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情深緣淺7
任玥拎著餐盒,穿梭在警隊的車棚下,避著太陽光走。她五官很好,但並不白,長年累月的訓練讓她的膚色很健康,她自己也沒有什麼防晒意識,但最近,她開始在意這些了。
「小玥,手裡拿著什麼呢?」同事盯著她手裡的餐盒,虎視眈眈的。
她笑著晃了晃,說:「好東西。」
「好東西要分享。」
「那走,去食堂。」
「去食堂啊……」同事拉長語調,「那還是算了吧,做電燈泡可不好。」
任玥臉一熱,沒想到這點小八卦傳得這麼快。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我們想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加把勁,秦隊是個不錯的男人。」同事擠眉弄眼,一臉壞笑。
任玥還想解釋,對方朝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就走了。
車棚下有點熱,任玥站了會兒,跳了幾步,又躲進樹蔭里,她想著秦延,想著早上開會的時候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手裡的餐盒忽然就變沉了。
食堂一到飯點人就很多,但好在很有秩序,每個窗口的隊伍都是整齊劃一的,遙遙一望,軍訓似的。
任玥站在隊伍的末尾,探著腦袋找秦延,他今天穿了白色的T恤,人群里還算顯眼。
「秦……」任玥想喊他,又怕引起誤會,話到嘴邊又收住了。
秦延已經打好飯了,他轉身的時候,目光掃了一圈,似乎是在找什麼人。任玥看到他手裡的兩個餐盤,心裡忍不住雀躍了一下。
「秦隊。」她跑上去,「你給我打飯了嗎?」
秦延下巴一揚,示意她去坐,任玥連連點頭。
兩人就近找了處位置坐下,秦延把其中一個餐盤放在任玥面前,又給她遞了雙筷子。
「謝謝秦隊。」
任玥咬著筷尖,看著秦延,秦延自顧自低頭吃飯,顯然沒把她當回事兒。
「秦隊,你應該還記得我的名字吧,我叫任玥,紅安人,之前是紅安特警隊的,後來調到了柏安,沒什麼特別的本領,但射擊還行,接下來北疆的任務中,我的偽裝身份是你的妻子。」
說到「妻子」這兩個字的時候,任玥停頓了片刻,她小心地觀察著秦延的反應,但秦延還是面無表情的。
「秦隊……」
「先吃飯,有什麼話吃完再說。」
「嗯,好。」
任玥扒了兩口白飯,忽然想到自己帶來的餐盒,她打開了盒蓋,夾起幾片醬牛肉,放進秦延的餐盤裡。
秦延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任玥連忙解釋:「食堂伙食不好,給你加個菜。」
秦延抬眸,四下看了看,周圍那麼多同事,全都低著頭,狼吞虎咽的,誰也沒那麼多講究。
他用筷尖撥了一下蓋在米飯上的醬牛肉,又把目光落在任玥身上:「什麼時候開始覺得食堂伙食不好的?」
任玥從他的眼神里覺察出了什麼,她立馬放下筷子,原地坐正。
秦延見她正襟危坐的樣子,心知自己可能嚇著她了,他緩和了神色:「別緊張,你說的沒錯,食堂伙食的確不好,女孩子挑剔些無可厚非。但是,你得有心理準備,接下來的任務中,我們的伙食,可能會比這不好幾倍。如果你受不了……」
「秦隊!」任玥打斷秦延的話,「我沒有抱怨的意思,我也不是天天給自己加菜,這醬牛肉是我媽昨天來看我的時候給我帶的。我……我只是想給你嘗一嘗。你放心,我沒把自己當女人,我知道,從我穿上警服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是個警察,沒有性別。我真的一點都不嬌氣,絕對不會在任務中拖後腿……」
她越說越著急,一張臉漲得通紅。
秦延有點於心不忍:「行了,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提個醒,吃飯吧。」
他夾起一塊牛肉,拌著米飯吃下去。
任玥見狀,這才鬆了一口氣。
「味道怎麼樣?」
「不錯。」
「那你多吃點。」
任玥把餐盒往秦延面前推,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他的身上有種異乎尋常的燙。她反應了幾秒,覺得不對勁,再想伸手探過去確認,秦延快她一步端著餐盤站了起來。
「我好了,你慢吃。」
他說完,轉身就走。
任玥坐在原地,看著他挺拔的身影在門口一晃,就不見了。
他好像在發燒啊。 ——
秦延整個下午都有點乏,下班之後,他直接回家睡覺,中途迷迷糊糊的,手機反覆響了幾次,他都沒接到。
晚上八點左右,急促的敲門聲把他徹底吵醒。
「秦隊!秦隊!」門外是女人的聲音。
秦延揉了下額角,從床上坐起來,放空了片刻,才去開門。
天已經黑了,任玥站在門口,一臉焦灼。
「秦隊你沒事吧?」
任玥見到秦延,揚手就往他額頭上摸。或許是發燒的緣故,秦延反應有些遲緩,沒能及時躲開。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我問陳道榮的。」任玥收回手,面色嚴肅,「你在發燒!」
「沒事。」
秦延轉身進屋。
任玥跟進來,從自己包里掏出一袋子葯:「我買了退燒藥,你趕緊吃藥。」
「不用,睡一覺出身汗就好了。」
他丟下這句話,再次栽倒在床上。
「秦隊。」
「……」
任玥站在原地,看著男人光著膀子,一身健碩的肌肉盈著汗,在燈光下發亮。
夏夜,萬籟俱寂,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在荒原里蘇醒的聲音。
忽然,床上的秦延翻了個身,他背部大片的紋身露了出來。
任玥掩住嘴,驚了幾秒,才冷靜下來。
他現是秦延。
他將是歐翰。
正與邪,像這個男人的正反面,一面赤熱紅心,一面黑暗深淵。
而她,看過他最好的樣子,也將陪他變成最壞的樣子。
任玥放下了包,走進了廚房。
廚房很乾凈,一看就不怎麼做飯。也是,像他這樣雷厲風行的人,在廚房裡溫溫開火、淘米炒菜不是他的風格。
任玥本想給他熬鍋粥,但是她在廚房找了一圈,竟然沒有找到米。冰箱通著電,她一打開,又傻了眼,裡面只有幾瓶水和幾罐啤酒。
真是,服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空有一身本領,硬體跟不上,也只能作罷。
任玥從廚房出來,秦延已經睡熟了,也許是發燒難受,睡夢中,他依然緊鎖著眉。任玥搬了個凳頭在邊上坐了會兒,想著今晚要不要留下來照顧他。
約莫九點的時候,秦延的手機響了,但床上的他,一動不動的。
鈴聲響了一遍,停止了,過了幾秒,又響起來。
任玥悄悄起身,把手機拿過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溫茗。
她盯著這兩個字,腦海里最先閃過的,是秦延焦灼無措的表情,緊接著,是那日躺在秦延懷裡滿身是血的女人。
女人的第六感通常很准,這是天賦,也是軟骨。
鈴聲還在一遍一遍地響著,有恃無恐。
任玥有點沮喪。
「接。」
秦延忽然睜眼,一雙黑眸,在燈光的照射下,依然隱匿了很多情緒。
任玥握著手機,像是被抓了現行的小偷,不知所措。
「我……我接的話,會引起誤會吧。」
「知道還不放下。」
秦延坐起來,下床,給自己套了件T恤。
任玥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放下,鈴聲還在響。
秦延拿起手機,往陽台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任玥。
「還不走?」
「啊?」
「準備留下來過夜?」
「不是,我只是……」
「回去。」是命令的語氣。
任玥回過神來,秦延除了是秦延,還是她的上級領導。
「是。」 ——
溫茗在病房外的陽台上,來回踱著步。
今天早上,她從醫生辦公室回來的時候,秦延已經走了。程佩說他接了個電話,應該是有急事,所以匆匆走了,沒有道別。
溫茗對程佩的說辭並沒有起疑,中午那電話沒通,她也不覺得有什麼,直到後來,她一整天都聯繫不上他,這就多少有點不對勁了。
夏末,氣溫雖還沒有回落,但不管白天多熱,晚上的風都不再裹挾著蒸人的暑氣,反而多了一絲涼意。
溫茗趴在欄杆上,聽著空遠的嘟聲,不確定這次是否能打通。
「喂。」秦延的聲音突然傳過來。
溫茗收起慵懶的姿勢,彷彿他此時就站在眼前。
「睡了嗎?」她問。
「沒有。」
「今天很忙嗎?怎麼一天都沒有接電話?」
「有事?」
「沒事,就想聽聽你的聲音。」
那頭忽然沉默了。
溫茗笑了笑,想象著他一本正經掩飾不好意思的樣子。
「你在哪兒呢?」她的指甲摳著欄杆上的鐵鏽。
「家裡。」
「你家在哪兒呢?」她狀似撒嬌:「我都不知道你住在哪裡,這樣說不過去吧。」
秦延報了地址。
他的直白,讓溫茗片刻發愣,卻又滿心歡喜。
「我明天去找你。」她說。
「白天要去辦事,晚上。」
「好,晚上更適合辦事。」
秦延:「……」
話題就這樣停止了,兩人好一會兒都沒出聲,也沒掛斷,只是聽著彼此的呼吸。
「早點休息。」秦延說。
「嗯。」
「那掛了。」
「誒,等等。」溫茗仰著頭,望著夜空,喃喃道:「秦延,你看到今晚的月亮了嗎?」
他那邊有了窸窣抬頭的聲音。
「看到了。」
風輕雲凈,皎皎明月,流光萬里。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她揚起唇角,「晚安。」
溫茗掛上電話,走進病房。程佩還沒睡,正靠在床頭,憂心忡忡地坐著。
「奶奶,早點睡。」溫茗走過去,替她檢查了一下點滴管的流速。
「明天做透析晉泓會來嗎?」程佩問。
「為什麼要他來?」
「不是說醫生和他是朋友嘛,他來的話,會比較有保障吧。」
「他來不來結果都一樣,你不用擔心。而且,人家忙,我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麻煩他。」
「有什麼關係,晉泓說了,只要你開口,他隨叫隨到。」程佩拉住溫茗的胳膊,「小茗,這麼好的男人,這次你可千萬別錯過了。」
「奶奶,我有男朋友。」溫茗脫開程佩的手,一字一頓地強調。
「那個秦延有什麼?晉泓才是好歸宿。」
溫茗的臉色頓時難看了。
程佩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繼續說:「我這都是為你好,你們小年輕一心就想談戀愛,覺得有情飲水飽,但我告訴你,在現實生活面前,什麼情啊愛啊都是假的,柴米油鹽得花錢,看病就醫得花錢,你覺得談錢俗,可你離了錢連活都活不下去。」
「奶奶,從小到大,我什麼都經歷過,也什麼都不怕。你說得對,沒錢讓人活得不痛快,但是,沒愛會讓人生不如死。我寧願以後的日子清苦些,也不想在愛情這件事情上委屈我自己。再說了,我有手有腳有自食其力的能力,我不需要靠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