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墮天使與神之歌（五十一）
在那一天，無論是人界還是靈異學界，很多地方都下起了百年罕見的大雪。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雪花給人的感覺並不寒冷，落在人身上的時候，反而透著一股微妙的溫暖，讓人精神百倍，讓人心情愉悅。
西方天使族所在的天國里。
幾位大天使長分佈在不同的地方，可是天使們不約而同地發現，他們的天使長突然就停下了動作，臉上的淚珠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滾落。
有小天使不解地看著最親切的拉斐爾，問他為什麼哭了。
拉斐爾努力揚起微笑，「沒……我沒哭，就是眼睛有點……不太舒服。」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幾乎哽咽起來。
M市外海域上。
路西法怔怔然地看著天空上飄散的光屑，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米迦勒跪在地上，依舊在虔誠地禱告著：
「慈愛的阿爸，父神啊，哈利路亞！」
「孩子感謝讚美禰，你是自有永有的神，你是至高無上的神，你是無所不能的神，你是天地的主……」
面對這位偉大的創世神，封容和林映空也默默地在甲板上跪了下來，和米迦勒一起對他做最後一次禱告。
只有路西法仍然站在那裡，死死地盯著天空上逐漸消失的光屑，他伸出手，試圖攏住一部分光，然後那些光屑一碰就散。
路西法怔然地看著自己空白的手心。
耶和華是天地之間存活下來的最後一個創世神，因為他的教眾遍布三界，他們的信仰讓耶和華得以活得比其他創世神更久。
然後耶和華將這一切還給了他們。
這天下，這萬物，這蒼生，這世界，他什麼都不欠他們的了。
那他呢？
路西法如是想。
黑暗之力在地下涌動，路西法眼中的墨色越來越濃，甚至滲出了血紅的光，巨大的哀慟讓他哭不得笑不得，好看的面容都扭曲成了癲狂的模樣。
憑什麼呢？
這天。
這地。
這人間。
都能夠享受耶和華的愛和庇佑。
——為何獨獨只有他得不到？！
路西法的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猙獰的黑色線條順著他的眼睛往外攀伸，密密麻麻地在他的臉上編織圖騰。
封容猛地睜開眼，靈力在手裡聚集，「路西法！」
還沒封容動作，一團白色的光突然顫顫巍巍地從天空上飄落，落在了路西法面前。
封容和路西法同時一怔。
那光團看起來很弱很小，但它仍然大膽地朝著路西法靠近，再靠近，最後輕輕和他的嘴唇一碰。
——就像是一個輕柔的吻。
路西法傻在了那裡。
那團光掙扎了一下，最後也像是剛才化成光的耶和華一樣碎開，路西法下意識地伸手去抓。
一粒綠色的種子落在了路西法的掌心裡。
路西法盯著這粒種子，感受著裡面的光明之力，他的嘴唇哆嗦著，眼角的黑色線條開始褪去，他聲音嘶啞地呢喃道：「你不是說，你不愛我嗎？」
那一粒種子在他的手心搖晃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反駁還是同意。
路西法終於按捺不住，合攏掌心，將那一粒種子按在心口，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但願榮耀，權柄，尊貴歸於你，從今時直到永遠，世世無窮，阿門。」
米迦勒緩慢地結束了禱告，睜開眼睛，起身走到路西法身邊，抱住了痛哭中的他，就像是失去父親的孩子們在相互舔/舐傷口。
從今天開始，他們就徹底承擔起了這天和地的責任，他們是光明神和黑暗神，他們是萬物新的信仰。
……再也沒有受了委屈就可以向父神伸手的權力。
在他們的背後，海浪不再咆哮，烏雲揮散開來，陽光重新普照，靈力也變得溫順而友好，一切都顯得那麼歲月安寧，平和美好。
封容極力遠望，甚至看到遠處有另一隻船正在靠近剛才逆爾米珥黛遺址崩塌帶來的旋渦，那裡的海面重歸平靜，船上的人焦急地在海面上尋找百里夢鄢等人。
林映空悲憫地看著路西法和米迦勒，正想對封容說些什麼，他腳下的影子突然一動。
林映空下意識地往旁邊一看，微微露出愕然的表情。
封容疑惑，「映空？」
林映空盯著不遠處的佩丘爾，驚訝地道；「他……活過來了。」
……
本來耶和華的隕落會引起一場天地大變，可是他用自己的神力化作一場白雪，將這世間的無限紛爭都消泯在了純白的雪花之下。
西方天使族的權力無聲而完美地進行了交接。
光明神的神位也得到了傳承。
無數人都不會知道那位最後的創世神的隕落，他們仍然會讚美上帝，對上帝禱告，哪怕神佛已經遠離他們，他們心中仍然有著對神佛的敬畏。
耶和華在臨終的短短時間裡，不僅饋贈了他創造的、也成就了他的萬物生靈，還給了已死的佩丘爾一縷生命之力。
雖然不知道佩丘爾要用多久時間來恢復，不過對於米迦勒來說，等待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更何況他徹底接手西方天使族，有很多忙碌的事情可以陪伴他渡過這段難熬的等待。
米迦勒收拾好失去父神的心情，帶著佩丘爾回了西方天國。
而路西法帶著那粒種子，跟著封容和林映空回了K市。
然後路西法就把自己關在了封容家的客房裡，還布下了結界，誰都沒法兒把他喊出來。
西方地獄的七魔君隱隱對耶和華的隕落有所感覺，但是無法確定，便跑過來找路西法。
不過他們撲了個空，被林映空給忽悠回去了，畢竟耶和華希望自己的隕落是悄然無聲的，既然所有人都習慣了他的不在，那就讓傳說中的上帝永遠成為傳說吧。
路西法把自己在房間里關了七天。
林映空都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在想著怎麼自殺。
封容卻搖了頭，「他不會的。」
無論路西法對耶和華是恨還是愛，其實他都不會違背自己對耶和華的承諾。
而耶和華……曾經逼得路西法立下誓言，會一直活到世界的盡頭。
到了第七天的末尾，路西法才從客房裡走出來。
他的手裡，多了一個小小的花盆。
花盆裡，埋著一粒綠色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