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芳草青青正垂楊〔3〕
【第三節】
「吃包子嘍——」青青興高采烈地從院子里蹦躂進來,將一大盤熱乎乎的包子『噠』地放在楊舜羽的桌前。
楊舜羽卻一副苦瓜臉。
「幹嘛!嫌棄啊!你不吃我可全吃了啊!」青青看著他的反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不是~我說青青,這包子雖然好吃,但你這五天從早到晚每頓都吃包子……這不會膩么……」他小聲地抱怨。
「不吃拉倒!」青青叼了個包子就塞嘴裡,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一邊不忘指責他:「我每天都挑各種不同的餡買,嫩韭魚肉、芝麻紅豆、馬齒莧豬肉豆腐、醬牛肉兒……各個都好吃的不得了,你還挑三揀四,真不愧是當官的人~~~」
「要是換成這些菜就太好了……」楊舜羽掂起一個包子,假想著這包子其實並沒有皮,只有餡兒。
「再說了,我也沒找你要一分錢,每天免費請你吃包子,你還這麼多講究!知足吧你,本青爺可是出了名了的鐵公雞——」
「咳…咳咳……」楊舜羽一口噎著,上氣不接下氣,忙不迭遲地去找水喝,青青在他身後比著鬼臉,幸災樂禍於他狼狽的模樣。
「好好的一個姑娘,叫什麼青爺……」楊舜羽好容易順過氣來,不滿地鎖著眉。
青青一愣,隱約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大概是嫌棄。心中一窒,手中餡大皮薄的包子也頓時沒了滋味,她悶聲不響地繼續往嘴裡塞著,好半天才悶聲開口,語氣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我不是什麼好好的姑娘,我不識字,不會做女紅,也不會做飯。我唯一會的就是殺人,怎麼一刀斃命、怎麼見血封喉,他們都比不上我,叫我青爺。」
她將剩下的包子一口塞進嘴裡,使勁地咽了咽,像是把那些苦楚和委屈統統咽進了肚子里。她拍了拍肚皮,眼神落在那扇被她撞的洞開的窗欞上,瓮聲瓮氣地:「我不是什麼好姑娘,別老叨叨,神煩!」
這下倒是楊舜羽半晌接不上話來,他舔了舔嘴唇,有些乾巴巴地開口:「那個,其實這包子確實還挺好吃的……」
見青青不給反應,他有些著急地解釋著:「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青青猛地轉過頭來,秀眉倒豎,杏目圓瞪,模樣凶神惡煞,微微泛紅的眼眶和嘟起的櫻唇卻出賣了她。
楊舜羽忍不住『撲哧』一笑。
這一笑可不得了,青青就像是遇著明火的乾柴,火花刺啦一下就冒的老高!她一骨碌從茶几上跳下來,惱羞成怒地拔出了刀大喝:「你笑什麼!!!」
「哎哎哎——君子動口不動手啊,刀劍無眼,誤傷了怎麼辦!快把你那刀放下、放下!我就是笑你剛剛那樣子特別可愛,就像年關時街上叫賣的那些『紙老虎』——哎哎哎,你別過來啊……」
「叫你看看我青爺是不是紙老虎!是紙老虎還是真老虎!」青青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提著刀追著楊舜羽滿屋子亂竄,熱鬧極了。
待鬧的累了,也差不多該是休息的時辰了。
青青收拾妥了,向楊舜羽望了望。接連幾日,他為了將床鋪讓給她,每每都推辭自己不困或者是要寫奏章便躲在桌案后不出來。每天早上青青醒來都只見他趴在桌子上,清瘦的肩胛微微聳著,似是那姿勢極其憋屈。往往是她剛剛起身他便也一同抬起了頭,想來應該是睡得極淺。這般下來,如今他臉上的憔悴之意已經愈發明顯,眼下淤著的那團青黛之色濃的無法遮掩,整個人都虛弱了一層。
見他又要『識趣』地向桌案挪去,她終於還是不忍心地叫住了他:「喂!」
「嗯?」他搖搖晃晃地站住腳,雙眼無神地看向她。
「那個……今晚你睡床?」青青試探性地問道。
「哦。」楊舜羽應是極為睏倦,怕是都沒仔細想想她的話,拖著步子便向她挪來,尚未走到床邊便一頭歪了下去,整個人栽在床榻上人事不省。
「……」青青望天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的心疼都白瞎了。
「喂!傻子羽!醒醒!」青青搖晃著他的身軀,卻不知為何看似那般弱不禁風的人竟如此死沉,任她左推右搡,他自紋絲不動。
青青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雙手叉腰氣沉丹田地大吼了一聲:「抓——刺——客——啊!!!!」
楊舜羽陡然打了個激靈,乾脆利落地從床榻上翻身滾下縮進床底,隨手還撈了個窗木防身。青青將他從床底撈上來的時候,他還一臉的驚魂甫定,警覺地四處盯著周圍。
「這下肯醒了吧?」青青不客氣地繞到床榻另一側坐下,沒好氣地問。
「啊?青青你幹嘛?」楊舜羽從迷茫中回過神來,一轉頭看到青青脫鞋的動作,大吃一驚地往回縮了縮身子。
「不幹嘛啊!」青青莫名其妙地掃了他一眼,依然故我地將腳抬了起來:「剛剛我大概是沒說清楚,我再說一遍,今晚你!也!睡!床!」
「一……一起……睡?」楊舜羽滿臉惶然,似是比剛剛以為遭了刺客更加的驚恐。
「這床睡兩個人沒問題啊。你幹嘛每天都在桌子上湊合,是不是傻啊。快上來睡覺啊!」青青仰面躺好,一邊招呼著。
「不!絕對不行!這男女授受不親!」
所以說青青最受不了文人書生那副墨守成規的樣子。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般榆木腦袋,不知變通,怪不得有幾條命都不夠丟。
「我們同處一室實屬無奈,本已逾矩。又如何能再一錯再錯,同床共枕……」楊舜羽連滾帶爬地翻身下床,一邊在心裡狠狠地罵著自己。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別忸怩了,快睡吧,你明天不要上朝了?」青青有些詫異,這人方才不是困得都不清醒了么,這會兒又在神神叨叨些什麼。
哪料到楊舜羽聽得此話卻轉過了身,無比認真地盯著她,青青覺得自己被那樣的眼神看的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青青,你是個好姑娘,只要你放下屠刀,將來定能找個好人家,一生無憂。我不能平白和你卧榻同眠,毀你清白。」
他難得不苟言笑,聽在她的耳里卻格外刺耳。她迎向他的視線,負氣般地開口:「我不想放下屠刀,不想做那什麼勞什子好姑娘!」
他卻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著:「青青,相信我,世間大奸大惡之人,光憑刀劍無法除盡。這樣膽戰心驚、朝不保夕的日子你難道還沒過夠嗎?我希望你能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懲奸除惡之事,交由我去做……」
「我不想找什麼好婆家,根本就沒什麼好婆家!」青青將頭悶進被子里,抗拒他的說法。
「這可急不得。慢慢找,總歸是能找到好的。」楊舜羽聽出來她的不開心,只當她是沒信心,好脾氣地勸慰著。
「你有完沒完!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娶媳婦了嗎?家裡窮成這樣去哪兒討老婆……」青青猛然掀了被子嗷嗷了起來,嗷到一半對上了楊舜羽的眼神,突然便沒了聲。
他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仍舊是那般地好脾氣:「娶不到就娶不到嘛。」
「是不是有喜歡你的姑娘,可你卻嫌棄她……」青青捏著被角,表情竟有些莫名的忐忑。
「有嗎?」這下倒是楊舜羽錯愣了一下,而後笑了笑:「你方才也說了,我家徒四壁,性格也不討人喜歡。這麼多年,早習慣獨來獨往了。」
「你看,反正你也娶不著媳婦,我也不想嫁人,你便就將就將就躺下睡一覺,我保證不把你怎麼樣,還不行嘛!」青青拍了拍身下的床褥,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證。
「我還是去桌案吧……」他卻固執地拂袖欲走。
「你這人怎麼這麼多窮講究啊!」青青在他背後氣急敗壞地大吼:「實在在意的話咱兩湊合湊合行不行啊!」
那襲青衫突然就頓住了,如果青青沒眼花的話,他還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青青從激動中也緩過神來,漸漸紅透了臉,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沒出息,這種時候你怎麼能先慫呢!她在心裡數落著自己。
楊舜羽隔了好半晌都沒有反應,像是化身成了青色的石雕。青青自我掙扎了許久,才看到他緩緩轉回了身來。看到他臉上沉穆的神情,她的心就咯噔了一聲悠悠地沉了下去。
「不行。」他義正辭嚴地拒絕了。
青青坐在床榻上,那柄她從不離身的刀放在了枕邊,沒握在她手裡,讓她看上去竟比平時柔弱了半分。她梗著脖頸,吸溜了一下鼻子,悶聲要一個理由:「為什麼?」
「凡配婚姻,必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絕無湊合之理。」他態度誠懇,表情虔誠。
「……」青青只覺得自己一口血都已經堵在了喉間,又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你也知道,我父母都不在了。」青青竟也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絕對不是被他傳染的!
「我亦如此。連尊師也早已駕鶴西去。」楊舜羽垂下了眼眸,似是有些感傷。
「那這媒人呢……」青青托著腮苦苦思索。
「青青姑娘,婚姻大事,豈容兒戲,須得細細思量。你我不過初識,還……」
「你這又是什麼意思?」青青猛然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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