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煞域(三)
一同樣身穿白衣的男子走出來,果然是那個長相妖媚的棋師。他穿白衣,比穿黑衣更顯女人像,髮絲披散著,細眉紅唇,腰肢綿軟,雖然如此,氣質中卻又不帶娘氣,若說像什麼,只能說是像一棵雪地里的青松。他在那叫「紛紛」的少年身旁坐下,烹茶而飲,笑眯眯地看著那少年。
少年舞出了一身汗,胡亂把汗擦了,坐到他身旁,將茶水一飲而盡,道:「小桃花這樣的精靈,除了吸天地靈氣,也該吸吸我的人氣才是。」
棋師笑著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溺愛。就像看著一件屬於自己的物件兒,愛不釋手。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成懿。
成懿道:「那恐怕就是那棋師的主魂。那個少年卻不知是何人,怎麼也被封印在這棋盤裡。」
我道:「咱們要破這局,是不是得抓了棋師的主魂?」
成懿道:「且先看看吧,不要魯莽。」
我點點頭。
我和成懿蹲在那兒看了一整天,大概弄清楚了這倆人的關係。叫「紛紛」的少年與那棋師是師兄弟的關係,二人結廬在此,共同修鍊,圖這裡清凈,是天地之靈氣聚集之地。二人生活的主要內容就是練功、打坐,挑水砍柴做飯的事都是紛紛做,棋師只管撫琴下棋,十指不沾陽春水,偶爾調戲一下少年紛紛。
我和成懿看了一天,也沒頭緒。這棋盤裡頭雖然皆為幻象,可這肚子餓卻是真實的。到夜半時分,我倆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了。
「此處倒是有日月輪轉,時空變幻。」成懿自言自語,「這棋師本事著實有一些,給自己主魂造了這樣一個自在的所在。」
我抬頭看了看,此處夜晚的星空也霎是美好,比外頭的星夜看著更空凈一些。我問成懿:「我倆能吃這裡的東西嗎?」我看到那清澈見底的溪水下,有幾條魚在游來游去。
成懿吞了吞口水,「應該能吧」。
於是我倆偷偷摸摸地,抓了兩條魚,又偷偷摸摸地烤來吃了。吃完好像沒什麼不妥,肚子是實打實的飽了。晚上就和衣而睡,那岩石硌得我生疼。成懿也沒睡好,他堅持說我打呼嚕太吵。
第二天,我倆想繼續看看這棋師的來路,找到他的弱點與破綻,卻沒成想,生活並沒有繼續,棋師和少年紛紛重複著昨天的一切:練劍、撫琴、挑水、砍柴、吃飯、舞桃花,連棋師看著紛紛的表情都和昨天一模一樣。我和成懿又等了三天,依舊如此。
我對成懿道:「咱們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這裡頭三日,外頭還不知道是多久,傅老二受了傷,不能護著你我命燈那麼長時間。」
成懿也點點頭,「這恐怕是這棋師心中最割捨不下的一段回憶,所以花了這麼大力氣將其封存在此。我們如若能破了這鏡相,或許有生路」。
我道:「你看見那少年手中的那把劍了嗎?那劍上的那顆珠子你看見了嗎?」我指給成懿看,他點點頭,我繼續道,「那珠子對那棋師很是重要,我當時搶的時候他眼珠子都氣紅了你還記得嗎?」成懿回想了一下,點點頭。
我道:「我猜破局的關鍵就在這個白衣桃花少年身上。不如我們去會會他?」
成懿點了點頭。
第二天,趁著那桃花少年上山砍柴,我和成懿立馬尾隨而上。
「紛紛!」我揚聲喊他的名字。那少年回過頭來——眉尾上翹,眼底的桃花痣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煞是好看。他雖是一雙鳳眼,眼廓卻大得很,眼仁黑洞洞的,給人一種很單純很天真的感覺。他望著我,那雙好看的眼睛中,寫滿了疑惑。
「姑娘認識我?」他疑道。
我和成懿跳上前去,故作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認識、認識,自然是認識的」。
他往後撤了撤,頗為羞澀,「真是不好意思,紛紛記不起來了。」又抬頭看了我一眼,「姑娘是何門派?」
「門派?哈——門派嘛……」我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人,我哪兒知道我什麼門派。
「我們是散修的,沒有門派。」成懿給我解了圍。我哪懂什麼門派,我的江湖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師父。
「原來如此。」紛紛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砍柴刀放下,他一眼望過來,看到了成懿那汩汩流血的腰身,頗為一驚,「這是——?」
我尷尬地笑著,擋在成懿面前:「我這位兄弟,生來有些異象,他修的道,與旁人都不太一樣。你別害怕。」
「……原來如此。」紛紛又點了點頭。這孩子,看著挺好騙的樣子。他問我:「姑娘你是如何認得我的,請恕紛紛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如何認識的……?我回頭看了一眼成懿,他做出「請」的手勢,我只好硬著頭皮編:「有一年……你下山遊歷是不是……就……就在一個村子碰見一個惡鬼……我那時也在那個村子里……我倆……合謀……啊不對,合力收了那個惡鬼,對對對……收了他之後,我們就認識了。我叫小觀花,你說你叫紛紛……啊對了,你使的命劍上,是不是鑲了一顆通體透明泛著單光的寶石?」
「啊,你說地佛果。」紛紛笑了起來,「那我們確實是認識了。哈哈,我這個腦子,總是不記事。難怪師哥總是罵我。」
地佛果?是說那個珠子嗎?我跟著他尷尬地笑,還好這小子傻。
紛紛深深地給我作了一揖,道:「那就再正式認識一下——在下任紛紛,陰陽棋一派第十代弟子。我和師哥就住在山下不遠,小觀花,不如上寒廬喝一杯桃花茶,如何?算是我給你賠罪。」
下山喝茶?我和成懿對視一眼——那還不給你那個師哥撕了。我擺了擺手,強烈地拒絕了他的好意,也不兜彎子了,直奔主題:「紛紛,我當你是朋友才告訴你的,如今你那師哥,已經走了邪途,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你那寒廬,並非真相,你那師哥,也不是真相,他使了幻術,設了局,將你困在了這裡。我們也不知道困在這裡的你究竟是個什麼,但是你那個師哥,並不是本體,而是他的一縷主魂……他還困了許多人的伏矢魄,在此逆天煉魂,我們闖進來,就是要釋放這些伏矢魄,解救這些人的——可惜,我們找不到出路了,眼看就要被你師哥,困死在這棋盤中了——只有你——可能只有你才能救我們,才能救那些無辜的人了——」
紛紛連連倒退,一臉懵懂地看向我,否認我的話:「你在說些什麼?我聽不懂——我和師哥才學成出山,脫離門派於此修鍊,這山上的村民,若有什麼頭疼腦熱,或遇上什麼鬼怪陰物,總是我和師哥去幫他們。你去問問,這官鳩山方圓十里,誰不知道凌瑞津凌仙堂的名號?怎麼會……你說的這些是什麼胡話,我聽不懂——」說著他便背了柴火簍子要走。
成懿一把給他攔下了,「那我問你,你住在這裡這麼久,除了你師哥,你可曾見過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