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天真的罪惡（五十八）
「聲音？」林映空重複，然後就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其他人也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周圍變得很安靜，可是他們什麼都聽不到。
封容則是閉上了眼，仔細捕捉那些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聲音。
他確定自己聽到了別人聽不到的聲音。
可是這個聲音不是幻楓的。
很嘈雜……像是很多人同時發出來的。
封容仔細辨認著聲音的細節。
「好……好多人呀……」
「他們在做什麼呢……」
「小石頭你……這次說……話好流利……」
「流……利……」
「他壓到我了……我的藤斷了，嗚嗚……」
「我是……最美的……小草……」
「……」
封容猛地睜開眼睛。
「部長？」林映空緊張地看著他。
「這附近有多少開了靈智的生靈？」封容問。
鄂靜白手上的手錶發出遠在村子里的丁有藍的聲音，他篤定地道：「十公里內，除了人類之外，一個都沒有。」
封容看向林映空，「你也沒有發現？」
萬物有靈，開啟了靈智就代表有了靈魂，即使只是一點微弱的魂光，但林映空只是搖頭，「我也沒有發現，這一帶被孫家抽走了大量的氣運和靈力，很難讓生靈有機會開啟靈智。」
就算以前有，經過這十幾年奪運陣的磨耗，那點魂體也煙消雲散了。
故而孫家的罪孽不僅僅是體現在現世，更是對這一帶的環境產生了不可逆的影響——至少一百年內，方圓五十公里內都不可能再有新的生靈踏上修行之路，正如人類在某地投放了核/武器，這片地方將不再適合人類的生存。
可惜孫家人不會對此產生罪惡感，他們只會感慨這些氣運沒能讓他們飛黃騰達萬世流長。
丁有藍是遠距離通過靈力監測陣法和衛星的雙重掃描，林映空是近距離用靈識來搜尋，他們雙雙否認了這附近有開了靈智的生靈……
封容呢喃道：「那我是聽到誰在說話？」
「啊？沒人說話啊！」在場其他人頓時露出一臉「卧槽鬧鬼了」的表情。
白叢丘皺著眉，「別說是開了靈智，我連地縛靈都沒有看到一隻。」
所以連鬼也是不存在的。
封容沒仔細聽他們的討論，只是盯著幻楓看了一會兒，然後他忽然意識到什麼，鬼使神差地將自己半跪在地上的膝蓋挪開。
空地上的植物不多，只有一片稀疏的蔫蔫的藤蔓類植物，而他不小心將其中一根藤條壓扁在了地上，南方的植物並不隨著冬季的來臨而枯黃，只是那片綠意看起來很深沉，沒有春夏之時的生機盎然。
封容托起那條藤蔓，再往旁邊退了退，看到一顆巴掌大的圓潤的石頭，他的心裡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便又價格那顆石頭撿了起來。
他這番舉動看起來太奇怪了，討論中的眾人都不由自主停了下來，愣愣地看著他。
封容沒有解釋什麼，只是將這兩樣東西拿在手裡，重新閉上眼去捕捉剛才的聲音。
「他……想把我拔掉嗎？」
「石頭……你為什麼……不見了……」
「上面……我在你上面……他把我拿起來了……」
「石頭你飛起來了……」
「救我……嗚嗚嗚……我被扯得好痛……」
封容手一抖，那根藤蔓就重新掉回到地上，他微微睜大眼睛看著藤蔓，像是在看什麼奇異的生物。
「部長你為什麼看著這堆草？」乘小呆問。
封容說：「它會說話……」
眾人瞬間驚悚了，林映空直接把封容拉起來遠離那片藤蔓的區域，臉色都是凝重的。
費蓉抽出自己的手槍，大有一言不合就一槍過去的意思，她詫異地道：「這是什麼東西偽裝的嗎？！」
竟然還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偽裝得那麼成功？！
佘巡一臉「你們在開玩笑么」的表情，「它就是一堆草而已。」
白叢丘也糾結地看著封容，「小儡，我也覺得這就是一堆草……」
封容也有點茫然，他遲疑著把自己手裡的石頭攤開來，道：「它也會說話……」
這下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了。
石頭成精了？又一個孫大聖？！
林映空若有所思地盯著那顆石頭，也沒懷疑什麼，扭頭就對南宮爵道：「南宮，你來試試？」
南宮爵點頭，冷著臉走過來，把石頭握在手裡感知了片刻，搖頭，「我什麼都聽不到。」
封容重新將這顆石頭接過來，冷硬的觸感彰顯著它的無機質。
無論是從人界的科學角度還是靈異學界的玄學角度 ，這顆石頭都不可能屬於生命的範疇……
封容失神地道：「人偶國的人偶都是一個個木頭人……」
一個個沒有開啟靈智、沒有裝入靈魂去啟動的木頭人，偏偏他們栩栩如生，與常人無異。
封容有些恍惚，隱隱約約地好像在腦海里捕捉到了什麼東西。
——這塊石頭還在，如果它變成了活物，它會不死不滅嗎？
——不行不行，石頭活過來就是妖，妖族的生命更短暫。
——如果它變成活物，卻不為妖族呢？
——我不知道，但活物必然為神為巫為妖為精怪，若不是……必被天道抹殺。
封容閉了閉眼，用力地甩了甩腦袋，那些思路一閃而過，他沒有完全抓住，只依稀記得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的人在求天地蒼生不死不滅，然後……然後呢？
——你不是要這天不降下雷霆，要這地不再乾旱洪水，要這蒼生不死不滅么？那我就讓你看看什麼才叫做滅世之災，你所思，你所想，皆為一空！
「部長？」林映空又喚了封容一聲。
封容混亂的思緒一下子就被驚醒，他抬眼去看林映空，臉上掛著奇異的神色，「我只是在想……原來在不滅和幻楓的世界里——」
他俯身，慢慢將石頭放回原地，「這些東西都是活的。」
他和幻楓之間產生了共鳴。
他透過了幻楓的耳朵，觸碰到了幻楓所生活的世界。
和他們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風拂過山林。
大家齊刷刷打了個冷戰，突然覺得好像四面八方都長出了眼睛，正在對他們虎視眈眈。
連死物都是活的，為什麼會有人能夠生活在這樣奇妙又悚然的世界里？
乘小呆咽了咽口水，「幻楓看它們是活的，所以才能創造出人偶，招來天譴之災？」
那……他們部長也看到這樣的世界，會不會也有了類似的能力呢？
大家不約而同這般想道，沒有對神奇能力的好奇，只有對未知事物的不安。
——這不是屬於此世此間的生靈可以掌握的能力。
林映空默默握緊了封容的手臂，像是怕他突然被拖到另一個世界去似的，「這種感覺很糟糕嗎？」
「不會……」封容搖頭，想了想，「很奇怪，但是我沒有不適應的感覺。」
這下組員們的表情就更生無可戀了。
「我們剛排除了『部長是特殊的』這個結論……」費蓉呢喃道。
鄂靜白深深皺起了眉，「也許南宮這種不算是人造的裸靈力者，所以才會和部長有區別？」
狄冰巧猶豫再三，還是道：「可能是血統濃度的問題。」
「南宮有幻楓的心臟！」乘小呆道，「他不應該更貼近幻楓的血統嗎？」
「先天和後天還是有區別的……」狄冰巧回想著南宮爵和封容之間的基因譜，「最主要的原因是——部長的基因是直接從不滅的血液里提取出來的！」
眾人紛紛啞然。
對，南宮爵是帶著幻楓的心臟，可是心臟改造的是他的能力和一部分血統，反而是封容從一開始就將這份血統融進了自己的血脈里……往大膽一點的角度來說，封容幾乎等於是克隆了不滅的一部分！
「所以，」丁有藍做了個總結：「共鳴是普遍現象，但是共鳴的程度是個別現象！」
他們部長和幻楓之間的共鳴聯繫顯然更深，南宮爵只是分擔了幻楓的傷勢，給對方提供了靈力，而封容這邊……他有可能和幻楓的靈魂產生了融合效應！
「不能再拖了，」林映空臉色嚴峻，「部長和幻楓之間的聯繫不能再往深走了，不然就斷不開了……」
「林小子說得對……」白叢丘棘手不已，但是又有了新的想法：「如果小儡真的能和幻楓產生這麼深的聯繫，那小儡你來試試叫醒他的靈魂？和上次林小子去識海幫你叫醒的方式有點類似，不過我能直接把你拉回來。」
林映空問：「可以讓部長送我去嗎？我更擅長做這個，他幫我推開那扇『門』就行了。」
白叢丘搖頭，「你進不去的。」
假設他和佘巡建立了最高等級的婚契，有一天他出現了幻楓這種魂體沉眠的麻煩，那也只能是佘巡親自喚醒他。
契約就和共鳴的聯繫差不多，但佘巡還是沒辦法把林映空送進來幫忙，因為在白叢丘的意識里，就算是「自己人」把另一個人帶進來，後者仍然屬於是入侵者。
白叢丘這樣那樣解釋了一下他的看法。
眾人聽罷，點頭的同時還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白叢丘不解，「我說得不對？」
那你們還點什麼頭啊？
誰知乘小呆一臉糾結地道：「神君，你要和佘巡哥簽婚契啊？」
白叢丘嘴角一抽，「我就是打個比方……」
說著的同時，他下意識地看了佘巡一眼。
佘巡原本翹起來的嘴角一下子扯平，臉色陰沉如墨，森森地瞪了瞪白叢丘。
白叢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