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夜裡懲處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夜裡懲處
嗓音一落,本是在為宮女掠著濕發的手微微下落,恰到好處的捉住了宮女的手腕,牽著她緩緩往前。
奈何,他手中的油紙傘則僅遮了他一人,而那滿身濕透且渾身踉蹌的宮女則全然沐在雨水裡,單薄瘦削,狼狽不堪。
二人緩緩往前,逐漸走遠。
細雨纏綿,肆意浮蕩的風極是涼薄。
道路後方那拐角處,鳳瑤忍不住稍稍攏了攏衣裙,瞳色越發的清冷磅礴。
待得容傾二人走遠,她繼續舉著紙傘往前,卻是還未行至柳襄所在院落,便遇了柳襄正領著那滿身濕透的宮女返回。
一時,兩方狹路相逢。
鳳瑤瞳孔微縮,下意識駐足,柳襄與那宮女緩緩走近,待站定在鳳瑤面前,二人雙雙朝鳳瑤彎身一拜,喚了聲長公主。
鳳瑤眼風朝那宮女掃了一眼,並不言話,僅是深眼朝柳襄打量,則見他正披著外袍,袍子並未繫上帶子,似是倉促披上。
這廝怎在這兒?
「長公主怎在這兒?」
不待鳳瑤將話問出,柳襄已纏蜷柔膩的先行出聲。
鳳瑤神色微動,平緩而道:「想著讓容傾過來與你同住,總得與你知會一聲,是以便親自過來,欲看看你與容傾處得是否習慣罷了。」
她隨口而言,嗓音平緩清冷,並無半點起伏。
柳襄微微一笑,面上竟露出幾許裝模作樣的暖意,「柳襄知曉的,長公主待柳襄極是上心,便是讓坊主過來與柳襄同住,也還是捨不得柳襄受得委屈的。」
這話入耳,鳳瑤眼角一挑,並未入心,是以也不曾言話。
柳襄凝她兩眼,繼續道:「柳襄方才聽坊主說,長公主是因柳襄之故才對坊主寬厚以待。如此,柳襄便先在此謝長公主了。」
是嗎?
容傾那廝,竟在柳襄面前說是她姑蘇鳳瑤因著柳襄之故才允他入宮小住的?
鳳瑤眼角微挑,心思輾轉,倒也有些不明容傾在柳襄面前如此言道是何意,只不過,柳襄與容傾自也是走得極近,說不準容傾之事柳襄大多知曉,再加之柳襄也乃精明通透之人,是以,都是明眼人罷了,裝模作樣的虛言,倒也是令人心生不適呢。
鳳瑤滿目深邃,朝柳襄掃了一眼,便故作自然的挪開了目光,「容傾是否是因你之故才被留在宮中,你也該是猜到才是。是以有些話,說了也是虛假,聽著倒也鬧心。」
說著,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繼續道:「你們主僕如今算是一前一後的入了宮,無論你們是否存了什麼目的,但望你們切記,深宮之中,戒備森嚴,別想著世上有不透風的牆,有些陰謀詭事,終是藏不住的,且一旦本宮發覺你們膽敢在宮中興事,那時,便別怪本宮對你們心狠手辣。」
柳襄微微一怔,則是片刻,面露愕然,無奈委屈的道:「長公主這是何意?柳襄與坊主如何被長公主留在宮中,長公主最是知曉原因。」
「明著的原因,不說也罷,但若要在宮中暗著生事,本宮絕不會心慈手軟。」鳳瑤嗓音陰沉,語氣清冷磅礴,待得這話一出,她目光再度朝柳襄落來,陰沉沉的道:「回去告知你家主子,讓他儘快解了你身上的寒毒,再準備好寒毒解藥,讓人送來鳳棲宮。」
嗓音一落,再不多言,僅是轉眸朝一旁瑟瑟發抖的宮女一掃,「隨本宮來。」
宮女渾身越發一顫,瞳孔起伏劇烈,待見鳳瑤轉身往前,她朝鳳瑤背影掃了一眼,隨即又極是緊張畏懼的朝柳襄望來,待見柳襄朝他微微一笑,她頓覺毛骨悚然,面色陡白,隨即不敢耽擱,急忙踉蹌小跑著朝鳳瑤跟去。
待得鳳瑤一行走遠,柳襄這才轉身往前,則待剛剛踏入所住的殿門,頃刻之際,一道白紗陡然橫空而來,纏住了他的脖子。
他面色陡變,瞳孔瞪大,袖袍中的手緊握成拳,卻是並未掙扎。
那白紗來勢迅猛,力道也是極大,待剛將他的脖子纏住,力道一起,柳襄頓時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奈何那白紗仍還在用力,猛的拽著他往前。
柳襄呼吸不暢,喉嚨似要斷掉,待被如同死狗一般拖至軟榻前,他身子才堪堪停歇,卻也正這時,一隻高靴踩在了他的腦袋上,隨即,頭頂之處,一道溫雅平和的嗓音漫不經心的揚來,「柳襄,你好大的膽子。」
柳襄分毫不掙扎,咧嘴一笑,只是唇角竟是有鮮血溢出,那赤紅的血色襯在他的臉上,竟令他那張臉越發的嫵媚勾人。
「方才柳襄還幫坊主打發走了長公主,怎轉眼間,坊主對柳襄便翻臉不認人了?」
他似是渾然不懼,慢騰騰的回了話。
容傾勾唇一笑,溫雅的瞳孔在柳襄身上掃視,「莫不是這些年本坊主將你養得太好,竟讓你不知你真正的主子是誰了?就如方才之言,你可是在怪本坊主對你無情,弄痛你了,嗯?」
「柳襄不敢。」
柳襄默了片刻,極是柔膩平緩的道。
容傾眼角微挑,漫不經心的將柳襄打量,則是片刻,才將腳從柳襄身上挪開,也將白紗從柳襄脖子上抽開,隨即朝柳襄扔了一隻瓷瓶來,溫雅平和的吩咐,「將脖子敷敷藥。」
柳襄柔然而笑,似對他此番之舉見怪不怪,他僅是緩緩伸手,極是淡定自然的撿起了瓷瓶,隨即抽開瓶塞,而後極是自然的用瓶中的傷葯塗抹起脖子的勒痕來。
卻是正這時,平寂無波的氣氛里,容傾稍稍換了姿勢在軟榻上斜靠好,溫柔的目光靜靜朝柳襄落著,薄唇一啟,「平樂坊被人燒了。」
漫不經心的幾字,毫無平仄。
柳襄塗藥的動作微微頓住,深黑的瞳孔也頓時漫出了半許微詫。
卻也僅是片刻,他便將眼中的詫色斂去,僅是抬眸朝容傾望來,柔聲問:「何人竟如此膽子,敢燒平樂坊。坊主可知縱火兇手?」
容傾斜眼睥著柳襄,瞳孔微微深了半許,「兇手除了那人,還能有誰?本坊主倒是未料到,那人對平樂坊一而再再而三忍讓,卻不料竟在這鞭長莫及的節骨眼上,對平樂坊動了手。」
說著,輕笑一聲,「也罷,既是撕破了臉皮,日後便也無需再遮攔。反正那人性命,本坊主遲早也是要收下呢。」
柳襄柔聲道:「坊主英勇蓋世,那人何能是坊主對手。只要坊主有心對付那人,那人不過是坊主計策里的瓮中之鱉罷了。」
容傾神色微動,「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會說甜話。只不過……」
話剛到這兒,后話慢悠悠止住。
柳襄面色微變,本是柔然帶笑的瞳孔,也抑制不住的深了一重。
則是片刻,容傾緩緩從軟榻上坐直身,修長的指尖慢悠悠朝柳襄探來,略微冰涼的指腹肆意在柳襄面上摩挲,隨即親自稍稍拂去了柳襄唇角的一些血漬,「這些日子本坊主任你高飛,你可是欣悅得緊?你曾與本坊主說,你已與姑蘇鳳瑤雲雨過了,怎不見姑蘇鳳瑤許你名分,嗯?」
柳襄柔柔一笑,「柳襄是何身份?長公主能與柳襄雲雨,不過是看在蠱毒的份上罷了,但若說許柳襄名分,許是長公主還在計量柳襄風塵之人的身份,是以略有忌諱罷了。只是,當初平樂坊與攝政王府之戲,長公主對柳襄已深信不疑,且已知柳襄與異族之人並非同路,是以對柳襄也算是特殊,再加之幼帝對柳襄的血也極是依賴,想必柳襄能蠱惑住長公主,甚至贏得長公主允柳襄名分,也不過是早晚之事。」
「早晚之事?」
容傾嗓音微微一挑,輕笑一聲。
柳襄滿面淡定,柔軟點頭。
卻是眨眼睛,一道耳光陡然拍在臉頰,那火烈的力道似要將他整個腦袋都拍掉一般。
柳襄頓時被打得摔倒在地,臉頰火辣辣疼痛,瞬時紅腫得老高,嘴裡的血腥味,越發的濃厚四溢,然而他面上仍無懼意,僅是自嘲的將嘴裡的鮮血吐出,無奈的朝容傾道:「長公主本是精明之人,不易蠱惑,得需時間與其慢慢周.旋。便是坊主再急,也還得循序漸進才是。再者,坊主,柳襄對長公主,的確儘力了的。」
容傾面上的笑容逐漸斂卻,漫不經心的瞳孔朝柳襄仔細掃視,慢騰騰的道:「本坊主量你也不敢不儘力。只不過,數年的調教,你之媚術,竟連個女人都勾不住呢,就如雲雨之事,你以為你說你與姑蘇鳳瑤雲雨了,本坊主便當真信你了?那女人可是傲骨之人,你縱有蠱毒傍身,也不定能降得住她。」
柳襄瞳孔終是抑制不住的縮了半許。
容傾懶散凝他,話鋒一轉,繼續道:「本坊主既已入宮,你留在此處自是無用,后兩日,本坊主自會找機會讓你出宮去辦其餘事,那姑蘇鳳瑤,本坊主親自對付。」
這話入耳,柳襄再度抬眸朝容傾望來,紅腫的臉頰顯得猙獰破碎,連帶目光都忍不住深了繼續,卻也僅是片刻,他便再度無畏柔魅的笑了,縱是嘴角仍還掛著幾縷未曾擦凈的血,他也笑得柔情萬種,風華之至,「坊主,長公主本已信任柳襄,且幼帝也已信任柳襄,若冒然換成坊主,恐會惹長公主生疑。」
容傾漫不經心道:「她今夜能一直跟在本坊主身後過來,便已對本坊主生疑,如此,讓她再疑本坊主幾分,倒也無甚可懼。」
說著,嗓音意味深長的一挑,「怎麼,本坊主欲讓你出宮離開,你可是捨不得了?依本坊主所見,那姑蘇鳳瑤雖性情冷漠了些,但自然也是清秀魄力之人,呵,可是看慣了風塵俗態的女人,而今見了那般女子,便動心了?」
柳襄神色柔和,平緩而道:「坊主明知柳襄無心無情,從不會對任何女子動心,如此,又豈會對姑蘇鳳瑤動心。」
「不動心便是最好。倘若動心了,這麼多年,本坊主便也算是白養你了。」容傾慢騰騰的道。
說著,似是累了,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繼續道:「那人如今,正春風得意,我們自然也得加緊腳步,春風得意一回。既是明著掀翻不了他,暗地裡,自然也是要讓他不好受才是。本坊主一直認為,若要對付那等毫無破綻之人,僅得攻心,且恰巧,那姑蘇鳳瑤,便是那人的心,呵,呵呵,這倒是巧。」
柳襄滿目平寂,自然知曉容傾這話何意。
他並未立即回話,僅是繼續開始伸手在脖子上塗藥,待得脖子塗完,他又開始塗抹紅腫不堪的臉頰。
待得一切完畢,眼見容傾神色幽遠,似在冥思什麼,他神色微動,繼續道:「坊主如此幫大英之人,萬一大英不兌現承諾,坊主該當如何?」
容傾應聲回神,勾唇冷笑,「大英之人突然出現,本在本坊主意料之外,既是那人要合作,本坊主不過是順水推舟應付罷了。誰說本坊主真心要幫大英了?本坊主所行之事,歷來,都是在幫自己,但若大英敢犯本坊主,本坊主對大英也不會留情。」
柳襄神色微動,猶豫片刻,「三皇子贏易那裡……」
容傾輕笑,「贏易么?斷手之人,穹弩之末,便是心有蒼穹,也不過是擺設罷了,更何況,且本坊主與其目的一致,相輔相成,呵,這大旭啊,姑蘇鳳瑤註定是守不住的。」
嗓音一落,不再言話,僅是緩緩起身直接入了柳襄的榻上躺好,吩咐柳襄熄燈。
柳襄並未耽擱,支撐著滿是踉蹌劇痛的身子起身滅了周遭燭火,待得周遭一片漆黑,他才抹黑行至軟榻坐定,這一坐,便是坐了許久許久,待得渾身僵硬,他才稍稍躺身下來,袖袍中的手,再度緊握成拳,捏碎了掌心的瓷瓶都全然不知。
翌日,沉了幾日的天氣突然轉晴。
空中極為難得的有了太陽,陽光雖不強烈,但也算是一掃連日的陰雨陰沉,極為難得的增了幾許朗然與生氣。
鳳瑤早朝過後,剛與許儒亦行至御書房外,那滿身紫袍的容傾便已站定在御書房外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