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黑白錯位（二十六）
顏米突然的失控很讓人意外，畢竟現在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都覺得鄂靜白失控的可能性還更大一點，畢竟比起顏米，鄂靜白遇到的困境更加窘迫。
但是他們還是低估了顏米對鄂靜白的執著，哪怕他從來都是個怎麼外露情緒、好像和人間是非不相關的人，也會在鄂靜白日漸一日的逃避之中爆發。
封容接到沃妮婭的通知，趕到休息室區域的時候，顏米的失控異能已經被控制住了，但是休息室和外圍的走廊都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看起來特別嚇人。
靈的部長托羅努斯也過來了，正扶著額角，頭疼得看著連保護禁制都被腐蝕了的牆壁，一副「要命了」的表情。
封容走過去，對托羅努斯點了點頭，「回頭我會給你一個解釋，賬單直接發到我辦公室那邊吧。」
托羅努斯擺了擺手，嘆了口氣，天使族出身的他看起來充滿了聖潔和憐憫，可惜說出來的話就跟他的形象不怎麼搭邊了，「我知道，沒關係，不用解釋什麼，不過是亞當和亞當之前的彆扭，賬單記得結就行了……不過這牆弄成這樣，維修真不好弄，他們下次可以讓我的部員給他們開個VIP休息室的。」
所謂VIP休息室就是加裝了S級結界的，顏米的異能等級還不至於能破壞到那種程度。
封容無奈，也不跟他繼續說了，打了聲招呼就去找鄂靜白他們了。
控制住了自己的顏米待在了另一個休息室里，鄂靜白和他隔著半個房間坐著，在幫齜牙咧嘴的祝孟天包紮手臂。
封容皺眉，「受傷了？」
鄂靜白低聲道：「抱歉，部長，是我沒有考慮周全……」
祝孟天大大咧咧地道：「沒事，就是一點小傷。」
鄂靜白動作一頓，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幾分自責。
顏米失控之後，吞噬異能四處擴散，飆升的靈力壓力令人驚悚，但還是針對性地沒有傷害到鄂靜白，所以剛才那個休息室就倒霉了，連離得最近的祝孟天也在試圖讓顏米冷靜下來的時候被誤傷了。
好不容易讓顏米冷靜下來，鄂靜白算是真的怕了他了，想發火又發火不了，又覺得這樣的顏米讓他心碎欲裂，還有幾分對被誤傷的祝孟天的愧疚，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鄂靜白幾乎把自己的大腦撕成幾瓣，才能抵禦這份情感被撕裂的難受感。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了，靠近是毀滅，離開也是毀滅，是不是只有他自己永遠消失，這一切事情才會結束呢？
封容和祝孟天都注意到了鄂靜白過於陰暗的情緒，好像整個人都已經陷入了無法掙脫的泥潭裡似的，封容對祝孟天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說點什麼。
祝孟天苦了臉——這事情太操蛋了，他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鄂靜白明顯沒有聽他們多說的意思，只是很快就收起了自己過於外露的情緒，然後看向封容，眼帶詢問之意。
封容知道他是在問有沒有鄂明秋的消息，言簡意賅地道：「我接到線報，說鄂明秋可能在M市待過一段時間，艾天峻下午會過來，他可能知道得比較詳細。」】
鄂靜白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收緊。
看來鄂明秋比想象中更沉得住氣，只是為了徹底殺了他，不是嗎？
坐在角落裡的顏米忽然站了起來，朝著他們走了過去。
鄂靜白條件反射地道：「站住。」
顏米的腳步頓住了。
鄂靜白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可能不太對勁，但是他太累了，累得哪怕顏米剛剛發完飈，鄂靜白都沒什麼力氣去安撫對方了。
顏米倒是又恢復了之前那股沒什麼情緒波動的樣子，好像剛才失控的人不是他似的，乖乖地站在那裡，動都沒敢亂動一下。
鄂靜白疲倦地閉了閉眼。
他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能怎麼對待顏米，他脾氣不好的時候，顏米總是顯得固執，等他脾氣變好了，又約束不住顏米的行為，很多人都覺得他才拿顏米有辦法，其實鄂靜白才是最沒有辦法的那個人，只能被動地跟著顏米的節奏在走。
一旦他們之間的節奏不同步了，那麼導致的後果就是誰都無法適應誰的步子，可是雙方也都不願意糾正自己的偏差，雖然那份偏差聽起來並不是什麼壞事——比如顏米如烈火般燃燒靈魂的愛情，比如鄂靜白堅持的光明和正義。
但也許任何東西過了度，都會變成一場災難，不管是理想也好，愛情也好，都不例外。
鄂靜白跟封容和祝孟天提出要和顏米再單獨說幾句話，並且保證不會再出現剛才的事情。
封容也不想事情發展得越來越糟糕，只說了一句：「事情是可以解決的，要分清楚時機，沒必要立刻就要在僵局裡找到解決辦法。」
說罷之後，封容就離開了這個房間，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最起碼的，他下午得跟艾天峻好好解釋一下，為什麼寒露不出外勤任務都會受了那麼重的傷。
祝孟天是很想留下來圍觀的，但最後還是被鄂靜白的眼神給瞪走了。
不過祝孟天只是裝模作樣地走遠了，然後馬上又發揮出平時出外勤的功力，偷偷摸摸重新摸了回去——他剛才特意沒有把房門關緊的，相比屋子裡的兩個人都不會注意這種細節。
鄂靜白和顏米兩個人果然沒有注意，他們只是一站一坐，默默無言。
這樣的沉默維持了大概有半分鐘，鄂靜白才輕聲道：「過來。」
鄂靜白的話就像是啟動機器的開關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顏米立刻就大步邁了過去，走到了鄂靜白身邊。
顏米看起來還想要像是之前那樣坐在地上摟住鄂靜白的腰，這樣就能最大限度地讓這個人不會離開自己的視線，但是這個休息室沒有地毯，鄂靜白在他做這個動作之前，就先伸手握住了顏米的手腕。
顏米的動作從來沒有那麼靈活，眨眼間就反手將五指插進了那隻手的縫隙里，和鄂靜白的掌心相對，親密到無可代替。
鄂靜白沒有太在意顏米這見縫插針的親昵，只是就著這個動作，微微收緊了手上的力道，像是在試圖抓住些什麼東西。
顏米垂下眼帘，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交握的雙手。
這幾乎是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相處的最溫情的一幕。
只不過這樣的溫情只是虛幻的假象，鄂靜白很快就打破了空氣中浮動的莫名氣氛，輕聲說：「顏米，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顏米半蹲下來，半枕在了他的膝蓋上，「除了離開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鄂靜白忍不住想要去撫摸顏米的頭髮，哪怕知道他的乖巧是假裝的，但最後鄂靜白還是沒有動，他說：「那你答應我，在這件事情沒有結束之前，你什麼都不要做。」
不諳世事的顏米早就不在了，他很聰明，像是海綿一樣汲取著這個世界上有用的沒用的所有知識，只要他願意去用，只要是他關心的，很多事情都不會是一個難題，所以顏米能夠從封容和祝孟天的隻言片語間提取出信息，知道目前的鄂靜白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困境，這個困境似乎還和他的過往相關。
只是聰明歸聰明，情感的東西不是靠足夠的智商就能夠理解過來的，顏米對鄂靜白的話感到了困惑，問道：「為什麼？你遇到了困難，我應該幫你的。」
鄂靜白苦笑了一聲，「你什麼都不要做，比任何的幫忙都更有用。」
顏米不知道鄂靜白的意思是覺得他越幫越忙，仰起臉來，很認真地說：「小白，我想幫你。」
鄂靜白的指尖落在了他的臉龐上，指腹發涼，「我不需要，顏米。」
顏米不可遏制地露出傷心的眼神。
「聽話，好么？」鄂靜白有些恍惚，「等事情都結束了，我會好好考慮我們的關係的，我會給你一個答覆。」
顏米微微一怔，然後就開心了起來，聲音有力地道：「好！」
鄂靜白對他笑了一下，然後閉上眼，遮掩住了微紅的眼眶。
是該要結束了，那麼多年的仇和恨，這些年的執念和迷惘，都應該要做一個了結了。
當天下午，艾天峻果然如約來到了靈安全局總部大廈，和他一起來的人還有相柳邵歌。
上一次從死亡之漠回來之後，艾天峻和邵歌是一起離開的，也不知道他們是一直沒分開，還是又重新湊到一起了。
封容提前安排好了，艾天峻和邵歌一到，他就讓沃妮婭去接他們上來，放下手頭上的工作，陪他們先去看寒露了，也沒急著說正事。
艾天峻對封容的安排很感激，看到被一片白霧包圍著的寒露很吃驚。
封容解釋了一下這片結界設在這裡的原因，艾天峻聽得哭笑不得，快走幾步，走到結界邊緣，道：「寒露，是我。」
寒露其實早就聽到他的聲音了，悶悶地道：「我知道……」頓了頓，又叫了一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