶上了笑。
林映空哀怨了，「部長，你騙我！」
「有嗎？」封容無辜地道，「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林映空默默地蹲到牆角去了，一邊畫圈圈一邊碎碎念：「你怎麼可以不愛我，你怎麼可以不愛我……」
封容一開始還覺得好笑，五分鐘后，他就無奈了，只好走過去，陪著他一起蹲在牆角。
林映空看了一眼，扭過頭去，繼續碎碎念：「你怎麼可以不愛我……」
封容忽然湊過去，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林映空的念叨瞬間頓住。
封容微笑著，輕輕地說：「我不知道我的感情能不能算得上是愛，但是如果我要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個人說我愛你，那麼——」
「——這個人，只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