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執子之手
我跟在小夥子身後,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若不是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擊出清脆的聲響,提醒我真真切切的置身於梅香盈袖的香海中,我會以為我又穿越了,回到了舒府。這房子的構架,跟舒府十分相似。
「那個」我只覺得身上像被麻繩緊緊勒住,麻得失去了知覺,好像高跟鞋每一下都是實實在在的踩在腦袋上,壓得頭在爆炸的邊緣。
他側過身,轉頭望著我,「小姐,為什麼不走了?」
「可以告訴我,孟先生是怎麼樣的人嗎?」這一路,其實我一直都在揣測,他應該還是千年以前的模樣,千年以前的性情,可是,梅園的布局設置、那一朵朵枝頭顫慄的東方硃砂讓我不得不憶起穿越時空的場景,他的性情一次次在我心裡勾勒,又一次次被自己推翻。這些空缺一時間被不知所措填補,我竟然感覺他好陌生了,幻想了無數次的親密場景好似遙遠了許多,心裡沒底,除了迷惘,還能怎麼辦?
不,不,不!我孟婆從來沒懼過誰呢!會害怕見自己相思、等待了千年的人?為了這個重逢,我費了多大的勁?損失了多少金錢?現在,我要的是爆棚的喜悅吧?要發自內心的笑,夫君最喜歡的,便是我燦若雲霞的笑啊!在奈何橋,我可是微笑了七百年啦!可現在,臉部抽搐著,卻不知道該如何笑了
「哦,他啊,很好啊!」他接著往前走,「看到沒,東面第一間,便是他的卧室了。」
我立刻望過去,那是唯一一間燈火通明的房子,八扇鏤花窗戶的白紙讓灑出來的光柔和又朦朧,映得紅色的團花剪紙窗花活靈活現,雍容喜慶。好熟悉的家的味道!從前,那個位置是父親母親的卧房,小時候,我跟他們一起住。
我摸摸身旁的兩扇朱紅大門,搬去後院之前,奶娘就住在這間的,如果推開門,會見到她嗎?這時候,我已不再緊張,只有溫暖,回家的溫暖。
「那間房住的是跟我一同來的小崔,他應該已經睡下了。旁邊這間是我住的,對了,你叫我小帥吧!」小夥子微笑著說。
「你們這裡有多少個工人?所有的房子都住滿了?」我好奇地問。
「現在一共是12個,除了總管孟哥,其他的都是差不多有我前後來的。」
「那以前這裡沒工人嗎?」
「怎麼可能?這裡的工人每隔半年會換一批,這裡電視看不到,網上不了,手機都沒信號,老闆怕我們耐不住寂寞,他給我們的工資待遇非常好,上半年班,領一年工資。在這座房子後面的那棟小點的房子,是孟哥和三個廚子的卧房。」他耐心地跟我解釋。
「不會吧?十幾個人,需要三個廚子?」這事琢磨起來不是很奇怪嗎?
他毫不在意的說:「對啊!我們吃得比大酒店還好呢!每個人提前一天報第二天想吃的菜,第二天天不亮,孟哥就下山去把菜買回來。只要是我們想得到的,沒有三個廚子做不出來的。雖然這半年不能下山,不能請假,如果老闆願意,我真想做夠兩年,這樣比我在外面做二十年的收入還多呢!」
「你們這裡的梅花很好賣吧?」要不然怎麼給得起那麼高的工資呢?
「這個應該還好吧?畢竟這裡是全國有名的梅花種植基地,長年都有梅花綻放,時常能吸引大批的遊客呢!不過,具體的我不太清楚,全是孟哥在負責。」
「孟哥是老闆的親戚?」我並不是好奇心使然,可我確實想多了解一下如今的孟崇文,我不能連自己的夫君都不了解。所以,我乾脆停了下來。
「可能是吧?反正我們都得聽他的。小姐,走吧,老闆還在裡面等你呢!」
我雙手攥緊大腿上的裙擺,柔軟光滑,我想起這裙子是種豬給我做的,他的臉清晰的出現在我眼前,心裡的緊張感緩解了許多,「你幫我看看,我臉上有異樣嗎?」剛才摔了一跤,不知道臉上有沒有弄髒東西。
他把燈籠舉起來,照了照,搖搖頭,「沒有,很漂亮。」
我又指指頭,「頭髮呢?有沒亂?」
「沒有。」
「衣服呢?有沒有沾上泥?有沒有皺?」我極慢的轉了一圈。
「沒有,很好。」
我半信半疑地問:「你沒有敷衍我吧?」
他委屈地答道:「為什麼要敷衍你啊?哦,」他陰陰地奸笑,「你不會是看上我們老闆了吧?即使看上了,也不必太緊張啊!大晚上的,誰會看得那麼仔細?再說了,男人看女人,誰看衣服啊?巴不得不穿衣服才好呢!」
剛剛看起來好好的小夥子,轉眼間猥瑣起來,我特別不習慣,瞪了他一眼,他弱弱地說:「你為什麼瞪我?我說的大實話啊!我們看女孩子,第一,看顏值;第二,看身材。其他的都可以忽略。」
說得好像有點道理!我接著問:「那孟先生他有女朋友了嗎?」
他想都沒想,答道:「可能沒有吧?反正他從來沒有帶過女孩子上山。」
「他天天住在這裡?」這麼好的風景,如果有女朋友,肯定會帶過來的。沒有女朋友?太好了!
「不是啊!我來快兩個月,他就今天上山了。」
嫌我剛才那巴掌沒拍死他是吧?突如其來的竊喜,又被他一句話擊得支離破碎了,非得這麼一驚一乍的嗎?好不容易平復了點的心情,被他石子擊得漣漪四起。掌心冒出一層冷冷的汗,黏膩得難受,我在紅裙上擦了擦。
不經意地朝貼著窗花的窗口望去,一條漆黑的剪影臨窗而立!我的目光被這剪影深深吸引著,一秒也捨不得眨,我與他,別離了千年,這時,卻相隔得那麼近,那麼近。也許,他捅破窗紙,我便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
剪影緩緩的移動,我的心卻一下一下跳得更高了!胸口在眼睛的余光中劇烈的起伏,胸腔快速的膨脹,收縮,裁剪得剛好合身的紅裙好似突然間縮水了一般,憋得我難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我越想控制住凌亂的呼吸,可無論怎麼努力,卻還是感覺要窒息了。
對,等一下,我該怎麼跟他招呼?四目相對,第一句,該說什麼好?以前不是有好多話要對他說的嗎?怎麼這會兒不知道怎麼開口了?是在黃泉結界的水坑裡泡久了,腦子裡進的水還沒全部倒出來?渾身一陣發涼后,沒有知覺了。
「哎,你怎麼又不走了?」小夥子接著催促。
「你把燈籠給我,我自己走過去。」我輕輕地道,從他手中接過燈籠,寒風拂過,燈籠暗香裊裊。
山上的風,比長慕的烈得多,帶著冰雪的寒涼,掃過樹頂「嗚嗚」直響,梅園裡香雪漫天,不知道那株東方硃砂如何了?也不曉得跟它相似的如何了?燈籠在手上狂舞,燈火搖曳。這一刻,我竟又希望他不是夫君!還是不做人的好,總是會遇上些複雜、糾結的問題。難怪人類喜歡虐戀,大概是因為都有些自虐傾向吧?
寒風吹在身上,十分舒服,我似乎安定不了,握燈籠的手粘粘滑滑。一步一步離卧室門口近了,朱紅的大門上的圓形青銅扣環,不正是從前我閨房上的款式嗎?夫君從未去過,怎麼會選擇用這款的呢?難道他的夢裡去過?我機械地抓住扣環扣動著。
我的手還沒離開扣環,門便被從里拉開,由於力度過大,我沒有防備,硬生生被得往前兩步,絆在門檻上,連他的臉還沒看清,便華麗麗的掛在門檻上跌倒了!燈籠被甩出去了很遠,被風吹得一直往裡滾。
這糗得,讓我說什麼好呢?看他穿著白底藏青色棉鞋走過來,我趴在門檻上不動,等他來扶我。那藏青色的棉鞋,有多少年沒見了?但奶娘的針法,我是識得的,跟梅園中動了硯台穿越時見到的夫君穿的完全一樣。夫君的那雙鞋不是被惡婆婆當掉了嗎?
這一切,都是為了提示我,他是我要尋找的真真正正的孟崇文?正如我穿著紅裙紅鞋,綰著椎髻??而來?唉,都怨種豬,來人間時,我準備了一套大紅的長襖,可惜被他吐沒了,夫君從前最愛這紅梅般的血紅。
不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他能認得出我嗎?他還記得所有的事嗎?他剛剛就站在門后,也是很緊張、很期待嗎?
「明天我就要把這門檻拆掉了,這些年,我不記得被它絆倒了多少次了,專會使絆子。你沒事吧?」他牽著我的雙手,把我扶起來,那熟悉得溫情脈脈的話,電得我心裡麻酥酥的,軟軟的。
攜子之手,與子共老!以前,夫君每次牽我的手時,首先必是執著我的雙手面對面站著,他說,牽手,一定要兩隻手牽著兩隻手,這樣才能在人多擁擠的時候,不小心鬆掉了一隻手,還有另一隻手緊緊攥著,才能一輩子擠不散。雖然我們從未在人群中擠過,但他的話我深信不疑。
「怎麼,不敢看我嗎?」我聽到了他爽朗的笑,有點像種豬。
「誰不敢看你?」我倏地昂起頭來,撲鼻而來的,是淡淡的墨香。
墨香?是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