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魔法空間 (上)
夜涼如水。游龍山莊,高樓之上,司空塵的卧室。
司空塵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熟了。采容兒蜷曲著身子躺在他身旁,像一隻憂傷而壓抑的貓。貓當然是不會穿任何衣服的,此刻的采容兒也一樣。
她是司空塵的女人,她的衣服當然是被司空塵脫光的。所以她心裡感到很奇怪。因為這不是司空塵的習慣——司空塵很喜歡她,每個月里至少有十天和她睡在同一張床上,也時常會為她近乎完美的身體而瘋狂。但司空塵從來不會讓她完全赤裸。就連十年前她第一次獻出自己時都不例外。
她最初確實感到慶幸,因為她在司空塵面前有點緊張。但她對自己畢竟是很自信的,當最初的羞澀漸漸褪去之後,她完全相信自己的身體經得起任何人的近距離鑒賞。即使對方是司空塵這樣的男人。所以後來她終於忍不住問了司空塵那個問題。司空塵微笑著回答說,越克制,越快樂。
采容兒並不相信這個回答。她和司空塵躺在一張床上,當然不是因為愛情。她對床上的事情也沒有太多幻想。但司空塵奇怪的習慣還是讓她感到沮喪。尤其是在某一次,當她半真半假地陷入意亂情迷,把自己完全呈現在他眼前時,司空塵的眼神中非但沒有那種火熱的衝動,反而掠過一絲煩躁和抑鬱。雖然司空塵並沒有停止動作,但接下來的一切她都感到味同嚼蠟,甚至想把司空塵一腳踹下床去。此後一連好幾個月,她心裡都在想,一個男人得可怕到什麼地步,才能十年如一日,在人類最本能的事情上也這樣克制自己?司空塵眼神中的那一絲抑鬱,她直到現在都還記得,每次想起來,她都只能想說兩個字,變態。
但和今晚相比,那些似乎又都不算什麼了。今晚司空塵十年來第一次脫下了她所有的衣服,連她小巧的耳環都摘了下來。但她感覺更抑鬱,因為司空塵在整個過程中實在是太從容,太淡定了。這個季節里,她穿得絕不算多。但司空塵足足用了一個時辰來給她脫衣服,然後什麼也沒做就睡著了——那簡直不像是在脫一個大美人的衣服,而像是在進行一種不可理喻的行為藝術,一次艱苦卓絕的極限訓練。
她當然知道,司空塵絕對是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她的指尖掠過自己豐滿的身體,喃喃地道:「我總算還是個女人,剛剛我簡直懷疑自己是一塊被拔光苔蘚的石頭。」這聲音當然也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忽然,采容兒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來,眼中的憂傷和壓抑之色一掃而空。她原本就是一個極其聰明的女人,否則也不可能在司空塵的床上睡十年。當她終於戰勝心中的羞辱、抑鬱感之後,她已經明白,司空塵絕對遇到了一件足以讓他的心亂掉的事情。所以他才會用那種極端的方式讓自己平靜下來。
采容兒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殘酷的快意。但這種快意一閃即沒,因為她迅速閉上了眼睛——司空塵忽然在睡夢中嘆了口氣,然後緩緩坐了起來,看起來那場非人的挑戰非但沒有讓他平靜,反而讓他更加煩躁了。采容兒聽得出來,所以心裡笑得更快意:你雖然羞辱了我,但同時也折磨了你自己,活該。
司空塵沒有燃燈,在黑暗中穿上衣服,推門走了出去。采容兒的眼睛再次睜開,她的眼睛亮得可怕——只有高級魔法師才有這樣的眼睛。她非但沒打算穿衣服跟出去,甚至連坐起來的意思都沒有。她似乎已經進入了一種絕對靜止的狀態,只有絕對專註於操控魔法的魔法師才會這樣——她在使用什麼魔法?沒有人知道。
司空塵走進了游龍山莊的後院。游龍山莊規模宏大,金碧輝煌,但它的後院竟是一派蕭索氣象。後院長長的照壁已經陳舊破損,照壁上掛著的燈籠也已經殘破,已經很久沒有被點亮過。後院幾乎是一片空地,除了一個陳舊的亭子之外,一無所有。
司空塵猶豫著,緩緩走進了亭中,然後他就忽然消失不見了——與此同時,躺在床上的采容兒嬌柔的身軀猛地一震,如遭重擊,原本空明澄澈的意念之境里瞬間一片漆黑。只聽哇地一聲,她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在猩紅色的錦被上。
她喘息著,喃喃地道:「是後院,有一個亭子。不見了——不見了,莫非他走進了一個恐怖的魔法空間?哇——」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但采容兒非但沒有萎頓下去,反而越發神采煥發,她幾乎忍不住要大笑大叫。她風情萬種的臉已經因為過分激動而扭曲,她無聲地狂笑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沒錯,果然被我找到了。哈哈哈哈哈。」
她已經被壓抑得太久了,笑著笑著,眼淚也跟著湧出,然後她就一邊哭一邊笑。
司空塵的確是在地下,但也像是在星際空間。這裡絕對是珊瑚帝國最偉大的魔法空間之一:它看起來簡直是一片浩瀚的宇宙,四周閃爍著星辰般的微光,一道階梯凌空懸浮,忽高忽低,蜿蜒而前,扭曲著伸入前方的黑暗中。如果走上這道階梯,看到星辰在自己腳下轉動、發光,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司空塵平穩地走在階梯上,感覺似乎有風掠過耳邊。但其實這裡並沒有風。只因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變得毫無重量,有幾次險些便要跌入階梯之外那未知的空間里。但他沒有回頭。因為他想來這裡已經很久了。既然終於做出了決定,他就不會再輕易更改。
階梯的盡頭是一塊同樣懸浮著的圓形平台,平台的中央有一個可以活動的圓蓋,上面開有一圈小孔。司空塵剛來到這塊平台上,便聽到下面傳來一個蒼涼憤懣的聲音:「哈哈,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早晚會來的。」
司空塵波瀾不驚的臉似乎微微抽動了一下,緩緩地在平台上盤膝坐了下來,道:「是,老師,我來了。我希望您能解答我心中的困惑。」
那聲音又大笑:「哦?弱冠之年便已突破九階,文武雙全,名動四海,威震異域的珊瑚帝國七皇子,竟然也會向我這個不人不鬼的老傢伙請教?」
司空塵毫不動怒,眼中反而露出一絲抑鬱和傷感。對善於克制的他而言,這已經算是非常明顯的反應了。
「老師說笑了。學生一身本事,全都是老師所授。與老師相比——」
「閉嘴!你司空塵雖然不是個東西,但怎麼說也是老夫當年的第一得意弟子,不用說這種話讓我噁心。」
司空塵還是沒有生氣,忽然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道:「學生愧對老師教誨。老師若要責罵,學生謹領。但當年那件事,學生若不背叛老師以求自保,也無非是和老師同死罷了。對弘揚老師的學問和智慧毫無益處。」
「呸!連這種混賬話也好意思說出來!那你倒說說看,你在這世上又苟活了十年,究竟為『天宗道』的無上大道弘揚了什麼?如果我所料不錯,如今的珊瑚帝國內,知道天宗道三字的,就算把你這個敗類算在內,只怕也連一隻手的數目都湊不齊了吧?」
「至少老師安好。老師在,天宗道就在。對了,好叫老師得知,珊瑚帝國立國近一千年來,終於有一個人達成了領域級修為。以學生所見,這個人多半是老師的弟弟。」
「哦?領域?哦!這才是你今天來找我的原因吧?」
「老師睿智。」
「那你現在已經可以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