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墮天使與神之歌（十七）
見路西法摘下了耳機，耶和華冷不丁地轉過頭去看向他，問道：「你覺得如何？」
路西法一下子冷了臉，「關我什麼事？」
耶和華並不介意路西法的冷漠，溫聲道：「天使族和墮天使本就屬於一體，現在矛盾衝突居多，也是因為那些已經過去了的往事，東方國度常說化干戈為玉帛，我認為……」
路西法聽不下去了，打斷道：「抱歉，閣下，墮天使一族已經脫離天使族很久了，沒法兒高攀您的名號，還希望您能慎言。」
這還是路西法第一次不發怒地和耶和華說話，可惜話里行間的意思一點兒都不客氣，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耶和華在聽到路西法喊他「閣下」的時候就愣住了，再聽後頭的話，耶和華就只能苦笑不迭了，「吾親手創造汝等……」
路西法的聲音猛地拔高，竟是顯得有幾分尖銳：「但您也親眼看著吾等墮天！」
耶和華頓住了，所有話語都消散在了口中，只是眼神複雜地看著路西法。
路西法冷酷地和他對視，但是金色的眼球深處卻藏著血淋淋的困獸，咆哮著對耶和華控訴著憤怒和哀傷欲絕。
耶和華頂住了他看過來的眼神，欲言又止，最後只餘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沉默像是瘟疫一樣在辦公室里肆虐。
不動聲色看著這一幕的封容用指關節磕了磕桌面，清脆的響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也把這兩個人的注意力都拉了過來。
封容像是沒有注意到他們剛才發生了什麼似的，語氣一派平靜地道：「路西法，如果天使族肯讓靈安全局分部入駐天堂，你能約束你手下的魔族和墮天使嗎？」
路西法不想再多看一眼耶和華，一聽封容開口，他就直接撇開頭去看封容了，很給面子地道：「行，我知道了，回去就跟他們說。」
雖然天使和墮天使聽起來明顯是後者比較脾氣不好，但實際上天使族作為上帝創造出來的天生軍團，脾氣也沒好到哪裡去，兩者簡直是一碰就火花四濺。
尤其是在墮天之戰結束之後的前幾千年裡，墮天使忙著把剩下的天使拉進地獄「污染」，天使族忙著凈化墮天使，發生的爭鬥多到天天都能見血丟命，幾乎把他們之間曾經的感情全都消磨乾淨了。
直到路西法和米迦勒發現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對兩邊都進行了約束，這才把明面上的爭鬥轉成小規模的地下對峙。
而近幾年裡，由於靈安全局重建了靈異學界的秩序，天使族和墮天使族之間的火氣也沒那麼大了，新生天使們更是對那段歷史不甚其詳，正如耶和華所說的，這是個很好的化干戈為玉帛的時期。
路西法當然是沒意見，當初他墮天的時候，跟著他的天使們也是流著眼淚戰鬥的，誰也不想離開家園，只是為什麼會走到那一步，其實也沒人知道理由是什麼。
大概是……從耶和華讓他們臣服於彌撒亞的時候，他們就意識到了神的感情太過廉價吧。
他們是自由的，不應該是像是提線木偶一樣，被創造的時候說是只服從於神，結果神說耶穌是他們的另一個神，他們就必須臣服，還要拋棄掉內心所有的情感……
對，墮天使們犯了七宗罪，驕傲，嫉妒，慾望，好像是十惡不赦的墮落之徒，可是如今生活在天國的天使族難道就沒有人性的一面嗎？
理由很多，誰又能想得到最後會真的以墮天作為結局呢？
路西法繃緊了下頷，不再直視耶和華。
他怕自己忍不住在他面前發火，露盡醜態，只為求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得到回答的答案。
當年耶和華親眼看著他墮天的。
但是自始至終，耶和華都沒有對他說一句話。
他的求而不得，成了執念，也成了不願再說出口的驕傲，好像問了出聲，就會落了下乘，自尊心被粉碎得淋漓盡致。
耶和華定定地看了路西法好幾秒，然後才垂下眼帘，對封容道：「暗部長放心，我也會囑咐天使族配合靈安全局的工作，你儘管放手去做。」
封容點點頭，「有閣下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具體的事情……是米迦勒會過來和靈安全局這邊談嗎？」
耶和華想了想，「不，我讓拉斐爾找個時間過來。」
封容聞言，也不奇怪。
米迦勒基本上是和耶和華一樣不露面的，但就是會在幕後處理天使族的事務，而對外出面的話，就多是能言善道和善溫柔的第二天天使長拉斐爾了。
提到舊日的好友和同僚，路西法的表情也變得緩和了。
比起底層天使和墮天使的仇怨，兩族之間的高層的關係倒是還算不錯，路西法和米迦勒是一直都能理解對方的選擇的，而其他高層也過了那陣互相看不順眼的時期。
也是因為高層天使和墮天使們的有意阻攔，他們才沒有直接撕得人丁凋零。
從某方面來說，其實天使族如今的高層在當初也是不太理解耶和華的做法的，只是他們沒有一個不高興就墮天了的想法而已。
耶和華看著路西法的表情，眼神微微一暗。
等耶和華離開之後，封容的目光才投向路西法，神色看起來有點微妙。
路西法莫名其妙，「看我做什麼？」
封容沉思了一會兒，道：「你比我想象中有出息。」
路西法：「？？？」
魔王陛下表示一臉懵逼。
封容一臉深沉地道：「我以為你會被他三言兩語就激得不行了。」
路西法當然知道封容說的「他」是誰，當即臉色就是一沉。
他剛想讓封容少提耶和華幾句，免得聽得他心煩，但是轉念一想，路西法忽然就意識到什麼，和封容對視了一眼。
封容做了個「跟我沒關係」的表情。
路西法的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耶和華竟然敢設圈套等著他往下跳！！！
封容見路西法已經明白過來了，就不多說什麼了。
依照路西法的能耐，只要他能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冷靜下來琢磨一下，還是不至於被耶和華牽著鼻子走的。
其後的時間裡，路西法都窩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封容已經把自己的任務搞定了，所以也不管他，自己埋頭工作了。
林映空中途發信息過來，八卦路西法和耶和華再次碰面的情況。
封容很無奈，但還是跟他提了幾句。
林映空也發來了一串感嘆號，表示真沒想到路西法還能冷靜得下來，畢竟那是前曖昧對象啊！
封容嘴角一抽。
前曖昧對象是什麼意思？耶和華和路西法的悲情戀歌嗎？
額，算了，還是不腦補了，感覺都有點心裡涼涼的……
不過在快要下班的時候，林映空跑來了封容的辦公室，對他低聲說了幾句話。
封容表情一冷，「夢鄢受傷了嗎？」
林映空搖了搖頭，「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他們似乎是打算出海，據我所知，逆珥米珥黛的遺址就是在海里。」
封容的指尖不自主地在桌面上敲擊起來。
林映空擔憂地看著封容，「部長，你……想去看看？」
封容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不……」
逆珥米珥黛的詛咒是記在天道那邊的，一旦牽扯進去，就代表是在對天道挑釁，封容的背後是整個靈安全局，很有可能就會被直接或間接地牽扯進去，不管封容怎麼擔心他弟弟百里夢鄢，還是不能輕舉妄動。
林映空也知道封容對這個唯一的親人的態度，有點不忍地注視著他。
如果百里夢鄢死了……
那麼封容就真的沒有血緣相系的親人了。
至於百里家族的那群人，就沒必要搭理了。
一直隱形的路西法忽然開口道：「你們想去看看逆珥米珥黛的結局？」
林映空眼睛一亮，「魔王陛下有辦法？」
路西法撇了撇嘴，「跟父……耶和華說一聲就行了，他未必能讓你們去干涉天道，但是帶你們去看一眼還是可以的。」
而且米迦勒也在那裡了，路西法可不覺得耶和華會不過去看一下，至於他為什麼特地跑過來……
路西法其實也沒怎麼弄懂。
封容和林映空對視了一眼。
林映空道：「那……試試？」
封容沉吟片刻，「我找個時間跟他說說吧。」
說著的同時，封容的目光落在了路西法身上。
路西法警惕，「幹什麼？」
封容問：「你去嗎？」
路西法下意識地道：「我跑去幹嘛？」
封容挑起眉頭。
路西法撐起的底氣一下子就消失了，摸了一下鼻子，「那什麼……他說過他是為逆珥米珥黛來的？」
封容點了點頭，「明面上是這麼說的。」
路西法皺起眉頭，「也就是說，他可能會看完之後就直接走了？」
封容無語——都說是明面上的意思了，但是實際上誰知道那位大佬是怎麼想的啊！八成就是沖著你來的啊！
路西法卻還是在糾結著好不容易見著人了，要是對方就這麼走了，他又不甘心，可是真正碰上面了，他也不知道能問什麼說什麼……
「總之，」路西法暫時沒想明白，只能一錘定音道：「反正你們走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封容和林映空再次對視，雙雙很無可奈何。
得了，再次自投羅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