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墮天使與神之歌（三十一）
耶和華也注意到了乘小呆的存在，便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乘小呆「噠噠噠」小跑了過去，把手裡的薄圍巾遞了過去，「閣下，給你。」
雖然乘小呆也沒有搞明白為什麼林映空發信息讓他帶上圍巾，在他看來，創世神怎麼可能會怕冷呢？
他並不知道此時的耶和華正在日漸虛弱的狀態。
耶和華看到那條圍巾的時候也是愣了一下，不過沒有拒絕乘小呆的好意，接了過去圍在脖子上。
這種經歷還是挺新奇的，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四季變化冷暖交替了，今天不知道是因為身體虛弱還是因為心情低落，耶和華竟然無端端覺得身上發冷，便將圍巾圍得更緊了一些。
正太版本的乘小呆坐在他旁邊，小腿晃啊晃的，看起來很萌很可愛，聲音都是軟軟的：「閣下，你難過嗎？」
耶和華再次愣了愣，「我沒有，怎麼了？」
乘小呆撇了撇嘴，「大人都是一樣的，都喜歡騙小孩。」
耶和華不解其意，「為什麼這麼說？」
「能用眼睛看到的事情，為什麼閣下還要撒謊呢？」乘小呆認真地道：「你很難過，我看出來了。」
耶和華輕微怔住，下意識地碰了碰自己的臉，遲疑道：「這麼……明顯嗎？」
乘小呆點頭啊點頭，「真的，我就不故意騙你。」
耶和華眼裡頓時微微露出幾分苦澀，「那還真的是……有點難看啊。」
活了比這個世界還要久遠的時間，竟然還藏不好自己的心事，耶和華都覺得自己這些天里實在是太失態了。
乘小呆像是一個小大人一樣伸出手，拍了拍耶和華的肩膀，故作老成地道：「近情情怯，正常的，別在意。」
耶和華有點好笑，「你知道近情情怯是什麼意思嗎？」
乘小呆一本正經地道：「就是你喜歡路西法陛下，但是你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的意思啊。」
耶和華的眼睛微微睜大，好幾秒鐘后才反應過來，下意識道：「……勿要妄言。」
乘小呆奇怪，「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耶和華想到剛才乘小呆說的「騙小孩」，話在嘴裡轉了好幾圈，最後只能說：「這些事情……我也很難說得清楚。」
乘小呆更納悶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什麼好說不清楚的？」
耶和華搖頭，「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都不是必須能說出個究竟來的。」
乘小呆故意嘆了一口氣，「大人的世界真複雜。」
「也許吧……」耶和華不置可否。
「所以閣下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路西法陛下么？」乘小呆道。
耶和華本來以為已經把話題給繞開了，誰知道乘小呆又殺了個回馬槍，耶和華有點頭疼，「我……」
乘小呆看著他，眼睛里並沒有惡意，只是帶著一點好奇和不解。
耶和華沉默了一瞬，才接著道：「不管我喜不喜歡，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乘小呆頓時露出一臉茫然——什麼叫做過去的事情了？
難道上帝現在對那位魔王陛下沒有感情了？可是看著不像啊！！
乘小呆鎩羽而歸，撲到林映空腳邊哭唧唧。
林映空正好從麻將桌上下來了，正在廚房裡給部長大人弄精緻的宵夜——順手給其他人也隨便弄一點——乘小呆這麼撲過來，林映空險些兒沒把鍋里的牛奶倒到他身上。
「幹嘛？」林映空沒好氣地道。
「那位閣下好難搞啊……」乘小呆生無可戀地把事情這樣那樣說了一遍，
林映空戴著圍裙拿著湯勺，一隻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過去？看來他是不太想跟路西法有未來啊……」
乘小呆費解不已，「難道我們都猜錯了，他們就是純潔的父子關係？」
林映空意味深長地看著乘小呆，「你的想法才太純潔了，你見過誰家當爹的能盯著自己兒子的美色垂涎發獃的？」
乘小呆：「……」
果然是他不夠污啊……不對，是他沒把人家上帝的舉動想得這麼齷蹉，什麼叫做垂涎美色啊？！
耶和華並不知道自己被黑了，他還坐在天台上吹著風，發著呆。
他本來就是為路西法而來的，但是到了如今，路西法不願意和他多說什麼，耶和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了。
夜風愈發地涼了。
天上星辰熠熠生輝。
空氣之中突然出現了些許微不可見的扭曲。
耶和華似有所感，目光投向前方。
一個白色的人影穿過虛空，一步踏出，落在了耶和華面前。
白色的長袍如雲朵般散開，金色的長發簌簌鋪落，白色的六翼在背後展開，搖曳，轉瞬又像是星光一樣散盡，來者半跪於地，親吻耶和華的手背。
「父神——」
樓下的遊戲室里。
正在指導路西法出牌的封容突然抬起頭來。
林映空剛想收拾封容已經喝空了的碗，見狀就不解了，「部長？」
話音剛落，林映空就意識到了什麼，影子直接就從地面往樓上躥。
封容卻是皺眉，把林映空的影子拽了回來，側頭問路西法：「米迦勒怎麼來了？」
路西法一怔，「什麼？」
天台上。
白袍金髮的米迦勒有著近乎完美無缺的顏容，面無表情的他活生生就是教堂里雕塑的天使神像，完全符合人們想象中天使族的模樣。
只可惜這位大天使長的脾氣……咳咳，沒有想象中那麼好。
行過禮之後，米迦勒站起來，就一言不發地看著耶和華，眼裡帶著幾分不贊同的意味，「父神，您不該來。」
他說得直接，耶和華只能苦笑，「吾……情之所切，吾亦無法。」
米迦勒微微頓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在耶和華來到靈安全局總部之前，米迦勒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知道耶和華日漸衰弱的人。
實際上耶和華的虛弱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只是他久未出世，就連西方天使族內部都習慣了神明長久不露面，也沒人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對於耶和華的狀況，剛知情時，米迦勒的心裡也是彷徨不安而且悲慟難抑的，直到如今一想起來，他也仍然滿心測測然。
正因為如此，米迦勒知道一旦被路西法得到這個消息，他會多麼瘋狂無助，當年耶和華和路西法之間糾葛不清，米迦勒是唯一的見證者，所以他始終不願意讓這兩個人再一次鬧出當年的悲劇。
耶和華和路西法已經千萬年沒有見過面了，就這麼一直瞞下去，不讓天使們知道自己的神明已經隕落，不讓路西法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答案再也得不到，那麼多年都過去了，再瞞下去又有什麼難的呢？
素來冷情冷性的米迦勒有點難以理解他們之間的情感。
耶和華卻是嘆息道：「米爾，如果我讓你現在回去，離開佩丘爾，你可願意？」
米迦勒微微頓住，金眸之中閃過黯然，「佩丘爾說過，詛咒結束，他跟我走。」
意思是他要等到那位佩丘爾和他一起離開。
耶和華閉了閉眼，「等我和他做個了斷，我就會回去。」
「你想要什麼樣的了斷？」路西法的聲音突然響起。
耶和華一怔，然後就看到對面的米迦勒毫無異樣，心裡便明白他是故意的。
耶和華苦笑不已，轉過身來，看向出現在樓梯口的路西法。
路西法定在那裡，面色如霜，黑衣如墨，封容和林映空跟在他背後，總辦外勤組其他人倒是沒有跟來。
見耶和華不說話，路西法也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在了另一個人身上，他停頓一瞬，才道：「米爾，好久不見。」
米迦勒對他輕輕頷首，「路西。」
然後米迦勒的目光就落在他手上的禁魔手環上，黛色的眉頭輕輕一蹙，雖然他沒搞懂這是怎麼回事，但抬手就想毀掉那個手環。
林映空心裡大叫不好，還沒來得及阻止，路西法就搖了頭，說：「沒事。」
米迦勒的動作停住了，他以為那是他的父神和路西法起了衝突，所以耶和華才給他戴上的——畢竟路西法的脾氣實在不好。
米迦勒看向耶和華，眼神裡帶著幾分不滿。
耶和華無奈搖頭，「不是我……我沒有和他深聊。」
路西法冷冷地道：「你要跟我聊什麼呢？殺了我，好了斷天堂和地獄之間的恩怨嗎？」
耶和華嘴角的弧度愈發苦澀，「我不是來和你再起衝突的。」
「那就是想談和？」路西法冷笑，「那閣下有什麼好猶豫的，直接跟我談——我會叫上七魔君，我們在談判桌上好、好、談！」
路西法又恢復了之前那副豎滿尖刺的樣子，耶和華忽然覺得米迦勒是對的，他們就不應該再見面……
耶和華心生倦態，只能嘆道：「那……便如你所說，米爾，你帶人和路西談吧。」
說罷之後，耶和華竟是破開虛空，當場就想離開！
路西法瞬間暴怒，魔力瘋漲，手中的禁魔手環發出不堪負重的哀鳴聲，和他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顯得異常凄厲：「站住！」
他的聲音里蘊含著太多的哀涼，耶和華聽得心裡一痛，腳步就停了下來。
米迦勒皺起眉頭，當即就想僭越一把，將耶和華帶離此地。
路西法的目光狠狠朝他釘了過來，「米爾！」
米迦勒對他搖頭，「到此為止，路西。」
路西法先是一愣，然後就笑開，笑容里都透著瘋狂，手腕上的禁魔手環發出「喀拉」一聲，眨眼間應聲而碎。
魔力轟然朝四周逸散，離得最近的樓梯門不堪重負地發出裂縫，他的黑髮張揚飛舞，雙瞳變作一黑一金，「父神當年一言未發將我打落地獄，如今米爾你說一切到此為止……吾乃地獄之王，何須受爾等約束！？」
路西法展開黑色的羽翼，米迦勒臉色一變，側身想擋。
可是這位暗夜中的君王已經閃過米迦勒，在眨眼間出現在耶和華面前，將空氣捏成刀刃，狠狠劈下——
「縱然是神明——」路西法的雙瞳爆出雷霆之怒，「何以擺佈於吾？！」
「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