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拜見公婆（十七）
從醫院出來之後，封容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站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看著木無施小心地摟著夏筱筱出了醫院大門。
狄冰巧見狀，有點奇怪，「部長，你覺得他在撒謊嗎？」
木無施和夏筱筱上了一輛長得像是蝸牛的交通工具，封容目送他們，片刻后才道：「你覺得呢？」
狄冰巧有點糾結，剛才他們不僅跟木無施談起了關於建造生物研究所的事情，還旁敲側擊了不少話題，其中就包括了羅成和那位戮血盟第三方勢力孔先生，但是木無施表現得很坦然，對戮血盟的相關話題也並不敏感，封容和狄冰巧若有若無地試探的時候，他完全沒有反應，似乎並不知情。
如果是就總辦外勤組的調查來說，木無施的確只和羅成有一面之緣，後來在陶幽鏡和花七是那次事件中，羅成間接跟他提過孫璟在j市，導致木無施千里迢迢白跑一趟，但是距離現在也有半年多了，他不記得也是正常的。
可是，木無施屢次在他們面前出現，連奇恩都提到了他和孔先生有關係，那麼他真的不是知情人嗎？
狄冰巧琢磨了好一會兒，才道：「木無施說他已經為這趟旅行準備了很久，這個倒不像是假的。」他是想帶夏筱筱出門走走，如果有個萬一……起碼也不至於讓夏筱筱一輩子都呆在病床上，沒有見識過三界美妙的風景。
封容不置可否，「然後呢？」
狄冰巧雙手環胸，指尖在手肘上輕輕地敲擊著，「但是與此同時，木無施又在自己投資建造生物研究所，不太像是打算放棄治療夏筱筱的意思，可是他如果沒有一定的把握，這麼平白建造生物研究所不也是從頭開始，還不如直接投資已經成熟的醫療研究項目嗎？」
封容點頭，抬腳往外走，邊走邊道：「讓孟天他們借著往下查，我想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想自己弄一個生物研究所。」
「是。」狄冰巧急忙跟上，順帶拿出手機給祝孟天他們發信息。
剛走了沒兩步，封容忽然又頓住了腳步，狄冰巧差點兒一頭撞在他身上，她急忙停下步子，不解地問：「部長……」
封容「噓」了一聲，示意她噤聲，然後對她比了個手勢。
狄冰巧立刻把自己臉上的疑惑給收斂了，裝作繼續低頭看手機的模樣，兩三秒后才重新抬起頭，狀似不經意地看向醫院門前的馬路另一頭，約摸在百米之外，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坐在一個咖啡店門口的雙人小桌前，看似是個男人，寬袖長袍的古式打扮，在地府里並不顯得突出。
木無施和夏筱筱乘坐的蝸牛車子因為等了個紅綠燈，所以現在才重新啟動，正好經過那個男人的旁邊，男人的目光緊緊地跟著那輛蝸牛造型的車，直到車子拐彎了，才把視線收了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了有人在盯著他，男人抽出一張冥幣壓在桌上，走入人群之中，等到封容和狄冰巧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他的人影了，也沒發現他是從哪個方向離開的。
地府白天的能見度本身就沒有人界那麼高，封容和狄冰巧也沒有看清那個男人的模樣，只是通過他臉部的角度來判斷，他是在看著木無施和夏筱筱所乘坐的車子。
……這個人，該不會就是孔先生吧？
狄冰巧走到咖啡店門口的露天坐/台上，找到剛才那個男人坐過的位置，因為他們趕得及時，所以服務員還沒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乾淨，狄冰巧趕緊使了個障眼法，然後把那張冥幣調換了，順帶多放了一張錢，把那杯咖啡以及杯子也給順手牽羊了。
封容見狄冰巧搞定之後，這才和狄冰巧一起離開，半分鐘后，咖啡屋裡長著貓耳朵的服務員出來收拾檯面，然後驚訝地「咦」了一聲——剛才那個客人是把杯子連同咖啡都帶走了嗎？還好留了錢，不然她就要被扣工資了！
封容走得有點急，狄冰巧不解地問：「我們不跟剛才那家店拿一下監控記錄？」
封容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用，「我看過了，這附近幾家店都沒有裝監控錄像，回頭讓小藍調一下路口的交通監控，看有沒有什麼收穫。」
畢竟是地府，鬼力容易影響磁場，監控攝像頭的成本比較高，所以沒有人界監控系統那麼普遍。
狄冰巧皺眉，「我剛才看了一眼，那杯咖啡可能沒動過，不一定能提取dna，冥幣上的氣息也很淡，指紋可能可以找到，但是我們的指紋庫不一定齊全。」
「查了再說吧，」封容淡淡地道，「也可能是我們多心了。」
話是如此，封容還是讓剛回去休息的費蓉叫上乘小呆，兩個人一起跟著木無施和夏筱筱，重點關注他們身邊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出沒。
封容和狄冰巧是八點多去看望木無施和夏筱筱的，等他們回到閻王殿外的綜合辦公樓，剛好是上午十點，除了青蟲獸的事情之外，年度工作會議的進程還是得繼續。
昨天商量好了大概的綱領，今天來開會的就只剩下楚江王和閻羅王了，封容這邊也是讓鄂靜白跟著狄冰巧去幫忙，而他只帶了林映空，先跟楚江王和閻羅王商量一部分和這兩殿相關的事情。
楚江王是第二殿鬼王，主掌活大地獄，下有十六小地獄，主要是那些騙人、騙婚的死魂會被送到他那邊受刑，那些醫德仁心、忠言勸人、不殺生以及好做善事的人都會被楚江王庇佑。
閻羅王是第五殿鬼王，為十殿之首，算是鬼帝之下的最大boss，能夠判決罪行，加以賞罰，掌管人的生死輪迴，也是人界的人類最為熟悉的一位鬼王了。
閻羅王是權力最大的，不過楚江王倒是十殿鬼王里年紀最大的那個，是個老好人，說話也和和氣氣的，「暗部長，我的活大地獄的門檻規矩你也是知道的，但是去年一年……」他掏出一個數據統計表，臉色顯得有點憂愁，「活大地獄的入獄率明顯降低了，經過第二殿的調查，發現以前這樣的騙婚騙人的罪人都會縮短壽命，早入輪迴，但是靈安全局去年抓了很多這樣的罪人，把他們關入監獄再造……」
楚江王沒有說下去，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騙人騙婚之類的犯人都罪不至死，犯罪的人被抓了，罪行被遏制，還將功贖罪，那麼壽命自然就沒有那麼短了，相比起來，活大地獄的入獄率肯定就降低了。
說白了，就是靈安全局搶了活大地獄的生意……
封容一聽這話，倒是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靈安全局的前身是只處理一些對於其他人來說很疑難雜症的事情，七年前反聯盟之戰結束之後，靈安全局擴充勢力，也在忙著整頓整個靈異學界的秩序問題，直到這兩年終於整頓得差不多了，「有事就找執法部，媲美人界壹壹零」的口號也喊出去了，故而就開始朝著人界的警察學習，小到小偷小摸，大到殺人放火，這些事情都慢慢管起來了，去年總辦外勤組這樣的精銳隊伍也從各種暗殺追殺殺殺殺的任務之中解放出來，開始接一些比較普通的小任務。
這麼做的話，總體來說，前景是不錯的，對靈異學界也是有利的，不過蛋糕就這麼大，肯定是有人要吃虧的，清嶸派奇胥宗那些大門派跟靈安全局過不去，也是因為靈安全局的攤子大了，就佔據了他們的資源，靈安全局的名聲大了，就把他們的門派給打壓下去了，當然也有主動讓利的，例如地府這樣的盟友親善派就還能坐下來和他們好好商量，畢竟曾有地藏菩薩發誓「地獄不空不如輪迴」，十殿鬼王也不是想地獄里要擠滿了各種妖魔鬼怪，只是擔心人們都不怕犯罪之後要下地獄，那麼信仰缺失，做壞事的頻率就會上升了。
而據十殿鬼王所知，隨著人界科技的發展，的確已經很多人都不相信神仙鬼怪的存在，做起壞事也不怕古人說的天打雷劈了，說來也是一種變相的道德的衰落，令人扼腕嘆息。
封容琢磨透了前因後果，這才若有所思地開口道：「我記得生靈在犯下罪行之後，雖然可以結善果來抵消罪惡，但是絕對不是一比一的比例，那些被靈安全局抓進去的罪犯，最後還是會回到活大地獄吧？」
楚江王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點頭，「沒錯，如果做一件好事就能抵消一件壞事，那麼也不需要我們十殿鬼王來判決輪迴了。」
林映空把事情梳理了一下，道；「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如果靈安全局把這些人都抓了，那麼將會有很多年的時間裡，活大地獄甚至是其他幾個大地獄的入獄率都會降低？」
楚江王臉上又露出了有點憂愁的表情，「就是這樣才比較難辦，入獄率不穩定，一段時間下降之後再暴漲，這樣的話，地府的工作不好開展，要麼忙得腳打後腦勺，要麼清閑得只能看鬼打架，而且清閑的時候鬼差們的工資和待遇，甚至是崗位空缺問題都需要解決……」
年紀大了就容易啰嗦，他巴拉巴拉說了一通，把林映空都說得頭疼了，不得不出聲道：「大伯，我提個建議？」
因為就四個人，也無所謂避嫌不避嫌的，林映空就直接喊人了，楚江王一聽，就急忙點頭道：「行，你說。」
林映空看了封容一眼，封容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對他點了點頭，林映空的底氣頓時就足了，笑道：「其實現在三界開放，天界旅遊都是正常的，地府就更不用說了，不像是以前那樣死人入內活人止步——當然，想進死人走的那條路去搶魂就另說了——十八層地獄也能對外開放了，活大地獄的入獄率比較低……但是，誰也沒說我們只能讓死人入獄，不讓活人入獄啊。」
楚江王和閻羅王聽罷，對視一眼，紛紛露出有些詫異的眼神，閻羅王欲言又止：「映空你的意思是……？」
見兩個長輩已經猜到十之八九了，林映空也不賣關子，立刻道：「靈安全局是建立了監獄，來關押那些罪不至死的罪犯，但是你們也知道的，靈異學界其實比人界亂多了，大家都有靈力，打個架斗個毆完全是家常便飯，靈安全局的監獄入住率是很緊張的，而且大家普遍都活得比較長久，那些被判了幾百年的，就不用指望他們能在短時間內騰出空位出來了，所以我覺得啊，對於一部分犯人的關押地點，不如就直接選在十八層地獄好了，不用生前就剝皮油炸，讓他們做做苦力，天天看著那些死人反省反省，」他露出一個看起來十分溫柔的笑容，可惜熟悉他的人都會覺得毛骨悚然，「這麼一來，還能教育他們重新做人，不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么？」
楚江王和閻羅王把他的建議細細地思考了一番，紛紛覺得有些心動了，這麼一來，十八層地獄的入獄率提高了，免費勞動力的來源也有著落了，讓這些人看夠了死後的慘樣，教育意義也達到了，說不定還能把這些人改造成大善人呢，怎麼看都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但是還有一些細節要確定，閻羅王看向封容，「那麼暗部長覺得怎麼樣呢？」
封容點頭表示他也認可這個建議，「大概方向可以這麼走，如果把犯人送到地獄來服刑，靈安全局也會出一部分部員來看管他們，不需要地府操心太多。」
閻羅王揚起眉頭，「入我地獄者，想出去可就難了，這點暗部長倒是可以放心。」
封容又想了想，然後示意林映空把這件事記錄下來，「那行，回頭靈安全局這邊擬個具體的章程，我們再來落實這件事。」
又大概地商量了好幾件大事之後，他們今天早上的小會議才算是結束了，閻羅王非常熱心地邀請封容去他的第五殿吃飯，林映空想到他媽雲靜昨晚的「惡行」，就覺得還是不要把自己的親親部長送回去讓她調戲的好，所以也慫恿封容在第五殿吃午飯了，封容想到還有青蟲獸的事情要處理，便也點頭答應了。
到了第五殿——也就是傳說中的閻王殿的時候，封容還見到了黑白無常，他們是自從范無赦和謝必安功德圓滿投身天界之後新上任的兩個鬼差老大，封容之所以關注他們，是因為他們常常和他弟百里夢鄢有來往，正好封容已經很久沒見到百里夢鄢了，便和黑白無常聊了幾句，打聽了百里夢鄢的近況。
黑白無常不知道封容和百里夢鄢的兄弟關係，被他搭話，還覺得挺榮幸，也不意外，靈異學界很多人都知道這兩個裸靈力者雖然屬性不同，但是水火不容，所以沒有互相吞噬，反而算得上是莫逆之交——當然，這是外界的說法，實際上封容和百里夢鄢的關係並不怎麼好，現在相處起來也挺尷尬的。
「百里他啊，最近也就是那樣了，」黑無常的性格略微開朗一些，對封容的態度也不至於恭恭敬敬到斟酌再三的地步，「你知道的，自從他家那口子……反正就這麼半死不活的，前段時間出了一趟門，後來就一直在家裡窩著了，我們有委託找他，他也懶得搭理我們呢。」
封容聽他這麼一說，面上沒什麼變化，內心還是挺沉重的，間接害死百里夢鄢的伴侶的負罪感始終跟著他，要是百里夢鄢找不回他的伴侶的魂魄，估計封容一輩子都比百里夢鄢矮一頭了。
白無常想了想，道：「比起之前，現在的狀態要稍微好一些了，不過……」他看向黑無常，「我記得百里好像……」
黑無常立刻反應過來，「對，他……他……」
說到這裡，黑無常忽然欲言又止。
封容突然有點不太好的預感，「不過什麼？」
黑無常也是剛想起來的，見他似乎不知情，就暗道糟糕，不知道是不是壞菜了，見封容實在堅持，他才吞吞吐吐地道：「百里他不是用一個咒陣護著他的伴侶嗎？前段時間咒陣反噬，他為了不讓陣法崩潰，所以……」
封容心裡一沉，「他做了什麼？」
黑無常一咬牙，直接道：「他挖了自己的一個眼睛，穩住了那個咒陣！」
封容心頭的大石「咕咚」一下就砸到了心底，砸得他頭昏眼花，臉色都白了。
林映空本來聽自家部長大人還在打聽百里夢鄢的事情，所以有點小小的吃醋，但是驟然聽到百里夢鄢挖了自己的一隻眼睛，他登時也被嚇到了，趕緊走過來拉住封容的手，小聲地安撫道：「部長你別急，說不定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呢！」
黑無常還是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據說……那隻眼睛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