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黑白錯位（三十）
丁有藍說：「資料庫里找不出王晟這個人，要麼是個黑戶，要麼他這張臉就是假的。」
這個結果並不出乎封容的意料。
不過田夢和寒露不一樣，她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外勤人員，一般靈異學界用的偽裝術法、偽裝法寶再高明，她作為嗅覺發達的天狗族一員，多多少少還是能察覺出異樣的。
再鑒於普通的化妝術也多少看得出痕迹，那麼對方利用人界整容術改變形象的可能性更強一些……
說實話，隨著靈異學界逐漸走出近千年故步自封的陰影，人界帶來的影響卻是日益加深，比起靈異學界生靈熟悉的靈力、術法、禁制、法寶之類的東西，人界的事物往往讓人更加猝不及防。
網路，監控，衛星，槍械，化妝術，通信技術，甚至是日常生活的各種制度和分工合作的不同部門，都是靈異學界所沒有的，雖然很多人自詡自己比普通人厲害，但是在人類層出不窮的手段面前，靈異學界生靈才是一直原地踏步的存在。
這十幾年，白叢丘力排眾議，將人類技術引進靈安全局，並且在反聯盟之戰里打響了第一炮，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現在哪個妖魔神鬼不會用手機不會上網，都會讓人覺得很奇怪了。
但即使是如此，想要防備那些自人界而來的手段還是有點困難的，就例如整容這件事，只是局部微小的整改就能讓一個人面目全非，可是在不熟悉這個人的情況下，誰又能一下子就猜到對方這張臉有什麼問題呢？
那麼，鄂明秋為什麼又會和鄂靜白長得一樣呢？他難道也願意把自己這張臉變成最恨的人的臉？
這些問題除了問當事人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封容沒再細想，和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簡短地商量了一下，然後就出發去王晟約田夢見面的地點了。
不管是不是有埋伏，既然抓住了這條線索，無論如何還是要走一趟的。
這次行動中，鄂靜白也跟著來了，封容本來想讓他回總部小區休息的，但是由於鄂靜白強烈要求，封容就只好鬆口了。
約定的地點聽起來並沒有什麼大問題，是處於鬧市區的一片綠化區里，說好聽點是小花園，實際上攏共也就是兩三百個平方的區域，旁邊就是人流密集的街道，如果出點什麼事的話，只要大喊一聲就能引起別人的注意，一般人聽到這樣的約定地點，都不會起疑心。
不過，在經歷過那群人毫無顧忌拉著無辜的人一起玩爆炸的事情了，大傢伙兒都對這樣人多的地方有點糾結了——要是出了什麼事，壓根就不好疏散啊！
綠化帶里是沒有裝監控的，這個時候是吃飯的點兒，雖然周圍很熱鬧，但是散步的人暫時比較少，總辦外勤組就是特意挑這個時間過來的。
祝孟天和狄冰巧扮成情侶的樣子，手挽手走進綠化區的鵝卵石小道，等他從另一頭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一個人單獨離開，衣服和髮型都變了，而綠化區里多了一堆微型攝像頭和一顆看起來很普通的大樹。
「往左轉，三步，停，八點鐘方向拐彎……」
丁有藍在耳機里指揮，很順利地就讓祝孟天走在了所有人的視線盲角，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隱形」了。
「暫時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接近綠化區。」乘小呆變成獸形飛在高空上，藉助一些建築的陰影完美地把自己藏了起來，他負責俯瞰地面，任何進出那個小花園的人都會被他注意到。
從他的角度來看，這片鬧市區規劃得四四方方的，將這一小片綠化區圍在了中間，看起來莫名有些古怪——雖然從風水學的角度來說，這樣的布局有利於聚財生氣。
費蓉和宜令偷偷摸摸從無人處離開了綠化區，費蓉對著耳機道：「熱武器和禁制都排除完畢，沒有異常現象。」
在一家便利店裡假裝在吃快餐的封容往外看了一眼，然後低頭去看手錶。
晚上七點五十分，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
田夢受傷的事情是眾所周知的，封容也沒有打算讓人來假扮她來赴約，而是要看看那個王晟用這麼漏洞百出的理由給田夢發簡訊是為什麼。
總辦外勤組都傾向於這是一個赤裸裸的陷阱，只是這是針對誰的陷阱，這就不好說了。
所以，鄂靜白主動站了出來。
七點五十五分，鄂靜白單獨一個人出現在了綠化區里，坐在了一張石頭長凳上。
對方給了他們一個明晃晃的請君入甕。
他們也大大方方地讓人前來應約了。
本來封容是想自己坐在那裡的，但是鄂靜白依舊固執地不讓步。
說實話，鄂靜白現在的情緒不太對，鄂明秋和那批人的手段步步緊逼，讓人禁制喘不過氣來。
封容知道堵不如疏，就把主導權暫時給鄂靜白了。
秒鐘跳過「12」的數字，時間踩在了八點鐘的位置上。
綠化區內部以及四周一片平靜，進進出出的人都看起來一切正常。
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有點困惑。
難道對方知道他們來了，於是乎就爽約了？！
丁有藍再一次把周圍三公里內的監控鏡頭過了一遍，仍然沒有發現有什麼奇怪的可疑人物，一切都歌舞昇平，彷彿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鄂靜白坐在了綠化區的長凳上，一動不動的，彷彿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尊石雕，但是他的眼神是清明而尖銳的，像是一把亟待出鞘的刀。
可是他想用這把刀來飲其血的那個人並不在周圍。
鄂靜白太熟悉那個人的氣息了，哪怕是風中細微的變化都能讓他知道那個人的存在。
而此時此刻，他是不在的。
那麼，是誰把田夢約出來了？
得不到敵人鮮血的刀在憤怒地戰慄。
鄂靜白身上的氣息有點不穩。
他身後的大樹忽然發出「沙沙」的聲響。
但是這個時候周圍並沒有風。
鄂靜白看了一眼後方那棵不起眼的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把自己浮躁的情緒壓了下去。
這樣不行。
這樣的狀態，只會重蹈當年的覆轍。
要殺死鄂明秋，就要比他更冷靜，更理智。
即使他要殺的是自己的親兄弟。
丁有藍的聲音冷不丁的在耳機里響起，顯得有點怪異：「兩點鐘方向，標著『啟瑞大廈』那棟樓，上面是不是坐著一個人？」
乘小呆就在啟瑞大廈的對面，他一直俯瞰著下面的動靜，倒是沒有注意到什麼時候有一個人爬上了那棟樓的天台，「啊？對，有一個人，坐在欄杆上……呀！」
他的聲音未落，那個人就像是斷線風箏一樣從欄杆上飄了下去。
乘小呆下意識想衝過去救人。
費蓉在耳機里驚叫：「閃開！」
「！」不知道從哪裡突如其來的一枚子彈，擦著乘小呆的皮毛就掠了過去，他急忙避開，可是就這麼一耽擱，那個人已經垂直下落——
鄂靜白恰好因為耳機里的聲音而抬起頭，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從高空墜落，放大，最後「啪」地摔在了距離他十米外的空地上。
血肉模糊的人形物體黏在了地面上，各種組織液濺了一地。
除了在高空上警戒的乘小呆，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其他人是因為離得遠，狄冰巧是因為樹形不能移動，鄂靜白是……愣住了。
他像是被什麼東西攝取了魂魄，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只能獃獃地看著一個人在他面前摔得一灘爛泥。
血和腦漿濺得老遠，鄂靜白只要再靠近一點，就能直接濺在他身上了。
鄂靜白頭腦空白手腳冰涼地坐在那裡。
等偷偷摸摸重新變回人形的狄冰巧著急地晃著他的肩膀把他搖醒的時候，鄂靜白才注意到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圍了一群人，說著「自殺」「墜樓」「精神病」之類的字眼。
鄂靜白從人群的縫隙里看到了血糊糊的畫面，忍不住猛地推開狄冰巧，跑到旁邊去乾嘔起來。
狄冰巧一臉吃驚。
祝孟天也從綠化帶外圍跑了進來，他原本是要在外面策應的，進來之後才發現墜樓的人離他們這麼近，這要是再精準一點，是不是要直接把鄂靜白砸死不可？這也太可笑了吧！
祝孟天看到在乾嘔的鄂靜白，也是懵了，「怎麼回事？」
殭屍先生平時哪有這麼柔弱？
狄冰巧皺眉，「心理上的刺激。」
祝孟天也跟著蹙起了眉頭，但是封容已經帶著宜令過來了，祝孟天示意狄冰巧看住鄂靜白，然後鑽進人群里疏散那些圍觀的人。
鬧到這個份上，估計是沒人來赴約了——唔，說不定赴約的就是地上的那一灘。
這個人從幾十層樓上面墜下來，壓根就沒救了，只能從殘留的半邊臉上判斷，他還真的就是約田夢出來的那個叫做王晟的男人。
他說約田夢出來聊聊。
結果他直接從天台上跳了下來。
這是什麼戲碼？
總辦外勤組眾人都是一臉懵逼。
鄂靜白卻是臉色慘白，封容走過去，詢問性地看著他。
鄂靜白的眼睛慢慢滲出了紅血絲，「當年……我的生死之交就是這麼被他從高空上扔下來……粉身……碎骨……」
封容側過頭，看向王晟的屍體。
他用的是「王晟」的臉，身上卻穿著一身古式的短打，甚至纏了假髮，像是電視里武俠人物的打扮。
是屬於鄂靜白那個時代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