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集
第三十八集
死者住的地方是遠郊的一處複式小樓,旁邊的房屋並不多。
夜深了,山巒間亮著影影綽綽的燈火,被乳白色的霧靄所覆蓋,深深淺淺的一點,如同螢火蟲臀部飽滿的暖光。
他們開了有一段時間才抵達目的地,一路警笛聲不斷,這是為了讓來往的車輛驚覺,起警示作用,好方便讓行。
下了車,法醫和化驗員也陸陸續續趕到了。
葉殊戴上手套以及鞋套入內,房屋遠近一米的距離已經被紅白相間的警示帶隔開,避免湊熱鬧的閑雜人等靠近。
「是血的味道。」紀零嘀咕了一聲,敏感地蹙起眉頭。
明明隔得很遠,他也能聞到那些糜爛的血腥味。這種味道與清新的草木味有所不同,正因為差別巨大,直擊感官,才能在瞬間被紀零這個香水獵人所捕捉到。
紀零是生來就有這方面天賦的人,所以才能擔任一個香水品牌的鼻子。在香水行業,沒有一點與生俱來的靈敏嗅覺,與多年從事化學研究行業的經驗,就不配提創造。
「你聞到了?」葉殊輕聲問了一句,「還有其他味道嗎?譬如有什麼陌生人的氣息?」
「按照你這麼說的話,這個地方的味道都很陌生。」紀零微微側頭,低迷的路燈光照下,他單薄的唇瓣染過一線白,唇溝處的陰影很深,籠在黑暗裡,有種莫名的神秘感。
「什麼意思?」
「我去的每一個地方都是新的區域,按理說,都是陌生的,沒什麼熟悉的說法。可這些世俗的味道又是單一而乏味的,不會隨著時間更變,千篇一律,和人為創造出的香水香味有巨大差別。」
「別賣關子,你就直接說你聞到什麼好了。」
「哦。」紀零乖乖應了一聲,葉殊指哪,他就打哪,乖巧得不像話。
他頓了頓,又補充:「現在想想,一般的香水味道也沒那麼特殊,都是可以通過嗅覺拆分出各種原料以及用劑,千篇一律。」
「閉嘴,少給我紙上談兵,好好做點實事!」葉殊被他搞得頭都大了,特別是在這種緊急時刻,男人還一副風輕雲淡的神態,半點都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都聽你的,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紀零咬著耳朵,炙熱的鼻息抵著葉殊的耳廓,曖昧不清補充。
嘶——整個人都要炸了。
葉殊也是沒脾氣了,她臉頰煨燙,乾咳一聲避開了紀零的小動作,上前去給處理場證的化驗員搭把手。
再走近兩步,就能透過大敞開的門看到屍體了——果真是個女人,她躺在床上,領口透風,大敞開。衣裳凌亂,有死前性暴力的跡象,脖子上有轉青黑的淤血痕迹,以及抓痕,能看出來是被人活生生掐死的。沒什麼謀殺的規劃痕迹,行事很潦草。
法醫初步做出了結論:從屍斑和屍僵程度,以及傷口凝血的顏色來看,死亡時間大約在24小時內外,也就是一天前遇害。
至於死者指甲內有沒有留下擁有兇手dna的皮屑,或者是身上有沒有兇手唾液、汗液甚至是前列腺液之類的□□,就要把屍體帶回化驗科再做屍檢分析了。
一般奸-殺案都能在一周內出結果也是這個原因,破綻太多,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會逮到一些把柄。可以說,沒有精心策劃過的犯罪,自然而然是最容易被識破的。
但是,那個神秘男人真的會這樣做嗎?
葉殊總覺得有矛盾點存在——在她的印象里,那個男人是謹慎而小心的,他怎麼可能會做出奸-殺之類的低級犯罪,滿足自己的性-欲-望本能。在保證能留下自己罪證的同時,又聯繫警方來調查呢?
就算他不怕被抓,可他的目的還沒達到吧?
在沒達到目的之前,這個男人又有什麼必要自投羅網呢?
葉殊幾乎是認定了法醫肯定會有所收穫,因為女人的屍體沒有任何清洗處理過的痕迹。
「你是覺得這個男人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厲害嗎?」紀零問了一句頗為有趣的話。
她皺眉,對紀零道:「他這一次可謂是破綻頗多,和他平時嚴謹的樣子大相徑庭。你看,當女人被掐住無法呼吸時,她肯定會用手掐住兇手的手臂進行掙扎,那麼就會在指甲里留下對方的皮屑;又或許,在交-歡的過程中,神秘男人親吻女人身體,會留下一定的□□。」
「或許,是你小巧他了。」
「你的意思是?」
紀零似笑非笑,眼角微微上挑,淡淡道:「有一句話說的好,故事沒到最後,不要輕易下結論。」
「你覺得他還有后招?」
「感覺。」
「這個感覺的依據是?」
「我沒在女人的屍體上,嗅到任何陌生人□□的味道。」
「這怎麼可能?」葉殊不信他的話,在奸-殺案里不留下個人分泌物,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不,甚至可以說,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樁奸-殺案子了。
「別著急,之後會知道的。」紀零賣了個關子。
等屍體被送走了,葉殊繼續接下來的調查工作。
她先是環顧整個家,觀察有沒有被清掃過的痕迹,結論是沒有。
隨後,她的目光落在了玄關處,那是唯一一雙放在地面的高跟鞋,深紅色的漆面,擺放較為凌亂,鞋跟朝門。再朝旁邊看,其餘鞋子都整整齊齊擺在鞋櫃里,也就是說,死者當時的狀態是神經鬆懈,並不是遭遇暴力行為被拖拽到屋內。
葉殊對著旁邊負責記錄的人員說道:「你們看這裡,如果女人是在陌生人開門時就遭到了攻擊,那鞋子必定會被踢得四散,而且門口會有許多雜亂的掙扎痕迹。但是玄關處很『乾淨』,就連鞋子都擺在門正中、不方便通行的位置,這就說明,兇手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擅闖進屋。那麼,就有這兩種可能性了,一種是女人在家裡,有熟人按門鈴,被邀請進門。但這樣一來,鞋子的位置既礙眼又不禮貌,我們尋常會讓鞋子的位置稍微偏角落一點,至少不會放在最中間;另一種是在女人同意的情況下,把陌生男人帶進屋,心急時,隨意脫鞋,所以鞋子的位置才會恰到好處擺在正中。」
「不過還有矛盾點,對嗎?」紀零這一次的提問,帶有低迷的笑意,玩味十足。
「對,這招引狼入室,讓我摸不著頭腦。明明是奸-殺案,目的應該是在強-奸與反抗吧?可如果是女人自己帶進屋的,她好像並沒有要反抗的意思,甚至是服從這個『交-媾』的指令。而她服從了,還被殘忍殺害了,這一點讓人摸不著頭腦。」
「或許,女人的本意是『交-媾』,可男人起了殺心呢?」
「如果目的就是殺害她,又為什麼要性-交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紀零默不作聲,很顯然,他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想不出來。」葉殊放棄了。
「想不出來也沒關係,不用深思其中目的。只要知道,這一步對神秘男人來說很重要,重要到不惜暴露自己,也要進行這一步。」
「對。」葉殊茅塞頓開。
隔了一會兒,有法醫人員將屍檢報告發來:奇怪的是,死者全身上下,包括指甲內以及被褪到一半的內褲附近都沒有任何□□,或者是皮脂毛屑。最有趣的是,女人的手腕處沒有任何淤血痕迹,也沒有其餘挫傷毆打的痕迹,這就代表著並不是強迫性質的性-行為,而是女人自願獻身。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有被抓下皮脂,可以解釋說神秘男人戴了手套。可連唾液都沒有,他是不屑去親吻這個女人,又想要偽裝成交-歡的樣子嗎?
真奇怪,卻也不奇怪。
這個神秘男人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步步為營,她對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刻畫並沒有出任何紕漏。
鬆了好大一口氣。
「接下來怎麼辦?」秦讓插了一腳,當電燈泡,隔開紀零與葉殊的距離。
葉殊道:「死亡時間也大致出來了,按照這個時段,調開附近交通路段的監控看看,有沒有什麼陌生的車輛,能拍到死者的最好。」
這裡位處偏僻,又不是小區,獨立的一棟樓,要交通方面的監控,也就只有大路上了。
不知出於什麼緣故,這棟小洋房沒裝監控,也沒傭人。葉殊下意識翻了翻垃圾桶以及電冰箱就全明白了,冰箱里的伙食寥寥無幾,油煙機也很新,連油脂都沒覆上,家裡沒有起灶做飯的痕迹。甚至連垃圾桶里的塑料袋都是替換過的,裡頭根本就沒半點生活垃圾。
死者之前很少住在這裡,只能僱人定期打掃而已。所以沒傭人沒監控,實屬正常。
那麼,神秘男是否事先觀察過女人,從而得知這一點呢?
矛盾的地方越來越多了,無數個細小的問題猶如一根根薄如蟬翼的細絲,粘纏糾結為一體,越縮越密集,結成一個實在的小球,無法分離其萬分之一。
該怎麼解開這個看似無堅不摧的死結呢?
葉殊,醒醒,還不能認輸。得穩住心神,以小心翼翼的姿態,將這個巨大的謎團一寸寸抽絲剝繭,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