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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戒指和胸針,我走時放在桌上,現在都不見了。】

  宋柏勞打完電話就在邊上擺弄手機,一弄就是半個小時。我左等右等不見他好,實在抑制不住好奇,就問:「什麼郵件?」

  他並不抬頭看我:「傻倉鼠為什麼會被毒蛇選中、盯上、捕獲的全過程。」

  一聽就是封精彩的郵件……

  「他不是很喜歡玩弄人心嗎?」宋柏勞停下手上動作,微微抬眼看我,「那我就陪他玩。」

  看來曾經被朱璃玩弄於股掌之間這件事讓他很受刺激,不說不死不休,但應該也有得鬥了。

  我暗暗咋了咋舌,又問他:「霄叔這幾天怎麼樣了?我想去看看他。」

  宋霄做完手術后恢復不太順利,可能也是年紀大了,不比小年輕,當天夜裡就發起了燒,一直燒了幾天。近兩天好不容易精神好了一些,我正想什麼時候來看他,自己就又住院了,也是「心想事成」了。

  宋柏勞直起身,將手機塞回兜里。

  「你自己都沒好,看什麼看?」眉宇間還凝著一絲彷彿剛從屍山火海的戰場下來的戾氣。

  我瑟縮了下,打著商量道:「那我好了去看他行不行?」

  他緊緊盯著我,不答反問:「你很怕我嗎?」

  「……沒有。」這不是怕,這是應激反應。

  他張了張口,分明是下一刻就要罵人的表情,說出口卻是分外平淡,甚至有些無奈的一句:「可以。」

  我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我的上一句話。

  自從右手拆線以來,也快一個月了,我有事沒事就會做下拉伸,現在除了緊握時還有些隱痛,已經基本恢復了手部功能。

  望著窗外的天色,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手指不斷重複著握拳的動作。其實也明白駱夢白的話並不等於解除警報,但我還是有種心頭驟然一松的感覺。

  到這會兒我才意識到,哪怕之前自己表現的再豁達再無畏,死亡的陰影始終籠罩在我頭頂,無形中讓我倍感壓力。

  「對了,我給孩子取名叫『寧曦』,就是晨曦的那個『曦』。」

  想著孩子有宋柏勞一半,也應該和他說一下。沒想到他靜了幾秒,「哦」了一聲,開口就是:「宋寧曦也不錯,挺好聽的。」

  「……」這回換我安靜下來了。

  等等,誰說孩子要姓宋了?

  我看向他:「你,你不是和霄叔姓的嗎?」

  那是不是我的孩子也可以……是吧?我也不敢說太明,只好隱晦的點到為止。

  「因為那時候駱青禾脫離了駱家,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再打上駱家的標籤,我就和我媽姓了。」宋柏勞笑道,「你難道想讓孩子姓駱?」

  駱寧曦雖然也挺好聽,但還是不要了吧,而且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我看著他的笑臉,突然覺得背脊涼颼颼的,升起一股無名的危機感。

  「沒有,」我說,「就……宋寧曦吧。」

  算了,姓誰的不重要,甚至沒有姓也可以,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就好。

  宋柏勞唇角勾起一抹淺笑,但很快又壓下去。

  我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上當了,落入了什麼算計好的語言陷阱里。

  簡直和經典的「開窗論」一樣。你說要開窗,大家總是不允許,但是一旦主張要拆掉屋頂,就又願意開窗了——他說要姓「宋」,我不情願,但他一旦主張說要不姓「駱」,我就只能折中姓「宋」了。

  這不一模一樣嗎?

  第二天早上醒來,護士又給我測量了體溫,三十七度,差不多已經恢復正常。

  宋柏勞今天有個重要會議需要視頻,特地借用了醫院會議室,這會兒沒在病房裡。

  趁他不在,我決定去探望下宋霄。

  他在骨科,就在住院樓的10樓,離我所在的樓層只有兩層樓距離。宋霄的病房離電梯口不遠,剛踏出電梯,我就聽到了熟悉的尤克里里聲回蕩在走廊。

  看來他今天精神不錯,都能彈吉他了。

  往病房方向走過去,我突然錯愕地止住腳步,因為在宋霄病房門口,我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身影。

  駱青禾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並不進去,只是透過門上的玻璃靜靜看著裡面的一切。要不是他的眼睛會眨動,我都要以為這是尊技藝精湛的雕塑。

  他的身高體態其實很好認,不過為了確定真的是他,我走得比較近,差不多離他只有三米遠。這個距離不算短,但也不長,他只要瞥個眼就能發現我,而他也的確發現了我。

  他轉頭看向我,和我對視兩秒,又看了眼病房裡的人,隨後朝我示意,讓我跟上。

  經過病房時我往裡掃了眼,宋霄似乎在教隔壁房的年輕人彈吉他,兩人都十分專註,沒有注意到門外的情況。

  駱青禾走到樓梯口停下,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不要跟他說我來過。」

  老實說我不太理解他的做法,來都來了,不讓人知道那他幹嘛來呢?

  「為什麼?霄叔知道您來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宋霄到現在還稱他為「愛人」,對他心懷愧疚,應該是愛他的吧。唯有餘情難了,才會這樣念念不忘。

  駱青禾淡漠地睨著我道:「沒有為什麼,我和他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外人也很難理解。」

  我問得時候其實也沒報太大希望,畢竟駱青禾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跟我掏心窩子說老實話的人。他不說,我也不能強掰他嘴說。

  「我知道了,不會和他說的。」我答應了他,轉身就要走。

  「聽夢白說你要把孩子生下來。」

  他忽然提孩子我就有些警惕,停下腳步回身凝視著他,並不說話。

  他詰問我:「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生下來,值得嗎?」

  好像我回香潭后宋柏勞就對駱夢白下了封口令,因此駱青禾應該還不知道c20的事,興許我陣子反覆住院,都被他當做是懷孕兇險的緣故。

  「您如果現在去問霄叔,當初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孩子值不值得?他一定會告訴你:『非常值得』。」

  駱青禾聞言眸光閃爍了下,片刻后道:「那臭小子徹底和我鬧翻,應該也不會聽我話了。」他口中的「臭小子」,也只能是宋柏勞一個了,「我的話你要聽就聽,不聽就當我沒說過。就算你將孩子平安生下,夏家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大家族盤根錯節,有些人或許平時並不會出現,和你也沒什麼關係,但誰一旦動了家族核心利益,做了有辱門楣的事,這些人就會第一時間跳出來打斷你的脊樑,讓你為犯下的錯付出刻骨銘心的代價。」

  我無端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

  他在分享他的經驗之談。當年他為了和宋霄在一起,拋棄家族,拋棄姓氏,結果付出的代價血淚交織,只能用「慘痛」形容。

  他們「打斷」了他的脊樑,讓他只能屈服於族人,承認自己的罪行。

  駱青禾停頓稍許,再開口時語氣已經一如平常:「接下來的幾個月,競選將會進入白熱化,我也沒那麼多空管你們。記住,別惹麻煩。」

  我明白他的潛台詞,別給宋柏勞惹麻煩,最重要的是,也別給他惹麻煩。

  他整了整衣襟,往樓下走去,幾步之後又像是想起什麼,回頭道:「還有,照顧好宋墨。」

  他別的話我可以不理,但這句卻不能不應。

  「我會的。您不說,我也會的。」

  駱青禾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順著樓梯離去。

  回到宋霄病房前,裡面的吉他教學還在進行。

  「這個音要撥得快一些……不對,要這麼按……嘶你這小孩看著聰明怎麼這麼難教呢?」

  推開門,就聽到宋霄類似耐心告罄的發言。

  他原本已經教的面容趨於猙獰,抬頭一見是我,立馬換上了慈愛驚喜的表情。

  「小郁你怎麼來了?」他坐在床上,只有一隻腳能彎,還有隻腳就直挺挺擱在那兒。

  見有人來了,病床旁的大男孩立馬機靈地站起身,將沙發座椅讓給了我。

  「叔,那我先回去自己練了啊。」他晃著手裡的尤克里里道。

  「欸好。」宋霄朝他揮了揮手,見人出了門,轉頭就小聲跟我抱怨,「音都彈不準呢就說要給女朋友聖誕節求婚,唱成這樣我是他女朋友我才不嫁給他。」

  我忍不住笑出聲,其實我剛聽了下覺得也還好,沒有很糟糕,當然比宋霄還是差一些。

  「柏勞說你體內的c20暫時被壓制住了,是真的嗎?」他拿了床頭柜上一個橘子給我,說很甜。

  我接過了,輕拍兩下腹部道:「是,全靠他呢。」

  宋霄自己也剝了個橘子,聞言笑道:「這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必定會有驚無險,一帆風順的。」

  我在他這吃了兩個橘子一個梨,聽他說了許多過去攝影時遇到的趣事,還聽他講了各種鳥的習性,正津津有味著呢,宋柏勞找來了。

  「你離開病房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他語氣嚴厲,呼吸帶點急促道。

  我下意識從座椅上站起來,有些心虛:「因為……因為你在開會。」

  宋柏勞像是被我回答噎住了,瞬間啞然。

  宋霄視線在我和宋柏勞間來回穿梭,及時打破了尷尬:「啊,小郁,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教了一上午吉他我也累了,打算補個覺呢。」

  我點點頭,聽出來他是要給我台階下,順著就下去了。

  「那我改天再來看你。」我沖他擺擺手,朝門口的宋柏勞走去。

  宋柏勞也不管我會不會跟上,看我過來了,轉身就走,始終與我差開三步的距離。

  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到電梯口,我見他停下了,開口道:「今天我遇見你爸了。」

  我答應駱青禾不告訴宋霄,可沒答應不告訴別人。

  宋柏勞脊背肉眼可見地繃緊了,皺眉回頭問我:「他又和你說了什麼?」語氣不善,壓著怒火。

  我心裡打鼓,如實道:「也沒什麼,就是讓我不要告訴霄叔他來過。」

  宋柏勞愣了愣。

  「矯情。」半晌,他冷嗤一聲。

  評價的堪稱精準到位。

  開窗論來自魯迅先生,原文是:中國人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沒有更激烈的主張,他們總連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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