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棋師(三)
傅老二執黑棋,棋師執白。二人捉子相對,開始了棋局。棋我是沒學過,看是看不懂,但我從二人表情上來看,那黑衣棋師似乎輕鬆得很。傅老二上半局應對也尚算自如,但後半局似乎力有不逮。
「這後面就不是斗棋了,兩個人鬥上真功夫了。」忽然頭頂上飄來一個聲音。是成懿。我抬頭一看,他正躺在樹上吃果子。
我白了他一眼,問道:「依你看,傅老二能贏嗎?」
成懿一個翻身下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難說。你看這棋師布的局,引著傅老二入瓮呢!」他又探頭過去看了看,嘖嘖道,「妙、妙,這小子有點本事」。
傅老二與棋師身周已經起了結界,二人已斗入修為深層,內外相隔,聽不到我們說話,也看不到我們。
成懿道:「你們不是要找這人怎麼抽的人魂魄,又把人的魂魄抽了放哪兒了嗎?」他沖那棋盤努努嘴,「喏,傅家小子試出來了——這人就是通過下棋迷人心智,然後將人的魂魄困在棋局之中,我想,那些人的伏矢魄都在這棋盤裡頭關著。」說著他繞著傅老二走了兩圈,「這小子……好像頂不住了啊……這樣他的魂魄也會被棋盤給收了的……」
我一驚,傅老二果然高估了自己。「傅老二!傅老二!」我試圖喊醒他,可他二人已臻無我之境,為保自己元神,對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毫無反應。
成懿走到我身旁來,「你叫不醒他的。他要能聽見你叫他那才怪了。別鬥法沒斗得走火入魔,你這幾聲給他叫走火入魔了」。
我急了,問道:「那怎麼辦?!」忽然,傅老二嘔出一灘鮮血來,浸在了他的道士袍上。我抓著成懿問怎麼辦,成懿撓了撓腦袋,又開始原地打轉,轉了半天,也沒主意。
我啐他道:「一張嘴叭叭叭的光會說,真要你幫忙的時候,半點忙都幫不上!」
「嘿?!」成懿給我氣得嘴都歪了。轉圈轉得更快了。忽然,他湊到我身上聞了聞:「你身上這是什麼味道?」
我忙著看戰況,壓根懶得理他,隨口答道:「龜息香。」
「龜息香?」成懿喃喃道,忽然喜得蹦起來,「有法子了!有法子了!龜息香是好東西啊!」
我轉頭看他,「有法子了?什麼法子?!」
成懿道:「用你氣血之穴的血,催動龜息香,然後……哎?不對……還是不行……」
「咋了?!你怎麼吞吞吐吐的!」我急道。
「這法子得知道那小子的氣血之穴在哪兒啊。」
「那個我知道啊。」
「你知道?!」成懿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點點頭,「你快說,少廢話」。我倆說話間,傅老二又吐了一口血。
成懿又開始磨嘰,「可這法子用了之後……有個後遺症……」
「你快少廢話吧!快說!快說怎麼使!」
成懿耷拉個腦袋,道:「用你氣血之穴的血,催動龜息香,然後引煙與血入結界,灌入他的氣血之穴中。以龜息香的靜心凝神之功用,助他走出困境。切記,在他恢復神智之前,血煙不能斷,你得用真氣一直供著。」
「知道了!」我立刻開始用成懿的法子來給傅老二輸真氣。成懿又不知犯了什麼毛病,在我身旁搖頭晃腦地嘆氣。
約莫輸了一盞茶時間,傅老二終於清醒了。他所執黑子將白子團團圍住,兩子糾纏,最後化為齏粉。他周身的結界也退了,忽然癱軟在地。我收了功法,衝上前去接住他。還好接住了,不然就要摔個狗吃屎。
棋師的結界也退了,他雖然傷的不如傅老二重,但很明顯也沒占什麼便宜。我們仨,頓時都成了霜打的茄子。我腦瓜子一轉,從褡褳里掏出一張乾坤布袋來,扔給成懿,「快!把他收了!」咱們幾個人里,就剩了成懿是個全乎人兒,以成懿的本事,這棋師,休想掙脫。
成懿接了布袋,立刻起咒作法,那乾坤布袋能裝三界人鬼神,是一個布袋和尚送給我師父的,我師父又傳給了我,用了這好些年,從未失手。那棋師悶哼一聲,就被罩住了。我鬆了一口氣。
傅老二似乎緩過了一口氣,半睜著眼睛看我,我欣喜道:「傅老二!你醒啦?!」
傅老二又咳出一口血,咳得我一身都是,邊咳邊說:「你能不能別總叫我老二。」
嗯?我奇了,死裡逃生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我撇撇嘴,「那我叫你啥?小二?」
傅老二好像不想和我爭辯,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是真暈還是假暈。
我和成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畢竟我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他的肉身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兒——才把二十多歲的大男人傅老二拖回了娑衣家。娑衣看到我們滿身血污,尤其是傅老二——因為我們是將他拖回來的,他渾身都是泥巴——驚的不行,立刻燒水給他洗澡。
我和成懿給傅老二安頓好,又去村西頭去拖那個棋師。成懿嫌累死活不去,可那哪由得了他呢。於是我倆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給那棋師拖到了娑衣家牛棚。
這深秋的季節,我倆是累的一身汗。我倆到家時,傅老二已經被娑衣扒光了在泡澡,人還沒清醒,一張虛弱的臉氤氳在水汽中。成懿也嚷嚷著要洗澡,皇帝出身,講究是很講究的。娑衣只好給他去燒水。
我瞅著娑衣一個人,也是個小姑娘,燒水也挺麻煩的,便不麻煩她了。我反正不是什麼講究人,傅老二洗完的水,我湊合著洗一洗就好了。成懿一臉嫌棄地望著我,搖頭晃腦地去了另一個屋子洗澡。
娑衣家也不大,總共就三間屋子,她爹躺了一間,成懿用了一間,我本來想和成懿共一間,但他死活不肯,嫌我臟,那我只能和傅老二用一間了,正好也不用挪水桶。
我和娑衣再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傅老二扶上床,娑衣給傅老二換上他爹的衣裳,給我備了一套她自己的衣服,出去了。
我和傅老二之間隔了個屏風,而且他還暈著,想必沒什麼問題。我便脫了衣服洗澡。正洗著,忽然聽見傅老二呻吟,呻吟著呻吟著忽然驚叫一聲:「誰?!」
我淡定地安撫他道:「我啊,是我,你的洗澡水沒用完,我就著洗洗。」
傅老二又叫:「我這衣服是你換的?!」
我正要答是娑衣換的,成懿忽然闖了進來,給我嚇一跳,直接悶進了水桶里。
我模模糊糊聽見成懿大喊:「傅老二你怎麼回事啊!你這心嘣嘣嘣跳這麼快你是要死啊?!我就說那法子不行、不行、有後遺症!共了氣血之穴的人是會共情的,誰知道你沒和這個死丫頭共,共到我身上來了——你說你——唔——!」
「叮里咣當!嘭!」
「你繼續洗吧。我和他出去了。」傅老二站在門外道。
我鬆了口氣,從水裡冒出來,成懿這個沒輕沒重的蠢東西!差點就被他看光了。哎——?不對啊!——傅老二看見成懿了!成懿這個蠢貨!自投羅網了?!我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擦乾淨了身子換好衣服衝出來。
傅老二正在正廳和成懿倆相對坐著,娑衣和她奶奶也在。
見我出來,娑衣迎上來,笑著道:「你穿我的衣裳還挺合適的,小觀花,你穿紅色真好看——」
我對她訕訕地笑,這衣服穿得我真是彆扭,下身是個大擺裙,走兩步絆一腳,走兩步絆一腳。我一抬頭,正對上傅老二的一雙眼睛盯著我看。糟了,成懿的事一定被他發現了!我開始瘋狂編借口,成懿還嫌事不夠大,又大大咧咧地喊:「傅老二!你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