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苦不苦？
沐楓難得睡了一個好覺，自從下山的這些日子以來天海江湖風雲變幻。
他雖然不是主角，但勉強也算是比較重要的一個配角，想的多，做的同樣不少。
這盤棋被幕後一雙又一雙的大手撥亂，然後矯正，原先的格局已經徹底被遺棄。
九大宗門，官府都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現在的形勢，無疑是幕後的各個大手最希望看到的，最起碼也是幕後那幾個人物中大多數願意看到的。
這個世界，所謂必然，只不過是由無數的偶然串聯在一起最終形成的局勢。
天海穩定多年，各個層面都在默默發展著實力，這次多方破局，幾乎將那種平穩徹底打破。
而這件事情的源頭，似乎只是因為一個年輕道士。
這就是如今必然局面下最重要一個偶然了。
抓住一件細小的事情來運作，然後無限擴大，這就是朝廷的魅力。
沐楓同學是源頭，但卻不是主角，可這場風波中，他也是得益人之一。
無比關心這盤棋局的走向，他雖然不可能左右整個布局，但卻已經有了在小範圍內修改棋子的能力。
現在聚義門原堂主陳零被六扇門帶走調查，聚義門分堂也在一夜間四分五裂，龔知州這些年來濫用職權的資料也送到了知府大人那裡，大勢已定，只等著結果揭曉了。
更讓沐楓振奮的還是從知府大人那裡的收穫，於最崎嶇處行正路。
短短几個字，卻代表了知府大人對自己的態度，為官者，身居高位，最忌諱的就是直來直去。
說話做事也是如此。
在他離開朝廷大院的時候，伊諾言那句家裡會為沐楓留一雙碗筷的話，看似簡單，但把話說到這份上，已經足夠直白。
結合這幅字，很明確的給沐楓傳達了一個信息，只要他行光明之道，伊知府就願意站在他身後。
何為光明，何為正路?
不是一身正氣，不是悲天憫人。
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能問心無愧，便已足夠。
這是屬於沐楓，或者說是屬於曾經道家的人脈，對某同學來講，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坐了一夜的美夢，沐楓第二天一早五點半就起床，剛剛下樓，就在單元樓門口看到一個飄然出塵的身影，饒是以沐楓道長的神經，看到她也有種瞬間獃滯的無力感覺。
方紫依。
大清早，她不呆在王府賓館睡覺，跑這裡來做什麼？
難道是餓了？
關鍵是她怎麼找到這裡的，又是怎麼過來的？
沐楓原本很清醒的思路瞬間凌亂起來，走到方紫依身邊，盯著她明亮的眼睛，無奈道：「大清早跑過來，站在這裡當門神？」
「師傅說讓我跟著你。」
方紫依認真道，臉色淡然，但緊跟著下一句話就暴露了她的想法：「你餓嗎？」
「-——」
沐楓嘴角顫抖，臉色僵硬，這女道姑融入社會的速度果然夠快。
沒兩天功夫，竟然已經學會了迂迴戰術，沒說她自己餓了，而是問了沐楓一句，但要表達的意思其實還是一樣的。
那就是她餓了，想吃東西。
「我不餓。」
沐楓很不給面子的裝傻充愣。
方紫依終究沒練成傳說中的厚臉皮，聽到這句話，呼吸頓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自然，淡淡哦了一聲，不再多說。
沐楓差點被氣笑，這女人怎麼就能可愛到這種程度？
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有些委屈但臉色卻一如既往平靜的方紫依，大膽的伸出手，將她額前被吹得有些凌亂的秀髮理了理，很溫柔的一個小動作。
整個過程中，方紫依都一動不動，睜大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反倒是一番好心的沐楓有些尷尬，收回手，摸著鼻子道：「想吃什麼？」
「我也不餓。」
方紫依淡然道，似乎有些賭氣的成分，她依然是身背秋水長劍一身道袍手拿拂塵的裝扮，在這個清晨，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愈發空靈和神聖。
「哦，那我去吃飯。你等我回來。」
沐楓平靜道，大清早的，逗逗這個女人道士，也挺有意思。
方紫依猶猶豫了下，還是抬起腳步跟在沐楓身後，不遠不近的一米距離，亦步亦趨。
「你不是不餓嗎？」
沐楓打趣道，領著方紫依，走在前面，附近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永和豆漿，這麼近的距離，倒也沒必要開車。
「師傅說讓我跟著你。」
方紫依再次搬出經典台詞，平靜道，語氣毫無變化。
這妞似乎真的跟世上大多數的貪嗔痴徹底隔絕一般，心如止水，寧靜淡泊。
彷彿不管身處何種境遇，她都能迅速恢復平靜，單純而不簡單的立身這個世界，彷彿遺世獨力。
以一種極為淡漠的眼光看著身前身後，看著自己周圍的一切。
「不用，我就是吃個飯而已，馬上就回來，跟著我做什麼？」
沐楓頗為豪爽的揮揮手，繼續道：「不用麻煩了。」
方紫依抬起眸子，看了沐楓一眼，依舊平靜：「師傅讓我跟著你吃飯。」
沐楓：「-——」
沐楓帶著方紫依走進來，因為這個時間段還早，除了服務員之外，並沒有其他客人。
考慮到身邊女道士在飢餓狀態下的驚人食量，他要了五根油條，兩杯豆漿，點了幾份小鹹菜后，跟方紫依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為什麼不呆在王府賓館？那邊的環境不錯，而且我記得你很喜歡那邊的早餐，你無聊也可以看看電視上上網之類的，總比跟著我到處亂跑要好一些，我有空也會去看你的。」
沐楓無奈道，他是個標準的男人，自然希望身邊整天都可以跟著一個堪稱完美的女人。
方紫依很符合要求，但這位神仙姐姐的舉止打扮也太另類了，沐道長的心裡承受能力是很強大，可也得顧忌別人的感受不是？
「師傅讓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老頭是讓你跟著我，可他現在不在了，哦，不是。是回去了。難道你就不會偷個懶？我這段時間會很忙，一會吃過早飯要去楚家一趟，中午和晚上我都會很忙，你跟在我身邊，不累嗎？」
沐楓苦笑道，他這倒不是在找借口，今天要做什麼事情，都是他昨晚睡覺前就已經計劃好的。
如果沒有突發事件的話，一般都會按部就班的完成，跟每一個人見面，吃飯，喝酒，面對誰，用什麼表情，說什麼話。
他一般都會在腦海中提前預演一遍，這樣等第二天雙方見面的時候，他在想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就會輕鬆許多。
沐楓現在對陳入戲那套用數據來分析事情的做法越來越習慣，以至於他每一天回來，在計劃完第二天事情的時候，都會把當天發生的事記錄下來，然後再後面打分。
六十分以下是需要檢討反思的，六十分到八十分是一般，八十分以上良好，滿分則代表著無懈可擊。
他現在的目標不算大，面對每天都要見面的不同人物，一般都爭取八十分以上，並沒有刻意去追求滿分。
方紫依沒有說話，靈姓的大眼睛神采奕奕的盯著沐楓，直截了當道：「那你呢？不累嗎？」
沐楓一時間竟然愣在原地，不知道怎麼回答。
累嗎？
他不覺得。
苦嗎？
他生平二十年的時間裡，又何曾不累不苦過？
從記事起就被老空冥親自教導，道法，武功，道門秘技，拿著一根樹枝按照各種套路去練劍，每一招，每一式，只要在老空冥眼中稍微有些不合格的地方，就會被懲罰多練十遍，百遍。
每天都是雷打不動的五點半起床，風雨無阻，不分酷暑嚴冬的比劃。
從小被逼著看《資治通鑒》，看《孫子兵法》，十歲也在看，就連下山前一個晚上也在看。
這兩本書，幾乎伴隨著從小到大的成長曆程，練功，看書，上上網。
偶爾會被派下山歷練，任務沒做好回來后被老空冥狠狠責罰，訓斥。
從小到大，他的生活似乎一直都是這般，苦也不苦，累也不累，枯燥而乏味的環境，生生磨出了他一副沉穩的不像話的姓格。
這樣的生活，說不苦，說不累，誰信？
被丟進深山老林中與野獸為伍，一扔就幾天十幾天一個月，一直到沒有任何一隻野獸能傷害到他為止。
經常看著那個蒼老的背影遙望帝都，嘴裡輕聲念叨著道門曾經的過往。
他知道師傅放不下，他又何嘗不是。
下山前的那個晚上，他跪著，卻第一次頂著道家的擔子，挺直了腰，死死憋著心裡那股子瘋狂怨氣。
下山後，遇見了楚念真，遇見了姜翀燕，甚至坐在他面前的方紫依。
但直到現在，他還是在壓抑著什麼，一步步向上。
世間千般苦，這苦，這累，這疼痛，忍著熬著，也就習慣了。
方紫依看著發獃出神臉色木然而麻木的沐楓，內心沒由來的突然一抽。
第一次沒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食物上，而是看著他的臉龐，輕聲道：「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為法皆是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嗓音清澈，語調清冷。
這個背著長劍佛道雙修的女人，身上的神聖氣勢驟然間強烈起來。
沐楓嘴角扯了扯，勾起一絲不屑的弧度，冷漠道：「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