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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佳期如夢19

  醫院正是人多的時候,秦延抱著溫茗,一路穿過人群。一男一女,滿身的血,雖然是在生死常態的醫院,但碰到這樣的場景,路人還是要忍不住回頭看幾眼。 

  大榮跟在秦延身邊,想幫忙,但什麼都插手不上,秦延很冷靜,倒襯得他很焦灼,可明明,他連這個女人是誰都不知道。 

  醫生護士都跑出來,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就把溫茗推進了手術室。 

  關門之前,秦延捏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手柔軟冰冷。 

  手術的指示燈亮了起來,整個走廊里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 

  秦延還立在門口,眉心緊鎖。 

  大榮走到秦延身邊,還未說話,先看到他滿頭的汗。 

  「秦隊。你認識她啊?」 

  這是廢話,可是這個時候,大榮想不到更好更自然的搭話方式。 

  秦延好像沒聽到,他的人在外面,但心進去了。 

  大榮沒在意,退到了一邊。 

  過了會兒,任玥也趕到了醫院,秦延這才回神,問:「平平呢?」 

  「你是說剛才那個孩子吧。」 

  秦延點了下頭。 

  「孩子的媽媽來了,現在正帶著孩子去警局錄口供呢。我看那邊沒什麼事兒了,就先過來找你們了。」 

  秦延「嗯」了聲,任玥還想和他說什麼,但他已經轉身看向大榮了。 

  「大榮。」 

  「是,秦隊。」 

  「你們先回去,回去之後,你去看看嫂子和平平,記得安撫一下。」 

  「是。」 

  任玥站在原地沒動:「我這才來就要讓我走啊。」 

  秦延沒反應,就盯著手術室的門。 

  大榮對任玥使了個眼色,順勢拉了她一把。 

  任玥被大榮拖著走了兩步,掙開了他,回頭又看了看走廊里的秦延。 

  秦延已經坐下了,他的手肘支在大腿上,臉埋在掌心裡,整個人像座剛硬的雕塑,卻在不經意間流露著豐沛的感情。 

  「看什麼呢!」大榮喊她。 

  「沒什麼。」 

  任玥轉回頭,走出了醫院。 

  手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好在,溫茗並沒有生命危險。醫生說,這把刀要是刺的離心臟再近一點,那麼,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醫生都喜歡誇大其詞,但秦延聽到「回天乏術」這個詞的時候,心還是緊了一下。 

  他不敢想,如果溫茗真的有事,該怎麼辦。 

  醫生走了之後,秦延進了病房。 

  溫茗已經換上了乾淨的病號服,她躺在病床上,臉很素,沒什麼血色,唇角也泛著白,遠遠望一眼,都讓人心疼。 

  他想起來,就昨天,她還在說喜歡他,還在嫌棄他慫,可今天,她已經去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世事無常,這種時候,最能明白,人生並沒有那麼多時光可以留給誰造作浪費。 

  秦延走到床側,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已經回溫了。 

  他微微放了心。 ——

  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溫茗醒了。 

  她一睜開眼,就見秦延坐在床邊,正看著她,他的眼底,有讓人猝不及防的溫柔。只是,在溫茗睜眼的瞬間,那情緒消逝,只剩一片無盡的黑。 

  「你怎麼也在這裡?」她問。 

  「知道這是哪裡么?」他反問。 

  「醫院啊。」她四下打量病房,「我只是被人捅了一刀,又不是失憶。」 

  「只是捅了一刀?你覺得一刀不夠?」 

  「秦延。」她看著他,「你和我抬什麼杠呢,我剛才那句話的側重點是一刀嗎?」 

  他不作聲了。 

  溫茗笑了笑,雖沒什麼生氣,但還是挺好看的:「你是不是擔心我了?」 

  「我去叫醫生來給你看看。」 

  他說著,轉身要走,溫茗一揚手,握住了他的手。 

  「我問你話呢?」 

  「你這情況,換誰都擔心。」 

  「我不管其他誰,我就問你。」 

  秦延深吸了一口氣:「擔心。」 

  她又笑了。 

  秦延抽手要走,她一轉手,再次握住了。 

  「你是不是還摸我手了?」 

  「……」 

  「別以為我昏著就什麼都不知道,我可都感覺到了,統共兩回,我都記得。」 

  秦延低頭看著她:「摸了怎麼樣?」 

  「我靠手吃飯的,手對我很重要,不能輕易讓人摸。」她的眼睛里都是光彩,星星點點的,比以往更盛。 

  秦延靜待著她的下文。 

  「如果摸了,我就得摸回來。」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自己的手已經被她裹進了兩手之間。她的手指輕輕地遊走在他的掌心和指腹,所經之處,酥酥麻麻,好似通了電。 

  秦延沒動,就由著她。 

  過了癮之後,她說:「你手上好多繭。」 

  他之前沒注意,她一提,他自己的大拇指在掌心裡撥了一圈,還真是。 

  「我是粗人。」 

  她的目光下移,盯著他的褲襠:「多粗?」 

  秦延用腳勾了一下椅子,坐下來:「我看不用叫醫生了。」 

  「是啊。」溫茗得寸進尺,將自己的手指擠進他的指縫間,與他形成十指緊扣的姿勢:「不用麻煩醫生,我睜開眼睛看到你在這兒,什麼毛病都好了。」 

  秦延的心瞬間軟了,他甚至忘了脫開她的手。 

  溫茗側著頭,靜靜地看著他,慢慢的,她眼裡才有了些許的后怕:「我還以為那麼邪乎,生日之後,就是忌日。」 

  秦延蹙了眉,問她:「早上怎麼回事?」 

  溫茗想了想,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只記得,那兩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揮刀刺向小男孩的時候,她擋了一下。後來,她就一直迷迷糊糊,像做了一個長夢,直到,此時夢醒。 

  「秦延,這孩子到底是什麼背景?為什麼他還這麼小,就有了這麼殘忍的仇家,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

  秦延猶豫了片刻,避重就輕地道:「是上一代的恩怨。」 

  溫茗還未來得及再問細一點,醫生進來了。 

  「醒了啊,女英雄。」醫生繞到溫茗的床前,對她微笑。 

  「什麼?」 

  「你還不知道吧,早上你見義勇為的英雄事迹,現在整個柏香市都傳遍了。行啊你,看起來這麼柔柔弱弱的,沒想到膽兒還挺大的。」 

  溫茗有點茫然,她看了看秦延,秦延沒什麼反應,只是退到一邊,給醫生讓了路。 

  醫生一邊檢查,一邊把外面的情況轉述給溫茗。 

  原來是早上溫茗救人的時候,有路人拍了視頻,現在視頻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流傳,網上炸開鍋了,大家都在討論這個長得漂亮又勇敢的姑娘是誰。 

  醫生的語氣里都是讚賞,溫茗這個當事人挺鎮定的,只是她時不時偷偷看一眼秦延,秦延依然沒什麼表情,直到檢查完了,他才開口問醫生:「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礙,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秦延鬆了一口氣:「謝謝。」 

  「不客氣。」醫生接完話,又想起什麼,看著秦延:「誒,小夥子,你是英雄的家屬嗎?」 

  秦延愣了一下。 

  溫茗連忙道:「醫生,我叫溫茗,你以後還是叫我名字吧,我可擔不起英雄這個稱號。」 

  醫生笑了起來,順勢又和溫茗嘮了幾句,倒忘了最初的問題。 

  秦延默默地看著她們,等到醫生出去了,他才問:「需要聯繫你家裡人嗎?」 

  溫茗搖了搖頭:「我爸在戒毒所,我奶奶不在市裡,我沒有其他家人了。」 

  「你那個朋友。」 

  「董凌凌?」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溫茗仰起頭,對著秦延眨了下眼:「幹什麼這麼著急把我推出去?怕我賴上你讓你照顧嗎?」 

  「不是。」 

  「那為什麼要找董凌凌?」 

  「男女有別。」 

  言下之意是,他照顧她並不方便。 

  也是,這考慮也算周全。 

  溫茗沒再找茬,她對著秦延攤手:「那你手機借我一下。」 

  秦延把手機解了鎖,遞給她。 

  溫茗能背下董凌凌的電話號碼,董凌凌接了電話之後,溫茗把事情說了一下,董凌凌在電話那頭尖叫:「什麼?今天新聞里的那個女人真的是你啊?小庄給我打電話說是你,我怎麼看著不太像呢!你今天穿了什麼衣服?」 

  「大姐,我被人捅了一刀,你還有心思關心這個?」 

  董凌凌回過神來,立馬說:「好好好,我馬上來醫院送你最後一程。」 

  溫茗:「……」 

  董凌凌一會兒就到了,她進門的時候看到秦延也在,表情頓時豐富多彩起來,溫茗視而不見。 

  他們兩人碰面打了個招呼,秦延就說要先回去了。 

  溫茗有點失落,秦延似乎感覺出來了,他看著她,又補了一句:「我晚上再過來。」 ——

  秦延出去了,董凌凌還意猶未盡地盯著門口。 

  溫茗拍了她一下:「你看夠了沒有?」 

  董凌凌回眸,對著溫茗擠眉弄眼一番:「茗,你說他看不上你,我怎麼覺著不像啊。」 

  「哪兒不像?」 

  「哪兒哪兒都不像啊。」董凌凌輕哼了聲,她想起剛才秦延臨走時看著溫茗的眼神,「我打賭,他百分之兩百對你有意思。」 

  溫茗笑了笑:「誰稀罕和你打賭。」 

  董凌凌靠過來,神色曖昧地學著溫茗說話:「哎喲,誰稀罕和你打賭。」 

  溫茗翻了個白眼,想伸手去捶董凌凌一拳,結果牽動了傷口,疼得「呲」了口涼氣。 

  董凌凌嚇了一跳,連忙恢復正經:「行了行了,不鬧你了。」 

  溫茗稍稍調整了一下姿勢,就聽到董凌凌的手機響了。 

  董凌凌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立馬走到窗檯邊,接起來:「霍少啊,真難得你白天給我打電話。」 

  那頭不知說了什麼,董凌凌旋過身來看著溫茗。 

  「哦,你說你看到新聞了,想去醫院探望溫茗啊……」 

  董凌凌故意拉長了語調,順勢沖溫茗使了個眼色,詢問溫茗的意思。 

  溫茗連忙沖董凌凌擺擺手,這會兒,她可沒有精力去應付霍一北。 

  董凌凌會意:「霍少,我看還是改天吧。我那朋友,脾氣古怪的很,她啊最不喜歡在自己狀態不好的時候見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對對對,你懂的啦,女孩子嘛,都要漂亮……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你別擔心,等我去醫院瞧瞧,我再給你打電話……」 

  電話掛了,董凌凌朝溫茗晃了晃手裡的手機,嘖了嘖嘴。 

  「茗,不是我說你,你這人,可真能招桃花。這霍一北才見過你幾回呀,就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他每次上我店裡,三句話不離你,明裡暗裡就希望我能打電話把你叫出來一起玩。」 

  「那你怎麼不叫啊?」 

  「我傻啊,你不最討厭這種富二代了么。」 

  溫茗勾了下唇。 

  董凌凌走回來,在溫茗床沿邊坐下:「不過,我的意思是,你也不能因為周晉泓一個人,就打翻一船人吧。」 

  「別提他。」溫茗神色變冷了。 

  「怎麼還提都不讓提了,你又不是放不下他。」 

  溫茗沒出聲。 

  董凌凌看了她幾秒,忽然著急了:「幹嘛不說話,難不成你還想著他呀?」 

  「沒。」溫茗否認,「凌凌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種拿的起放不下的人,我就是聽著心煩。」 

  「有什麼可煩的,我就是順口提一嘴他的名字而已,現在說起阿貓阿狗的都還有名字呢是不是,你聽聽就過了,反正你們又不會再見面了。」 

  溫茗垂著眼,盯著手背上的針,頭有點暈。 

  「聽說他要回來了。」 ——

  秦延從醫院出來之後,先給大榮打了個電話,確認了夏薇和展平母子的行蹤之後,他開車去了明江小區。 

  明江小區離警局不遠,當初冉韞將夏薇他們母子安排在這裡的意思,就是方便照應。話雖這麼說,可是真到了有危險的時候,住得再近,也是照應不到的,就像今天早上。 

  夏薇他們住在6樓,出了電梯之後,秦延直接給夏薇打了個電話,讓她出來開門。展棟告訴過他,夏薇有門鈴恐懼症,他一直記得。 

  電話掛了沒幾秒,603的門就開了,夏薇從屋裡探出頭來,秦延看到她,叫了聲:「嫂子。」 

  夏薇點點頭,側身讓他進了屋。 

  屋子不大,布置也很簡單。秦延每次來,最先注意到的,都是衣櫥邊的照片牆。那上面,掛滿了展棟生前的照片,全都是便衣照。 

  「平平不知道你要來,已經睡了。」夏薇從廚房裡出來,給秦延倒了一杯水。 

  「沒事,我就是不放心,再過來看看。」 

  「孩子嚇壞了。不過,他倒不是害怕那兩個拿刀的男人,他是害怕救他的那個女人有什麼危險。」夏薇看著秦延,「我聽大榮說你一直在醫院,怎麼樣?那姑娘沒事吧?」 

  「受了點傷,已經沒事了。」 

  夏薇鬆了口氣:「那就好,平平一直吵著要去看看她,我也想去當面謝謝她,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我不敢出門。」 

  「人還沒抓到,你們暫時是先別出門的好。」 

  夏薇沉默了,神情沮喪。 

  秦延一時不知該怎麼安慰,兩人靜坐了一會兒,夏薇突然開始抹眼淚。 

  「嫂子。」秦延有點慌了,他最見不得女人哭,「嫂子,你別這樣。」 

  「展棟都走了兩年了,為什麼這些毒販子,還是不肯放過我和平平。這兩年我們搬了三次家,好不容易在柏香安定下來,可是他們又出現了。秦延,你說,我們到底要躲到哪裡去才好?」 

  夏薇越說,眼淚掉得越凶。 

  秦延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轉頭又看了一眼牆上的照片。照片里,展棟笑得很陽光,可此時夏薇的哭聲,卻很陰鬱。秦延無聲地嘆了口氣。 

  展棟是在兩年前緝捕毒梟頭子老馬隆時犧牲的,當時,展棟已經挨了一槍,但他臨死前,拖住了同樣受傷欲逃的老馬隆,將一把瑞士軍刀扎進了老馬隆的脖頸,終結了一代毒梟。 

  老馬隆死在了展棟的刀下,這讓老馬隆的兒子馬泰一直耿耿於懷。馬泰接過老馬隆的毒品攤子之後,就一直派人報復著展棟的家人。後來馬泰被捕,夏薇以為終於可以安穩下來的時候,老馬隆的侄子又上位了……也許是為了向緝毒警察示威,老馬隆遺留下來的那幫親信朋友,對展棟一家的報復行動,從未停止。 

  為此,這兩年,夏薇一路帶著平平南下,東躲西藏,不敢暴露身份,可那些毒販子,卻像鬼魅一樣,一直纏著他們。 

  夏薇的哭聲把平平吵醒了。 ——

  平平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光著腳丫子,睡眼朦朧地看著他們。 

  夏薇連忙背過身去擦眼淚。 

  秦延站起來,走到平平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夏薇趁勢,走進了洗手間。 

  「醒啦。」秦延蹲下來。 

  平平點點頭,伏到秦延的懷中,把頭埋在秦延的頸窩裡。 

  他還沒睡醒,有點粘人。 

  秦延把平平抱起來,走回他的房間,關了門。 

  平平的房間很小,一張小床,一張小書桌,還有一個黑貓警長的布偶玩具,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個黑貓警長的布偶玩具是展棟買的,秦延記得,那一年他和展棟一起去外省開會,火車上遇到春遊班的孩子,幾乎人手一個這樣的玩具。展棟看著喜歡,拉了其中一個孩子問玩具哪裡買的,孩子說火車上有個流動商販正在賣,於是,展棟一節一節車廂的找,幾乎找遍了整列火車,才買到這個黑貓警長玩偶。 

  當時秦延還打趣他:「展隊你找個玩具販子都搞出了搜毒販子的動靜。」 

  展棟笑笑,把玩著手裡的玩偶,說:「我兒子都五歲了,我從來沒有好好陪過他,也從來沒有給他買過玩具,身為父親,我真是慚愧。」 

  這一晃兒,又是兩年過去了,只可惜,玩具還在,人已經不在了。 

  秦延把平平放在床上,讓他躺下,說:「再睡會兒吧。」 

  平平「嗯」了一聲,但是沒有閉眼,秦延握著他的小胳膊,默默地陪著他。 

  窗戶開著,有風吹進來,捲走了房間里的燥熱。 

  「秦延叔叔。」平平開口,「我們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秦延伸手捋了一下平平黑亮的頭髮:「這個你媽媽會決定。」 

  「我真怕我們這麼頻繁的搬家,爸爸出差回來會找不到我們。」 

  秦延微微頓了幾秒,安撫道:「別多想,不會的。」 

  平平在床上翻了個身,側躺看著秦延,忽然放低了聲音:「秦延叔叔,其實,我知道我爸爸已經死了。」 

  秦延的心,瞬間沉入了谷底。 

  「我知道,媽媽是故意不告訴我的,她怕我傷心。」孩子的眼睛水水的,好像可以看穿人心。 

  「平平……」 

  「我沒告訴她我知道了,因為我也怕她傷心。」 

  秦延把平平抱了起來,收進懷裡,孩子摟著他的脖子,很安靜地流眼淚。 

  屋外沒有聲音,屋裡也沒有。 

  但秦延卻好像聽到了,他們各自隱忍的哭聲。 

  過了會兒,平平鬆開了秦延,自己擦了擦眼淚。 

  「秦延叔叔,今天救我的那個阿姨,她會死嗎?」 

  「不會,她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我真怕她也會死。」平平有點哽咽,「今天早上,街上那麼多人,都沒人理我,只有她一個人衝過來保護我。」 

  「……」 

  「秦延叔叔,她是個好人。」 ——

  秦延陪平平聊了一會兒,天就黑了。 

  夏薇留秦延吃了晚飯。 

  吃完晚飯,秦延回去洗澡換衣服,去醫院的路上,他打包了兩份晚飯,一份正常,一份清淡。 

  董凌凌正要下樓買吃的,見秦延來了,還帶了晚飯,不由重新打量起這個男人。她沒想到,他外表看起來是個十足的硬漢,心還挺細的。 

  這樣的反差,可真是迷人。難怪,連一貫冷漠的溫茗說起他來,眼裡都冒著粉紅泡泡。 

  溫茗睡著了,董凌凌吃了晚飯,又坐了坐,秦延話很少,幾乎不主動開口,董凌凌說三四句,他才搭一句,他的氣質里透著一股淡淡的疏離,和生人面前的溫茗很像。 

  和他聊不起來,董凌凌覺得沒意思,起身說要走了,走之前,她交代秦延:「醫生說,今晚要注意有沒有發燒。」 

  秦延點了點頭。 

  「麻煩你了。」 

  「麻煩你了。」 

  兩人同時開口,秦延愣了一下。 

  董凌凌笑起來,搶在他前頭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她心想,讓他和溫茗去做親密的一家人吧,她來做需要被客套的外人也沒事。 

  董凌凌走之後,秦延又走回了床沿邊。 

  溫茗似乎睡得很沉,臉頰上還浮著兩酡紅暈。他抬手,撥了撥她的頭髮,手背蓋到她的額頭上,確定體溫沒什麼異樣之後,他才放心。 

  秦延拉過椅子,剛一坐下,就見溫茗睜開了眼睛。 

  「就這樣?」她問。 

  「嗯?」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按照套路,不是應該偷偷親一下的嗎?」 

  秦延仰靠在椅背上,遙遙看著她:「所以你沒睡著?」 

  「這不是關鍵,你別扯開話題。」 

  「那什麼是關鍵?」 

  「關鍵是,你總不肯給我一點甜頭,生日的時候沒有,受傷的時候也沒有,你可真夠小氣的。」 

  秦延不吃她這一套,就靜靜地看著她。 

  燈光下,他的眼睛里好像藏了一片浩瀚星辰,很明亮,也很沉重。 

  溫茗理直氣壯地與他對視了片刻,忽然又覺得心慌,她連忙閉上眼睛,說:「算了,真沒勁,我睡了。」 

  「先吃點東西,我給你帶了粥。」 

  她打開一條眼縫兒:「你做的?」 

  「我買的。」 

  「那不吃。」又閉上眼。 

  「不餓?」 

  「不餓。」 

  秦延沒再多問,雖然她話里話外生機勃勃的,可是他看得到,她眉目間已經有了疲態,無論如何,她終歸是個病人而已,他得順著她。 

  她的呼吸聲漸漸平穩,這次,是真的睡著了。 

  病房裡空調溫度開得有點低,秦延起身,替她扯了扯被子。溫茗平躺著,領口敞得有點大,他無意掃了一眼,恰好看到,她的胸前,纏著一層厚厚的紗布。 

  他想起醫生說,刀口再偏離一點,就會致命。 

  他想起平平說,街道上那麼多人,都選擇了視而不見,只有她,選擇了奮不顧身。 

  他知道,溫茗是個好姑娘,很好的姑娘。 ——

  溫茗在醫院住了幾天,董凌凌和秦延兩個人,一個白天一個晚上,形成了某種默契似的,輪流守著她。她恢復得不錯,很快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這幾天里,陸陸續續有很多不認識的人慕名前來看她,花和水果籃堆滿了病房,董凌凌每天站在病房裡迎來送往,偶爾感慨一下,棋牌室白天的生意要是有這麼好就好了。 

  溫茗不習慣這種感覺,雖然她知道大家都是好意,可是每天被一撥又一撥的陌生人噓寒問暖,她受不了。 

  後來,她乾脆和醫生打了個商量,開了個免打擾的單子,閉門謝客。 

  而秦延那邊,襲擊平平的兩個男人已經抓到了,只是不管警方如何審問,兩人都死不開口。危機暫時解除,但罪惡的根源卻仍然深埋於地下,不知道何時又會爆發。 

  夏薇還是決定搬家,跟著弟弟回鄉下。她聯繫秦延,說走之前想帶平平去看一下溫茗。 

  溫茗最近有點日夜顛倒,夏薇和平平到的時候,她正在睡覺。董凌凌有事回店裡去了,病房裡就她一個人。她迷迷糊糊好像聽到了秦延說話的聲音,一睜眼,他還真在她床邊立著。 

  「我剛夢到你了。」她說。 

  秦延朝她使個眼色,似乎是在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溫茗一轉眸,看到秦延身邊多了個小腦袋。 

  「誒你不是……」 

  小男孩身後,還有一個打扮素雅的女人。 

  「溫小姐,你好。」女人對她微微一笑,「我是平平的媽媽,我叫夏薇,我們早該來看你的,實在抱歉這麼晚才來。非常感謝你不顧自身安危救了我的兒子。真的,很感謝。」 

  話落,夏薇對溫茗深深地鞠了一躬。 

  溫茗受寵若驚,下意識地坐起來,結果用力太猛,牽動了傷口。她咬了一下唇,忍著沒出聲,不過秦延看出來了,他俯身,攬了一下她的背。 

  「不用……不用謝。」 

  溫茗不太懂如何應付這樣的場面,她抬肘頂了頂秦延,示意他幫著說兩句。 

  秦延莫名一笑,倒也依她:「嫂子,你別太客氣了,先坐吧。」 

  「嫂子?」溫茗打量起夏薇。 

  「秦延我和先生是朋友,他倆習慣了兄弟相稱,所以秦延叫我嫂子。」 

  夏薇解釋的滴水不漏,也挑不出什麼毛病,溫茗點了點頭。 

  「阿姨,你好點沒?」平平湊上來。他臉上揚著微笑,沒有了之前見面時那種劍拔弩張的姿態,眼神很溫和,很純凈。 

  溫茗覺得,這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樣子。 

  「你秦延叔叔照顧得好,我沒事了,很快就能出院了。」 

  「哦。」平平仰頭看了看秦延,「秦延叔叔之前還和我說你們不是朋友來著,原來他是騙人的。」 

  「他沒騙過你嗎?」 

  「從來沒有。」 

  溫茗笑笑:「可他總騙我。」 

  秦延:「……」 

  騙得最多的,當然就是那句,他不喜歡她。 ——

  溫茗和夏薇聊了一會兒,兩人不太熟,沒什麼話題,聊到最後,就是沉默。秦延中途帶著平平去了個洗手間,回來的時候說:「嫂子,車來了。」 

  夏薇順勢站起來,整了整自己的衣角。 

  「溫小姐,我們得走了。」 

  溫茗起初沒有意識到這個告別的意義,直到看見平平轉身抱住秦延的大腿,悄悄掉了眼淚。 

  「你們是去……」 

  「回老家去,暫時不會回來了。」夏薇的聲音淡淡的,很平靜。 

  溫茗從見到夏薇的第一眼起,就覺得這個女人的氣質很特別。她無論說什麼做什麼的時候,眼神都是穩妥的,外人不能輕易看穿她的情緒,只是偶爾,能感覺到一絲若有似無的悲傷。這一看,就是從大風大浪里走過來的女人。 

  平平漸漸抽泣出聲,夏薇依然沒什麼表情。 

  她對溫茗說:「原本應該再來看你幾次的,但溫小姐實在抱歉,我們走得比較急,恐怕後面都沒有機會再來向你表示感謝了,希望你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早日痊癒。我和平平,會永遠記得你的救命之恩。」 

  平平哭聲更大了,溫茗有點手足無措,秦延把平平抱了起來,回頭看著溫茗,說:「我去送送他們。」 

  溫茗點了頭。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秦延抱著平平和夏薇並肩下樓,醫院裡四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讓人呼吸不順。 

  「聽大榮說,你現在是已經升隊長了。」 

  秦延「嗯」了聲。 

  夏薇笑了笑:「升職是好事,展棟以前總說,你是個好苗子,把事情交給你他最放心。」 

  「我不如展隊。」 

  「不,你們都是一樣的人。」夏薇目光放遠了,「可太重情義,太能扛責任,從某種方面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 

  秦延沒作聲。 

  「你們這樣,活得太苦了。」 

  樓道里安安靜靜的,只有他們的腳步聲。 

  「這麼多年,也沒聽說過你找個女朋友。」 

  秦延勾了下唇:「沒時間。」 

  「是沒時間,也是沒有遇到對的人。說實話,雖然今天才剛認識,不過我覺得溫小姐,人不錯。」 

  夏薇說完,看了秦延一眼,他抱著平平,一步一步,走得穩穩噹噹的,可說起溫茗,他的眼神變了。 

  女人的第六感,通常都是很準的,剛才在病房裡,夏薇不止一次的感受到,秦延和溫茗之間不同尋常的氣場。 

  雖然,秦延刻意保持著距離,可眼神騙不了人。 

  認識那麼久,夏薇從沒有見他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過誰。 

  這兩個人,或許現在還不是戀人,但已經處處都透露著戀人間才有的默契了。 

  「早點成家吧。」 

  「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管是什麼樣,我都希望你能早點成家。有個家,會讓你惜命一點。」 ——

  他們走到了醫院的大門口。 

  雨還在下,夏天的雨,比春天的粗獷些。 

  馬路上,有一輛黑色的轎車靠邊停著,在雨中打著雙跳。 

  夏薇從秦延手裡接過了平平。 

  「和秦延叔叔說再見。」 

  平平緊抿著唇,淚眼朦朧,不太願意。 

  秦延抬手摸了摸平平的腦袋,笑著說:「你是小男子漢,別動不動就哭。以後,要聽媽媽的話,要保護好媽媽,等我有空,去看你們。」 

  平平抹乾凈眼淚,用力點點頭。 

  「你上去吧。」夏薇說,「凡事,都注意安全。」 

  「好。」 

  夏薇的弟弟從車上下來,打著傘來接夏薇母子。夏薇把平平遞給了她弟弟,自己撐開了傘。 

  雨幕中離去的人,像老電影的最後一幀,緩慢,繾綣,悲愴。 

  「嫂子!」秦延忽然叫了一聲。 

  夏薇停住腳步,在雨中回身,傘沿上的水滴像被拋開的珍珠。 

  「嫂子,你有沒有怨過展隊?」 

  這問題來得那麼突然,但夏薇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也許,在日復一日的思念里,她已經想過無數回。 

  「怨。當我們被毒販追著無法安眠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怨他。」夏薇低了頭,聲音被風吹散,「怨他為什麼沒有好好活著,怨他為什麼沒能保護我們娘倆。」 

  「那你跟了展隊,後悔嗎?」 

  「後悔。但我,只是後悔在他當初說要在一起的時候,猶豫了那麼久,錯過了那麼多的好時光。」 

  秦延定立在那裡,目光被雨打濕。 

  「秦延,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人生沒有那麼多瞬間值得你猶豫,愛了就是愛了,無所謂怨不怨,後悔不後悔。你們踏上這條路,已經放棄了很多,不能連被愛的資格都丟棄了。別總顧念現實,要聽聽你心裡的聲音。」 

  夏薇走了。 

  秦延在門口抽了一支煙,看著幾輛救護車呼嘯著來,又呼嘯著走。生死,就在眼前,愛恨,都太渺小,根本不值得計較。 

  雨還在不停的下,越下越大,他把煙頭丟了,轉身上樓。 

  病房裡是空的,溫茗不知去了哪裡。 

  秦延正準備坐下來等她,走廊里匆匆跑過了一路又一路的人,醫生有,護士有,穿著病號服的病人也有。 

  「作孽喲,好端端的電梯怎麼出故障了?」 

  「誰知道呢?」 

  「裡面的人還好不啦?」 

  「六樓往下掉,估計懸。」 

  「聽說這姑娘前兩天剛送來的,救人的那個。」 

  「是嘛!那還很年輕啊!」 

  「……」 

  走廊里各種各樣的聲音傳進來,秦延起初沒在意,卻在某一刻突然捕捉到了什麼,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在他身後打了個晃兒,「嘭」的一聲,倒了。 

  他快步跑出去,順著人流,又一個個將他們趕超,所有人都是懷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去的,只有他不是。 

  出事故的是電梯口已經圍了很多人,救援隊正在參與救援。 

  「裡面到底有沒有人?」 

  「608的老太太說看到有人進去了。」 

  「幾個?」 

  「一個。」 

  秦延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他想再往前,被救援隊的人攔住了:「先生,不要妨礙我們的救援工作。」 

  他沒吭聲,只是強忍著身上披了冰蓋一樣蝕骨的寒意。 ——

  「來!1!2!3!走!」救援隊齊聲喊著口號。 

  電梯門被撬開了,膽小的看客已經閉上了眼睛,但很快,耳邊響起眾人如釋重負的嘆息。 

  轎廂里,沒有人。 

  「誒喲,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呀,這搞的,真是虛驚一場。」 

  「拜託,608的老太太老年痴獃,她的話你們也信啊。」 

  「那你剛才怎麼不說,馬後炮。」 

  「……」 

  秦延鬆開了攥著的拳心,指關節太過用力,血液尚未流暢,還泛著白。 

  他默默地往回走,往樓上走。 

  短短的十幾分鐘,明明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秦延。」 

  他聽到有人叫他。 

  溫茗正站在走廊里,一身藍白條的寬大病號服,顯得她很瘦小。 

  「你去哪了?」 

  「病房裡的水果開始爛了,我挑了些給隔壁的阿姨送去……」 

  溫茗話音未落,人已經被秦延圈進了懷裡。 

  走廊里不只有他們,來來回回,還有其他人。可是只有他們,忘了時間的流淌,像被定格在了擁抱的剎那。 

  溫茗最先感覺到的,是秦延的心跳,有力,瘋狂。 

  她懵了片刻,隨即一勾唇,笑得風情灼灼:「秦延,你這是幹什麼?」 

  秦延沒出聲,只是那樣抱著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頸窩裡,胡茬扎著溫茗細白的皮膚。 

  溫茗覺得,這點癢,癢進了心裡,她推開了他,拉著他的手進屋。 

  病房裡開著空調,很涼爽。 

  秦延剛關上門,溫茗就單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整個人纏了上來。這次他沒有躲,壓抑的慾望,頃刻間爆發。 

  他的大掌托著她的臉頰,動情地吻她。 

  溫茗的舌尖,有清苦的藥味,他輕舔,吮咬,糾纏,最後弄的自己滿嘴都是這個味道。 

  她的病號服在推擠摩擦間鬆了兩顆扣子,領口滑下來,露出雪白的肩膀。秦延的餘光看到她胸口的紗布,停下來。 

  「好了。」他壓著聲音,「去躺著,下次別亂跑。」 

  溫茗搖搖頭,踮了腳又吻上去。 

  秦延沒拒絕,他一邊回吻著她,一邊替她把衣服拉起來,扣好。溫茗有意無意的用胸口去頂他的手。他綳了臉,把她按進懷裡,懲罰似的,狠狠一頓深吻。 

  屋外的雨已經停了,窗玻璃上流下一條條的水痕。 

  秦延把人打橫抱起來,放到床上,他替她脫了鞋,她的腳很小,很嫩,像剛剝乾淨的茭白。 

  溫茗坐在床沿上,曲著腿,看他給她倒水拿葯,笑了一下。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她也懂 

  「秦延。你知不知道,你很迷人。」 

  「知道。」 

  溫茗「哼」笑了聲:「你有臉說?」 

  「你處處給我下套,不就是因為迷我?」 

  他看著她,她乖乖和著水把葯吞下。 

  「我是挺喜歡你的,但我最喜歡的是你現在這樣。」 

  「現在什麼樣子?」 

  「開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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