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二)
娑衣拉著我聊了一夜,都做了皇后了,還一點架子都沒有,看來我們之前關係真的很好。可看上去那狗皇帝不是什麼好鳥,方才他跟教宗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天門山,秦艽和成懿說過,我就是被無道派釘死在天門山的。他們說的那個人,就是我。看來要小心一點,否則小命不保。我從前到底經歷過什麼事,為什麼被天下第一大道派圍剿,為什麼那麼慘地被釘死在天門山,為什麼連當今的皇上都想讓我死,為什麼我又忽然復活了?想不明白。
娑衣睡得很熟,睫毛很長,睡顏很美,她睡著的樣子,就像從來沒經受過什麼苦難、陰謀,睡得那麼安然,那麼像個小孩兒。我想,那個狗皇帝就算再壞,對她應該是很好的吧。
娑衣生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一個十歲一個六歲,長得十分像她,可愛得就像山上的野兔子,蹦蹦噠噠的沒個停。我被他們拉著玩了一天,累得要死,比幫打漁的打魚還累。
娑衣好容易才將他們支開了,拉著我喝口茶。
她有些悵然地道:「那時候咱們就是坐在這廊下喝茶,一眨眼,十六年都過去了……」
我想到,她既然跟我這麼熟悉,那應該知道,我要找的那個小道士是誰吧。我問她:「你知道一個長得眉清目秀、身高八尺、總穿著一身藏藍道袍的小道士嗎?」
娑衣一愣,「你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見我不說話,她道:「你說的應該是傅公子吧,你竟連他都忘了……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不過,忘了也好……我聽說,就是他帶著無道派圍剿你的……不知道為什麼你們會走到這個地步,可我總覺得,那不像他能做出來的事。更何況……」她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停了一會兒,道,「更何況他那麼喜歡你……雖然他從來沒說過,可我看得出來的……他經常會不自覺地望著你,關心你,你受傷的時候,他比誰都緊張。你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他經常就那樣默默地望著你……可惜你不知道罷了……」
「是嗎?」可惜,我確實不記得他了。可我死死地記住那句話,是不是意味著,他對我而言的確很特殊?「那我喜歡他嗎?」
「……」娑衣給我添了杯茶,「我不知道……我不敢問你……因為那時候……算了,過去的事,不說了。」
她笑起來,笑容里有著一絲無奈和悲傷。
「一個真的喜歡我的人,會帶著人圍剿我,將我釘死在天門山嗎?」我問道。我實在是很疑惑,一個不惜親手殺我的人,又怎麼會是一個真正在意我的人?不過這更堅定了我要找到他的信念。我想不管我過去發生了什麼事,只要找到了他,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狗皇帝這時過來了,看我的眼神依舊帶著一種畏縮和惶恐。我何德何能啊,讓一個皇帝這樣忌憚我?他到底做了什麼虧心事,怕我怕成這樣?防著娑衣知道防成這樣?
他還是裝得很好,對我於禮有何,待娑衣溫柔備至。可我感到一陣噁心,前天吃的飯都要吐出來了。怎麼會有這種偽君子,背地裡對我下殺招,表面上卻可以裝得若無其事。厲害。但他也給我指明了一個方向,我只要跟在娑衣身旁,遲早能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虧心事。
第二天,娑衣非要拉著我去給我做衣裳,我感覺我穿得還可以啊,可能她過慣了榮華富貴的生活,我這衣服入不了她的眼了。不過本著有便宜不佔遭天譴的原則,我當然是樂意的。
可裁縫才給我量尺寸量到一半,忽然就有人跑來,氣喘吁吁地通稟,說小皇子爬樹摔傷了腿,在衙上哭,要找娘。
娑衣一下就慌了神,我讓她趕緊回去,不用管我,她便慌慌張張地乘車走了。我量完衣服,倍感無聊,便上街上溜達。
這一溜達不打緊,就著了人的道了。
他們布了一個陣等著我,這手筆,據我估摸,就是無道派下的手啰。沒想到,如此卑鄙。從前的我或許還有點本事,此刻我當真是瓮里的鱉,動彈不得。要是打架,我還能動動手腳,他們直接上道法,我就沒轍了。
那幾個狗兒子起了咒,我就像被裝在一個金鐘罩里。為首的一個亮了刀,衝上來就是殺招。
我在西洞庭待過一段時間,村民對無道派從來是交口稱讚,奉為神人,路上遇了無道派的教人,都要打禮道安,民意盎然。可誰能知道,這天下第一大派內里竟是這樣齷齪,居然出殺手來殺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誰又能知道,他們高高在上的教宗早就投靠了朝廷,為狗皇帝做此傷天害理之事。
我一時傻了,下意識地想去擋那一刀。本以為死定了,手一定會被砍下來,誰知,我手安然無事,那小子卻被彈開幾丈遠,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哎?我這是,過去的能力恢復了?這麼厲害嗎?
我再一揮手,那個陣輕易就被我破了。
我回頭看,那幾個狗兒子正一步一步往後退,慫得不行。
其實我也慫,我這能力是隨機的,萬一待會兒又不行了,豈不是尷尬。於是我們就各自一步一步往後退,直到退出了巷子,我便腳底抹油,飛跑而去。
我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跑到人多的地方去,跑到沒人敢動手的地方去。於是我跑啊跑,跑到了衙門口。巧了,竟遇上了前幾天抓我的那兩個衙役。他們看我氣喘吁吁,居然沒搭理我,著急忙慌地往衙門裡跑。
我跟進去,想找個庇蔭,沒成想,衙門裡打得更熱鬧。
衙役們好像在圍攻一個人,那人身形輕長,步伐飄逸,長相……似男似女,一邊罵一邊把衙役打得個落花流水:「老子說了,你們打不過打不過,非要打!有什麼意思呢?!」說著一把摺扇丟出去,一片衙役都倒了,看得我是目瞪口呆。這人,比無道派那幾個混賬厲害多了啊!
「你們就乖乖地放了那些觀花婆,老子給你們留一條生路!」
放觀花婆?咦,這人,好像是個好人。
打著打著,一波衙役紛紛被扔到了我腳下,我小心翼翼地挪開,騰出戰場。
忽然,打鬥停止了。那人站在那兒,瞪大眼睛望著我。
他那眼神,帶著抑制不住的渴望、欣喜、瘋狂,是……一見鍾情了嗎?看來我這個長相,在金陵城確實很吃得開啊!
那人旁若無人地走過來,眼睛越瞪越大:「小觀花?!你沒死?!」
我尷尬地笑笑。這世界當真這麼小,又遇上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