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墮天使與神之歌（二十五）
走得近了，耶和華就嗅到了路西法身上明顯的酒香味，登時就微微蹙了眉頭。
路西法卻彷彿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用手撐著額頭，看樣子已經是酒意上了頭，覺得有點暈乎了。
耶和華看著就有點奇怪，不知道路西法為什麼這麼容易醉。
就算是酒的後勁很足，但是路西法的酒量應該不至於這麼淺吧？
當然，耶和華不知道的是，「醉神仙」這玩意兒完全就是個坑爹貨，靈力高強的人都能被醉得死死的，就別說是被禁魔手環禁錮住了魔力的路西法了。
好巧不巧的是，路西法為耶和華對乘小呆溫聲說話的場景而吃醋的，還悶不做聲地給自己猛灌了好幾大杯，簡直怕自己醉得不夠快似的……
耶和華不知道前因後果，正在猶豫著要怎麼辦。
路西法撐著額頭坐在那裡，垂眉閉目，透著一股地獄魔王難以接近的疏離氣息，就算是耶和華也沒敢直接上手去扶他。
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玩得正在興頭上，也沒什麼關注到他們兩個人的動靜。
路西法底氣正暈乎著呢，有心想要問問封容這是什麼酒，可是酒意蠶食了他的身體，讓路西法整個人都懶洋洋的，不想動彈，也不想出聲。
耶和華在路西法附近站了好幾分鐘，都沒有戳中他的引/爆點。
耶和華當即就更加奇怪了，只不過沒出聲去問其他人，怕驚動了要睡不睡的路西法。
封容很快就從林映空的糖衣炮/彈里醒過神來，一眼就看到了耶和華站在路西法旁邊，她的眼皮子登時就是一跳。
果然應該下重手啊，白天總辦外勤組眾人怎麼折騰，耶和華都一副不遠不近不溫不火的樣子，這會兒路西法一露出幾分破綻，耶和華就按捺不住主動送上門了……
這麼算起來，耶和華也不能算是個好人……啊，不，好神啊，居然乘人之危……
封容內心囧囧地想道，然後就發現自己又被林映空的思維帶歪了，不由得默默地看了林映空一眼。
林映空正忙著看熱鬧呢，見封容看過來，林映空便對他笑了一下，隨即繼續看熱鬧，就差沒拿著瓜子來磕了。
封容：「……」
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不可能有情敵，唯一的情敵就叫做「八卦」！！
耶和華那邊當然不知道封容和林映空夫夫倆在吐槽著什麼，只是糾結地看了路西法兩眼，隨後就低聲請祝孟天幫忙把半醉了的路西法送進房間里去。
祝孟天裝作一副同樣不勝酒力的樣子，大著舌頭搖搖晃晃要去扶著路西法。
耶和華當然是不放心了，只好讓祝孟天回去繼續吃吃喝喝，他就掉頭想去找其他人。
結果耶和華就發現大家都很忙，不是忙著吃東西就是忙著喝酒，再不濟也是在談戀愛不容打擾……
耶和華的頭都痛了，不得不厚著臉皮打斷了封容和林映空在說悄悄話，低聲道：「路西的房間……在哪一間？能麻煩你們送他去躺一會兒嗎？」
林映空一臉無辜地道：「上樓去隨便找個房間就可以了，除了主卧之外都是暫時沒人的，部長也有點喝多了，我給他煮個醒酒湯，順帶給其他人也煮一份，不如閣下你先送路西法陛下上去一趟？」
林映空這話說得那叫一個滴水不漏，饒是耶和華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也不好直接反駁，沉默好幾秒鐘之後，才默不作聲地回過頭去，猶豫著把路西法扶了起來。
路西法可能是真的有點認不清人了，耶和華扶著他，他也沒什麼反應，耶和華鬆了一口氣，帶著路西法就上樓了。
樓上的房間的確都是暫時沒有人的，耶和華半扶半抱著路西法上了樓。
路西法走著走著就不想走了，軟著身子往下滑。
耶和華左右一看，沒看到有其他人跟上來，他又仔細聽著樓下餐廳里的吵鬧動靜，遲疑片刻后，耶和華乾脆就將路西法整個人抱了起來，進了走廊盡頭的房間里。
樓下餐廳。
祝孟天把KTV點唱機的伴奏聲音開到最大，然後飛快溜到餐桌邊上，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台電腦，丁有藍正坐在電腦前面操作著，總辦外勤組眾人都圍成一圈在探頭探腦地圍觀著。
而在電腦屏幕上，赫然就是樓上的監控視頻！
「抱起來了！抱起來了！」費蓉壓抑著小激動道。
祝孟天也撓了撓下巴，嘖聲道：「那位閣下平時看著不聲不響的，沒想到還挺會抓住時機的啊……」
這一沒人就摟摟抱抱的，進了房間還不就……咳咳，非禮勿言，非禮勿言！
乘小呆戳了戳丁有藍的胳膊，「小藍小藍，房間里的監控呢？你開了沒有？」
丁有藍有點遲疑，小小聲道：「房間里是有個一次性的監控器，還沒打開，要是開了的話……被那位發現了怎麼辦？」
那可是創世神啊，一個揮手就能把他們全都滅掉了！
於是乎，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就集體看向了封容和林映空。
封容扶住額頭，「別看我，我都不知道你們私底下做了這麼多手腳！」
他這群手下還真的是膽子肥了，監控鏡頭都敢弄到那兩個大佬身上了……
罪魁禍首林映空卻很淡定，「怕什麼，開吧，那位閣下發現不了的。」
有了某位美男子在那裡吸引著注意力，林映空還就不信耶和華真的能這麼鎮定，還有空研究一下人類世界的最新科技！
林映空這頭把算盤打得啪啪響，而在樓上的房間里，耶和華小心翼翼地把路西法放在床上，的確也沒有注意到監控攝像頭的問題。
應該說這也是耶和華的百密一疏，他在神位上呆得太久了，如果換一個地方，肯定沒人敢這麼跟他開玩笑，還敢偷看他的八卦……
但偏偏他碰上了總辦外勤組這群膽大包天有人撐腰的小混蛋們，說來也是倒霉催的。
所以耶和華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醉酒的路西法身上，還真的沒有什麼心思分給周邊的環境。
路西法被他放到了床鋪上，柔軟的被褥便陷了下去。
耶和華緩慢地鬆開手，也不知道是怕驚醒了路西法，還是不捨得這麼快放開。
路西法迷迷糊糊感覺到了床鋪的柔軟，便不自主地蹭到了被子上，身上的冷意慢慢地緩和下來，變成了一片平靜，不再像是渾身豎滿了扎人的尖刺。
耶和華看得不由得淡淡一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此時的氣氛太溫馨，讓耶和華冷不丁就想起了以前路西法在西方天國的時候，曾經用他自己的羽毛製作了一個枕頭，路西法每次在寢殿睡眠的時候都要抱著那個枕頭睡……
曾經聲名顯赫的天國副君，私底下也不過是個孩子脾氣罷了。
耶和華曾經在他睡夢之中的時候去看過他，那時候的路西法就跟現在這一幕似的，又柔和又動人……
耶和華坐在床鋪邊緣，看得入了神，然後就管不住手了，等耶和華自己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他的手已經落在了路西法的黑髮上，輕輕地撫弄而過，像是在觸碰一個易碎的珍寶。
盯著自己的手好片刻后，耶和華忽地自嘲一笑。
他一向自以為是格外擅長掩飾自身情緒的，當年墮天之戰，耶和華從頭到尾就沒有露出過任何破綻，難不成如今神生走到盡頭，他竟是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到，什麼都掩飾不住了？
耶和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了。
見他。
不見他。
到底有什麼區別呢？
近之情怯，他的出現就是在傷透路西法的心。
在耶和華決定來人界之前，他曾經見過米迦勒一面，將事情都交代於他。
米迦勒一向都是很聽話的，將事情一一應承下來之後，忽然就問了一句：「吾父，您真的要去見路西法嗎？」
耶和華當時就遲疑了，「吾……不能見他嗎？」
米迦勒說：「您可以做任何事情，世間無人阻攔於你。」
耶和華再問一句：「吾不能見他嗎？」
米迦勒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路西法因您而得心，因您而剜心，既然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您何苦徒讓他多心？」
可耶和華最後還是來了人界，並且將路西法也引了過來。
在路西法因為他而暴怒的那一瞬間，耶和華忽然就明白了米迦勒的意思。
——剜心之痛，縱然萬年，也無可平復。
耶和華緩緩收回了手，指尖微顫，幾乎維持不住神明的儀態。
創世神又如何呢，創以人世百態，卻還是擺脫不了人之本性，或者說……人性，不就是從所有創世神身上傳播而去的么？
耶和華定定地看著路西法的醉顏，終究是忍不住心中澎湃的情緒，起身就想離開。
可是他還沒邁開步子，路西法的聲音就在耶和華背後冷冷響起：「事到如今，汝還要逃多遠？」
耶和華微頓住腳步，眼角的餘光掃見床鋪上的路西法已經睜開了眼睛，臉上猶然有三分醉意，但眼裡已經是七分清明。
路西法緩緩坐起來，臉色冷漠，聲如玄鐵般生硬：「汝之怯懦，令吾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