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墮天使與神之歌（三十九）
面對路西法的質問，耶和華陷入了沉默之中。
路西法定定地看著他，「為什麼不說話呢？我說對了嗎？」
耶和華眼中閃過一抹痛苦，只是微不可見，「我沒有……天使也好，墮天使也罷，都是我創造的子民，是我的孩子，我怎麼會不愛他們呢……」
「哈哈……」路西法笑了出聲，金黑交織的眸子里墨色越來越重，周圍的黑暗氣息越來越可怕，「逼我們墮天，這就是你的愛嗎？耶和華，這樣的愛，我們要不起。」
黑暗之力和光明之力相互抗衡，耶和華陷入衰弱期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過多的力量碰撞的衝突，忍不住往後避了避。
誰料這個動作卻惹怒了路西法，窗戶玻璃再也承受不住，轟然碎裂，他看著自己周身繚繞的黑暗之力，聲音暗啞：「你厭惡這股力量嗎？啊，我還真的忘了，你從來都不喜歡黑暗的力量，我現在是地獄的王，你怎麼可能還會喜歡我呢？」
路西法整個人的神態都變得不對勁起來，耶和華忍不住起身想去觸碰他，「別這樣，路西……」
路西法猛地後退，竟是主動拉開了他的距離，「我早該明白的……我有什麼可奢望的呢，你厭惡黑暗，我為什麼還要等那麼多年，奢望你有那麼點喜歡我呢？」
他搖搖晃晃著倒退，幾乎被裝飾的柜子絆倒，耶和華想去扶他，路西法避了開去。
耶和華只好停在原地，「路西，別鑽牛角尖。」
「我沒有，我只是想明白了，」路西法注視著他，「從你決定讓我墮天開始，我們就不可能了，對嗎？」
耶和華下意識地垂下了眼帘。
「我註定是黑暗的王，怎麼可能跟光明之神在一起呢……」路西法呢喃，轉眼間猙獰了整張面孔，「可這不是我想要的！耶和華，是你逼我的！你逼我去地獄，你逼我離開你，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在自作多情，你根本不可能喜歡我……耶和華，你根本不愛我！」
「你的愛呢，你的愛都留給了他們，希望，正義，勇敢……這些美好的東西你都給了他們！」
「對，貪婪，嫉妒，憤怒……這些是罪惡，是世人厭惡的東西，所以就活該跟著我們下地獄！」
「多麼公平啊，多麼正義啊，你是光明的神，你是世人讚頌的耶和華，是拯救這個世界的上帝……」
路西法踉踉蹌蹌著後退，直到整個人撞在了牆壁上才停下來，瘋狂的笑意讓他看起來像是個瘋子。
「可我覺得，你也有罪，耶和華，我的罪名是傲慢，你的罪名呢？」
「神的罪，是冷漠！」
絕對的公平，難道不就是一種冷酷的漠然嗎？！
路西法怨懟地看著耶和華，雙瞳之中的金色終於全部褪盡，變成徹徹底底的漆黑。
黑暗的力量在地底咆哮，天空上的雲層翻滾如黑龍，他啞聲道：「耶和華，我怎麼就那麼恨你呢……」
話音未落，他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眨眼之間便淚流滿面。
耶和華大慟，再也按捺不住，大步走過去用力將他擁住，黑暗之力蜂擁而來開始侵蝕他的身體，和他體內的光明之力碰撞，剎那間便在他身上割出數道傷痕。
他狠狠壓住了路西法的掙扎，聲音里都是壓抑的情緒：「你錯了，路西，愛也不美好，它讓人瘋狂，讓人失去理智，讓人去擁抱罪惡……」
路西法怔住。
耶和華那麼用力地抱著他，彷彿要將他的骨骼都全部勒碎了，「我把公平、正義、希望……這些都給了他們，可是愛是任何一個人都會擁有的東西……」
愛是一個中性的感情，它能讓人願意去追逐所有美好的品質，也能讓人墮落成渾身罪惡。
金色的血液順著耶和華身上的傷口溢出，滾落在路西法的手腕上，燙出一個血糊糊的疤痕，可是他們誰都沒有再拉開彼此的距離，任憑光明和黑暗的力量相互對撞。
耶和華狠狠閉上眼，掩住了眼底潮湧的情緒，「神愛世人，可是愛也會讓神失去理智，性命也好，力量也好，竟也有比不過讓一個人活下去的份量，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
路西法越過他，目光虛無地盯著窗外翻湧的黑雲，風從破碎的窗口吹了進來，捲動著他們的衣擺。
「你想說什麼呢，耶和華？」路西法低聲問，聲音平靜得可怕，「你想說，其實你是愛我的嗎？」
耶和華呢喃道：「當年世界還沒成熟，創世神之間的關係並不好，我創造了你，那時候我們一直在一起，只有我們倆……路西，我不想讓你死，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可我不稀罕，」路西法漠然道，「耶和華，這就是你的愛嗎？那你所謂的愛……真可悲。」
這樣的感情，在自以為是的保護里根本不堪一擊。
路西法緩緩地推開了耶和華。
耶和華怔在了那裡，他想說話，但是對上了路西法冷漠的眼。
他看著他，烏眸漆黑，如地獄修羅般冰冷。
「我會如你所願的，」路西法說，「我會活下去，活得長長久久，活到這個世界的終點。」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地底咆哮的黑暗之力馴服下來，不再暴烈地躁動。
天空上黑壓壓的雲層在幾秒之間迅速消散，露出萬里無雲的碧色藍天，陽光順著窗戶熱烈地爬了進來。
隔壁的別墅里，一個年輕人不解地看著陽台上盛開的花朵：「奇怪，這種花在這個月份還會開花嗎？不過說起來，昨天這盆花又在結花骨朵嗎？」
更遠處的深山裡，枯死的老樹發出了新芽，垂死的野獸生出了新的力氣，翻身起來躍進了林子里……
房間里。
路西法盯著自己手上癒合的傷口，金色的血液還殘留在上面，但是已經傷害不了他了。
「我本以為我馴服了黑暗之力，沒想到都是借你的手在用，直到今天才真正成為它們的主人……」路西法「哈」了一聲，眼裡都是冰冷的笑意。
耶和華苦笑。
路西法卻不再看他，轉身就走。
耶和華沒有阻攔，盯著他的背影消失之後，他才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掌心亮起一黑一白的光芒，最後慢慢合二為一。
有光就有影，沒什麼是不該存在的，正義，罪惡，光明，黑暗，愛恨……
人界有的，靈異學界都有，人類有的，神明也會……有。
可惜他明白得有點晚，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路西法。
現在的結局……挺好的，不是嗎？
耶和華笑了一下，下一秒卻猛地彎下腰來，嘔出一片金色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