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集

  葉殊拿起同學錄,猶如對待珍品一般小心翼翼,動作輕微到連書頁上最淺顯易見的灰塵都未曾抖落。


  她心生某種懷舊感,就像是現代人看到泛黃的唱片機所產生的朦朧情懷,流露出了微乎其微的柔和笑意。


  紀零狐惑地問:「你很喜歡同學錄?」


  「只是想到了以前上學的日子,那是我為數不多的鬆快時光。」


  「那麼現在呢?和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是你生命里較為愉快的一段時光嗎?」紀零執拗地想聽到答案,卻被秦讓無情的笑聲所打破,「哪能啊,和你在一起這段時間,對葉姐來說那就是噩夢,她在討論組裡無數次打你小報告呢!什麼怪徐隊長不厚道啊,什麼說你頑固不化啊。特別是和你在一起,網購競拍搶不到,連紅包的手氣都走了低運勢。」


  葉殊現在都懶得和他們較真,反正這兩個人就是八字不合,天生犯沖。她敷衍地回答:「沒這回事,我根本就沒加他們的討論組。」


  紀零聽了這番解釋,愉悅地勾起嘴角,說:「我聽葉殊的。」


  他的態度擺的很明顯,此時此刻,要真用一句話來說就是:葉殊護短,紀零狗仗人勢。


  葉殊翻開同學錄,特意查了之前死的三名袁姍好友的祝福頁:那三人分別是林齡、宋琦、還有葉薇涼。


  林齡的頁面很簡單,在祝福那裡,她這樣寫道:「你出國也要好好的,要不是你一直支持著我,可能我不會活到現在。謝謝你,也謝謝那天的你,要幸福快樂,知道嗎?」


  葉殊竊竊私語:「那天的你?」


  再下一頁是宋琦的祝福:「這個同學錄不會讓別人看到吧?好了,廢話不多說,直接切入正題,我家小姍一定要幸福,在國外一個人多多注意安全。ps還希望我們一起聯手對付的那個人永無翻身的可能,哈哈,我是不是太壞了,記得call我哦,別到國外就忘了人了!開心每一天!」


  又是一句暗示性很強的話。


  葉殊繼續翻到葉薇涼的頁面,書頁像是怕被人認出來,專門寫得小巧袖珍,「小姍,你別忘記我們之間的秘密,就算是出國前辦的同學會,也不可以一時放縱就說出去哦,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我們約定好了的。那麼祝你天天開心,要幸福!」


  葉薇涼這裡也有一個秘密的說法。


  怎麼回事?這三個人彷彿都害怕袁姍會說出什麼,有意無意在同學錄里提醒她之後的行為不要太過於放肆。說是彼此的真心朋友,倒不如說她們有把柄在袁姍手中,不得不服從她、討好她、應承她。


  她們各自所說的秘密,究竟是什麼呢?


  兇手殺了她們,僅僅只有「因為她們是閨蜜」這一點嗎?還是在刻意暗示著袁姍什麼?

  葉殊出於職業本能,很快嗅到了其中不為人知的詭譎氣息。


  她給秦讓下達命令:「按照這三個地址,分別去檢查死者高中時期的物件,看看有沒有日記之類的東西,有的話,馬上拿給我,速度要快。」


  「有日記,也早就丟了吧,更何況,誰會愛寫那玩意兒啊。」


  「你以為啊!高中是叛逆期,幾年前智能機都還沒普及,就只能寫寫書面稿件。我當年還有抄歌詞的習慣呢!那時候,孩子剛剛開始有個人空間以及*的意識,所以會寫一些日記之類的東西,特別像這種敏感的女孩子。」


  「葉姐以前也寫過日記嗎?」


  葉殊斜他一眼,「寫過,寫著秦讓再不幫我跑腿,之後就得揍他一頓。」


  秦讓摸摸鼻子,跑得飛快,「那我現在就去,爭取能儘快拿到手。」


  紀零默默站起身,在秦讓離開的時候,替他關上了房門,屋內一下子靜了下來,袁父母也只在外頭等待,並不敢進房間打擾葉殊的思緒。


  「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紀零靨足地說。


  葉殊沉浸在案件中,並沒有聽清紀零這句近似耳語的話。她心想:一名轉校生真的能那麼快就融入班級嗎?特別是高中時期,大家已經同窗了整整一年,突然在高二轉來一名長得很漂亮,成績又優秀的女孩子,大家真的能和平相處,融洽生活嗎?班級的男同學或許可以,女同學的話,葉殊可不敢保證了。


  畢竟她也知道那時候女孩子爭強好勝的表現心有多強,想要按照袁母所說的「迅速融入一個班級里」,絕非易事。


  按照袁姍追求完美的性格,她會怎麼做?為了踏足最高點,她會使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磨平那些班級里的銳刺嗎?就像同學錄上那三名同學所說的秘密那樣。


  葉殊下意識又掃了一眼上面的大頭貼,三名死者高中時期都算是中上的長相,特別是那個宋琦和林齡,可以說是清純動人了。這種女孩,如果沒有把柄,可沒那麼容易被「馴服」。


  大概了解到核心的問題了,葉殊這才回憶起剛才殘留在耳畔的餘音,像是紀零的聲音,她愧疚地問:「紀先生,你剛才在說什麼?我沒聽清。」


  紀零輕輕抿唇,將唇縫擠出一道灰白色的細微痕迹,說:「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對,這又怎麼了?」


  「所以,是久違的二人世界嗎?」


  葉殊無奈了,「這個詞可不是拿來這樣用的。」


  「有人告訴過我,如果一個女人把我帶到一間有床的屋子,並且鎖上了門,那麼她就是對我有好感,並且想做一些平常不敢做的事情。」


  葉殊反駁:「門不是我鎖的,門是你鎖的。」


  「結局都一樣,」紀零與她並排坐著,突然湊近了,認真地問:「所以,你是想和我做-愛做的事情嗎?」


  葉殊的呼吸聲,如錄像帶卡殼一樣突然停頓,呲呲運作了好久,這才回到正軌,恢復運作。


  這個男人總一本正經說出這樣曖昧的話,原本該罵他騷-擾,但一撞入那一雙清澈的眼眸里,只覺得他所言句句肺腑,只是不懂隱藏自己的心緒,並不該苛責他。


  怎麼回事?


  又要被這個男人慣用的招數所蠱惑了嗎?


  「我喜歡你現在的味道。」紀零鼻翼微微顫動,只一瞬,他原本冷肅專註的眼神就變得格外溫柔,像是喝了無數釀造百年的老酒,被甘甜婉轉的酒香所陶醉,心甘情願溺死在酒池肉林里。


  這個男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沉醉的神色,步步緊逼她,溫熱的唇瓣幾乎要點在葉殊小巧的鼻尖上,煨化那一點冬日寒冷。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葉殊彷彿中了心蠱一樣,無法動彈。


  她深吸一口氣,小鹿一般被驅趕向山林,落入陰寒深淵。她無處可避,索性屈服,緊緊閉上眼睛,等待著酷刑將至……她的一顆心,早已兵荒馬亂。


  葉殊等了許久,都不見男人有下一步舉動。她偷偷摸摸睜開一隻眼睛,只見得紀零已經枕在她的腿上睡著了。


  這算怎麼回事?


  這個男人覺得她的氣味好聞,所以拿來當睡覺的安神香嗎?

  葉殊也不知該覺得好氣還是好笑,她將男人放到一邊,嘴裡悄悄說道:「一貫養尊處優的男人,陪我忙了這麼久,也的確該好好睡一下了。早安,紀先生。」


  她繼續翻動著同學錄,決定給裡面的同學打電話諮詢一下三名死者在高中和袁姍的關係如何,如果不好,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蛻變的。


  葉殊最先聯繫的是那一名自稱林齡同桌的女孩,電話打過去,沒有傳來服務客服冰冷的金屬感十足的聲音,說明還沒停機,還有人使用。不一會兒,就有女人接起,葉殊輕聲說:「你好,請問是林齡的高中同學嗎?」


  「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黃山警局的刑警,林齡在前不久慘遭殺害,所以我們來調查她高中的人際關係網。」


  「怎麼會這樣?」女人顯得不可思議,她又低語了一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具體情況還在調查,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可以,警官請隨意問。如果我知道,肯定都會告訴你的。」


  「你和林齡的關係怎麼樣?」


  「我和她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初中就在一起了。不過高中發生了一件事,之後她就沒和我來往了……」


  「什麼事情?那件事,是在袁姍來你們班級以後發生的嗎?」


  女人顯得很詫異,尾音上揚,「你也知道袁姍?」


  「案件的發生也和她有點關係,如果可以,方便也和我說說袁姍的事情嗎?」


  「可以。在那件事以後,林齡就不和我接近了,反而去接近袁姍。不過是新來的轉校生,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都去巴結她……」女人埋怨的語氣,像是對袁姍有極大的意見。


  「不是說袁姍高中時期很受人歡迎嗎?怎麼聽你的意思,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應該說她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也很有手段吧。反正全班都說她好,可我不覺得是這麼一回事,我以前跟蹤過她和林齡,本來是私心想搞清楚她家住哪裡,有沒有別人說的住豪宅很有錢的大小姐樣子,結果卻被我看見了一件事……」


  「什麼事情?」


  「她平日里偽裝善良可人的模樣,實際上,她是個很可怕的人。那天,袁姍拐進小巷子里,路上遇到因為飢餓湊上來討食的流浪狗,居然一句話不說,一腳將個幾個月大的小狗踢開了。那時候附近都沒人,或許是因為在背地裡,才顯得這麼大膽吧。哦,對了,當時她還蹲下身子,對狗說了一句至今讓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話,她說——『我以前餓了,都沒人分我東西吃,你以為,我會把吃的留給你嗎?』她家境不是很好嗎?還有餓肚子的時候?反正我不太懂,就覺得這個女人很虛偽可怕。」


  「原來是這樣,」葉殊大致了解了這跟袁姍的過去有關,她將這些話記錄在手機里,繼續問道,「那麼,能和我說說高中發生的那件事的具體情況嗎?也就是你所說的,讓你和林齡關係決裂的事情。」


  女人對背後打小報告這種事情極為熱衷,特別葉殊也是女人。女人對女人總有某種難以言喻的親和感,特別是同仇敵愾談論一個敵人時,總能迅速成為好友。


  那邊接電話的人刻意將語氣放柔放緩,之前的警惕心已經在幾句討論里消弭不見了。


  也是可笑,之前還是各自擁有空間和距離的陌生人,卻因一個中介的八卦,頓時擁有了好友之間才存在的親密。


  女人低吟一聲,可能是在思考,指尖不自覺在桌面上敲擊,傳來有節奏的篤篤聲。許久,她才小小的啊了一聲,想起了什麼,「我記起來了,那天林齡突然說自己有事,讓我先走。我很好奇,走到一半發現不對勁,就繞了回去。」


  「有看到什麼嗎?」在她熄聲的間隔,葉殊好奇地問。


  「我看到袁姍扶著林齡走了,林齡的肩上好像披著袁姍的外套,她的腿部也有些還未來得及變成青澀的紅痕。」


  葉殊知道她這是保守的說法,於是她大膽地暗示她,往最極端偏激的方向去思索問題的關鍵所在。


  「按照你的推測,你覺得林齡可能經歷了什麼?」她問。


  女人抿了抿唇,唔了一聲,斟酌道:「這不好說……」


  「那麼久遠的事情,我們不可能查得到了,只能聽你主觀的分析,推斷出一些潛在的原因。」


  「我覺得,她可能是被人強-暴了……」


  「強-暴?」


  「對,她當時走路的姿勢,還有隱隱可見的血跡,最重要的是外套披在她身上,藉以掩蓋住手臂上的傷痕。」


  葉殊從中分析:「也就是說,林齡當時先趕走你,一個人在等人,卻發生了暴力事件,並且被半路出現的袁姍所救?」


  「整起事件就是這樣。」


  「林齡是個什麼樣的人,最開始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有說過對袁姍的看法嗎?」


  「其實林齡這個人很傲的,在袁姍沒出現之前就是班花。袁姍一出現,班裡男生就有傳並列班花的說法,雖然林齡表面沒做什麼,但是心裡肯定不舒服,我太了解她了,只要她不認同袁姍,其他人也不會輕易接近她的。」


  「也就是說,林齡實際上是你們班的領頭羊,如果要真正融入班級,就要聽從她的安排?」


  「可以這麼說,我討厭袁姍,卻不得不討好她,也是這個道理。因為領頭羊的位置換了,變成了袁姍。而她卻不知為什麼,特別針對我,導致我被整個班級孤立了。」


  葉殊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可能是你之前跟蹤她,被她發現了嗎?」


  女人大驚失色,幾乎要尖叫:「不會吧?等等,你這麼一說,還真的有可能……」


  「按照我的分析來看,林齡可能被人騙了。她絕對不會去等一個可能傷害自己的人,所以她是被冒充自己喜歡的人騙出來,然後實施的強-暴,而這時,袁姍挺身而出的話,就可能獲取林齡的好感,甚至是通過和她約定好共同守護一個秘密的行為,讓林齡完全依賴她。這種行為的直接好處就是,她能迅速融入這個班級。」


  那麼,可能嗎?


  林齡的暴力事件說不定也是袁姍暗中設計的,否則她怎麼可能出現地這麼及時?正好能趕上現場?


  「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袁姍回家的路線和我們明明截然相反,但她為什麼能第一時間出現在那裡?這真的是巧合嗎?」


  「允許你細緻思考下去,稍等一下,給我五分鐘,我做個筆記。」葉殊說。


  她將所有對話都摘抄到小本子上,又將自己代入到那個場景里,去體會被害人當時的心理——


  如果能看到大腿的話,那天應該是初春或者初秋,放學是傍晚時分,走讀的同學都在夜幕降臨之前匆匆回家了。


  林齡為了掩人耳目,肯定會進小巷子里,等待她朝思暮想的暗戀對象。


  她等了許久,都沒有人過來,直到……一隻手突然捂住她的唇,冰冷僵硬的指節彷彿要嵌入她的臉頰皮膚里,生生擠出兩三道泛白的痕迹。


  林齡當時的感覺必定是痛苦還有絕望,她悔不當初,想要大聲呼救,卻沒有任何人救援。


  她渴望被自己驅趕走的好友能察覺到端倪,回來救她。時間一久,原本的期盼情緒逐漸變成的怨恨,實際上好友並沒有什麼錯,但她沒有發泄點,只能將一切抱怨在好友的身上,怪她無視她的安危,讓她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該怎麼辦呢?


  與其說感受到身體上的疼痛,不如說她現在滿心的怒火與此時此刻正承受的羞辱。


  林齡沒有力氣反抗了,她猶如一片凋零的枯葉,被風打著旋兒,疲乏無力地倒在湖面上,隨波逐流。


  再次醒來的時候,應該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


  她看著昏暗到深黑的天際,這個世界並沒有因為她的痛苦改變分毫。


  而這時,有人逆著光走來,是袁姍——她臉頰紅潤,穿著也很整潔,與林齡此時此刻的狼狽形成鮮明的對比。


  林齡羞愧難當,起了自殺的心思之時,袁姍突然對她說道:「我會為你保守秘密,誰都不能傷害你。」


  肯定是類似這類表白衷心的話,否則又怎麼能獵獲林齡那顆脆弱無比的心呢?


  如果林齡看到從天而降拯救她的袁姍,會是什麼樣的心理?

  必定是感激的吧?她會將所有的無助,都通過眼淚跟袁姍發泄,並且讓她幫助她收拾一切不堪的過去,獲得新生。


  這個時候,她的好友已經不重要了。


  袁姍再有千般不好,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久而久之,林齡會發現這個女人還手握她的把柄,她不能讓她將事情說出去,也更不會深思事件背後的可怕目的。


  林齡要好好活下去,有體面地活下去,那就必定要聽從袁姍的差遣。


  她是她的「狗」。


  這個陰險狡詐的手段,也是袁姍跟周然耳濡目染學的。他殺死了最純凈的她,給了她最骯髒的人生之路。


  葉殊疲乏地睜開眼,下意識又看了一眼床上酣睡正香的男人——他彷彿在葉殊的庇護之下,無憂無慮,睡得格外安心。沒有經歷風雨的男人,眉心舒緩平坦,就連睡顏都顯得格外安詳。


  不知為何,葉殊突然流露出某種柔軟的情緒。她緩緩低頭,將薄涼的唇逐漸抵上紀零單薄到能露出猩紅血絲的耳廓……


  就在這即將觸上的瞬間,她回過神來。她這是怎麼了?美色誤人?還是因袁姍的險噁心思有感而發,企圖保護世上所有的純真。


  「咚咚咚。」秦讓敲了幾下門,走了進來。他討好地將幾本筆記本遞到葉殊懷裡,說,「剛才去了死者的家裡,只找到了宋琦還有葉薇涼的日記本,林齡的沒找到,她媽說她不太愛寫這些。你看這兩本日記本都是上鎖的,款式也一樣,是不是當年就流行這個啊?」


  「誰知道呢。」葉殊敷衍一句。


  秦讓又將視線轉到了床上,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呼出聲:「*,這小子居然裝睡!」


  葉殊抬起日記本敲了一下秦讓的頭,怒斥:「聲音小點,紀先生在睡覺。」


  秦讓齜牙咧嘴,不滿地抱怨:「都說葉姐疼兄弟,我怎麼沒看出來。究竟我是你親生的師弟,還是他是你親生的師弟?難道說……」


  「別瞎說!」


  「肯定就是,葉姐,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我……你小子廢話怎麼這麼多?欠□□?皮癢了是吧?操練場上走一趟?」


  「葉姐不疼我,倒喜歡起才來兩天的外人了,」他掏出手機,迅速滑屏,「不行,我得把事情發到討論組裡,讓兄弟們知情。」


  「你等會兒,你還真有討論組啊?」


  「當然,」秦讓得意洋洋地說,「還不止他們呢,我不止葉姐後援會,我們還有小寧後援會!」


  「沒看出來,你們這麼猥-瑣……」


  「這不叫猥-瑣,這叫愛!誰叫隊里就你們兩個女的,肥水絕對不能流外人田!」


  葉殊又砸過去一本本子,「你小子整天想什麼呢,給我工作去,同學錄里的電話統統打過去,專門問三名死者和袁姍的情況,快點!中午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晚上十二點以前必須拿下袁姍,這是最後期限了。」


  秦讓也不扯皮了,很快嚴肅起來,行了個軍禮,厲聲喊:「是!」


  結果這一聲中氣十足的吼聲,直接把睡夢裡的紀零嚇得驚醒。他迅速坐起來,迷茫地睜開眼,一動不動。


  葉殊懷疑他被嚇壞了,畢竟科學怪人都有怪癖,萬一把他嚇得神志不清那就不好了。


  她朝秦讓使了個眼色,趕他去客廳打電話,自己則用手觸了觸紀零的額頭,溫聲問:「紀先生,你醒了?」


  片刻,紀零才小心翼翼出聲:「葉殊?」


  「對,是我。」


  「我想你了。」


  「啊?」葉殊被嚇到了,這是什麼路數?

  這時,男人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用的力氣很大,細長的指節一寸寸勒在她的肉里。過了好久,紀零才從最起初的用力過猛,到後來的放鬆警惕,像是失而復得,緩和許久才讓安全感重新填滿他的內心,不會再惶惶不安了。


  「剛才打雷了?」紀零含糊不清地問。


  葉殊嘴角微微抽搐,乾咳一聲,說:「是啊,打了。」


  睜眼說瞎話,她好像不太擅長。


  「哦。」


  「紀先生害怕打雷?」


  紀零垂下視線,乖乖點了一下頭,「嗯。」


  居然這麼快就承認了。


  「別怕,有我在,雷打不到你。」話音剛落,葉殊就要無語問蒼天了,她這說的是什麼話。


  「我知道,」所幸紀零一點都不嫌棄,他抿出一點笑意,慘白的臉上終於恢復了一點血色,「你說過,會一直待在我的身邊。」


  「對,一點都沒錯。」葉殊安撫好了這個男人,這才反應過來,和那個女人的電話一直接通著,她遲疑了一會兒,關閉了靜音鍵,說:「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這麼久。」


  「沒事,警察工作忙,我都知道。」


  「還有一些問題想問你,方便嗎?」


  「當然,說實在的,能揭開袁姍的真面目,這讓我感到高興。我以前被孤立,有段時間陷入了重度抑鬱,還在想是不是自己哪裡不好,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自我懷疑。現在一聯繫這些事情,才反應過來,這都是拜袁姍所賜。我必須為摘下她偽善面具的事業奉獻我的力量,我要報復她。」


  「有負面情緒是可以的,但是提供的證詞可別失真。」


  女人發出一聲急促的笑,「放心好了,警官。」


  葉殊翻開秦讓帶過來的日記本,最上面的一本是葉薇涼的,裡頭寫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似刻意節約紙張,一張記成了兩天。


  她問:「葉薇涼的家境怎麼樣?」


  「不太好,據說有一個遊手好閒的哥哥,不工作,專靠她媽媽養著。不過她的性格也很怪異,雖然是副班長,卻不太和同學們處好關係。」


  葉殊敷衍地應了一聲,隨即翻開日記,起初都是一些她哥哥找她麻煩的篇章,翻到後面,有一篇內容吸引了她的視線,上面是這樣寫的:


  「今天,他到學校門口堵我了。據說是喜歡上了ktv的陪酒小姐,把錢都拿去給她花了。


  他看到我,就說我有錢。


  書包裡面是班費,絕對不能被搶走的。這麼一大筆錢,我如果丟了,肯定賠不出來。


  但我搶不過他,又一次被打了。錢丟了,該怎麼辦?

  這種人怎麼不去死呢?


  真想……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葉殊翻了一頁,又看了後續:

  「今天班主任問錢的事情,我謊稱還沒交齊,需要一點時間。


  實在忍不住,下課就在學校外的巷子里哭。那個轉校生好像看出我的狼狽,一步步朝我走過來。


  當時我是想落荒而逃的,但那一刻,總覺得她的身上有某種魔力,把我震懾住了。


  她說,她不能相信我錢是不是丟了這個借口,但會幫我想辦法的。


  她會幫我隱瞞所有真相,也不會追問我原因,但需要我幫助她。


  袁姍這樣好,我又能幫她什麼呢?


  我根本不配和這種人站在一起吧?


  很感謝她毫無芥蒂地信任我,那一瞬間,我感到很幸福。」


  葉薇涼這裡也好說了。


  懦弱的人不知反抗,一昧地習慣於逃避。袁姍不是在幫她,而是給她找了更為舒適的避難所。


  這類人最好利用了,因為她到處都是破綻,到處都是可以任意利用的小尾巴。


  袁姍肯定會用盡手段讓她在泥潭裡越陷越深,這個女人,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能夠摧毀一個人。


  葉殊合上日記本,繼續問那個女人:「那麼宋琦呢?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宋琦啊,她不喜歡袁姍的原因我知道。當時她暗戀班級一個男同學,結果袁姍一轉校,那個男同學就和袁姍表白了,所以一直懷恨在心。但我好奇的是,後來宋琦又成了袁姍的小跟班,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使了什麼手段,整個班級都像是被她蠱惑了似的,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女人頓了兩秒,難以置信地說,「我查了一下,她們三個……都死了?」


  「對,是一起連環兇殺案,而且都和袁姍有關。」


  「這是要殺死整個班級嗎?」


  「我覺得不是,應該是針對袁姍而來的。」


  「我先去鎖好門,這太嚇人了,不,簡直就是恐怖電影的劇情。」她驚恐不已。


  葉殊心想:在那個年紀,戀愛就是頂天的事情了。究竟又發生了什麼,讓宋琦這種自尊心很強的女人都能放下奪夫之仇,和袁姍和平共處呢?

  「我還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情?」葉殊問。


  「宋琦當時有去參加劇組的演員面試,但是隔壁班的校長女兒也去了,最後不知道什麼原因,反正就是宋琦被刷下來了,錄取了校長的女兒。她有在學校里嚷嚷過這裡頭有黑幕,結果因為在教室喧鬧,被教導主任特地帶去通報批評。」


  「後來呢?」


  「後來校長女兒出事了,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反正一直在家休養了一年。難道這裡面也和宋琦有關係?不能啊,她哪有這麼大膽子,連那個千金小姐都敢下手。」


  葉殊算是見怪不怪了,再怎麼離譜的事情,她都見過了。


  反正袁姍這個女人腦子比別人活泛,心細膽子又大,無論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那都是正常的,葉殊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絕對沒葉殊想的那麼簡單。


  葉殊把幾本日記放下了,她疲憊地和女人說:「我大致了解了情況,好了,你近期注意安全,我的通話記錄也記得刪除了。她不知道我查到你這裡,所以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就這樣吧,我先掛了,謝謝你的配合。」


  「好,那再見。」電話很快就被掐斷了。


  葉殊終於明白過來了:袁姍就是個哆啦a夢的萬能口袋,別人想要什麼願望,她就會以力所能及的形式滿足他們。


  三名死者,每一個人應該都有一個被袁姍掌控的秘密,所以袁姍可以在一個領域風生水起,因為她能操控人心,但又是懷柔政策,從不逼迫他們。


  而兇手殺死這三個人,恐怕就是不止是伴娘的說法,也是在試圖警告袁姍:他知道她所有不為人知的過去,他能斬斷她所有左臂右膀,將這隻企圖高飛的金絲雀,絞死在精緻的金線鳥籠里。


  幾乎所有的謎都解開了——袁姍是周然一手培養起的孩子,她替代了小姍,而真正的小姍,可能已經被周然剷除了。隨後,袁姍替周然公司辦事,殺害了爭搶生意的袁氏父母,最終獲得了自己的人生。


  而被公司背叛的周然不甘於跌入低谷,他再次找上了這個不同尋常的女人,渴求她去接近陳楠,目的為何,暫時還不知曉。最後結局就是袁姍為了不受周然威脅,狠下心斬草除根。


  總之,在這段時間,袁姍利用了兇手,後來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她與兇手決裂,讓這個男人發狂到這種程度,籌備了足足三年,才來複仇。


  至於袁姍對陳楠究竟有幾分真心,那就不得而知了。從現在的狀況來看,她可謂是節節高升,只要嫁給了陳楠,她就能步入上流社會,在另一個常人所不能及的領域煥發光彩。


  為什麼你這麼恨著她呢?


  你們之間,究竟還有什麼故事呢?


  葉殊覺得,這就是兇手最後一個緊攥在手心的秘密。他就是以此來要挾袁姍,回到他的身邊的。


  該怎麼查?

  事情以另外一種形式陷入了僵局,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閉上眼,葉殊彷彿就能看到深黑色的霧靄里,有一個光-裸著脊背的女人站在暮色下,她的臉盡數籠罩在黑暗之中,以美艷的身姿蠱惑著歲月里行色匆匆的人,所有途徑此處的旅人無不停下步伐,被她所誘導,逐步接近她。


  她是魔鬼,這個滯留凡塵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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