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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人人都喜歡乖小孩,但壞小孩也不意味著沒人愛。】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時床上已經不見宋柏勞的蹤影。

  洗漱一番去到樓下,看到他和宋墨正在餐桌前用餐。

  「我以為您還要一會兒才起來呢。」九嫂見我下來了,在我慣坐的位置擺上了餐具。

  桌上有七八樣點心和一鍋新鮮的蔬菜粥,宋柏勞面前還擺了一盤我昨天新做的馬芬。他碗里盛著粥,手裡拿著馬芬,中西合璧,咸甜結合,吃得格外歡暢。

  我拉著座椅剛坐下,就聽那頭宋柏勞忽然道:「你已經吃過了。」

  我還以為他在跟我說話,結果坐下來一看,發現他手指捏著馬芬盤的邊將它拖到自己面前,而宋墨則保持著伸手抓夠的姿勢,滿臉委屈。

  「我就吃了一個……」宋墨縮回手,眼熱地看著被宋柏勞勾走的那盤馬芬。

  「小孩子不要吃那麼多甜食。」宋柏勞無視兒子控訴的目光,吃完了手上的那個,又從盤子里拿起一個新的吃起來。

  「那為什麼爸爸可以?」

  「因為……」宋柏勞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胡說起來,「我的牙很好,不怕蛀。」說著他故意沖宋墨呲了呲牙。

  果然是又白又亮,看著特別結實。

  宋墨一下被鎮住了,愣愣看著對方,也不知道怎麼反駁。嘴唇嚅動幾下,半天也只憋出了可憐兮兮地一個「哦」字,完了泄氣地低頭乖乖吃粥去了。

  吃完早餐,宋柏勞擦了擦嘴,起身就要走。

  「今天夏盛與焱華世紀的案子開庭,我可能晚上才能回來。」他整了整衣襟,扣上了腰間的一粒西服扣子。

  我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黑襯衫黑西裝,配一條深藍色的條紋領帶,襯得他身高腿長,猿臂蜂腰,不像個公司決策者,倒有些像馬上要進棚拍海報的性感男模。

  「知道了。」我說。

  他拿起一旁止咬器,走了幾步,又退回來,突然俯身在我眼尾靠近髮鬢的位置親了口。

  我閉了閉眼,霎時便覺得自己的臉燙了起來。

  這樣毫無攻擊性的親密行為,實在有些新鮮。明明我們該做的都做過了,但那些激烈的肉體交纏卻遠沒有這個吻來得讓我心動。

  當然,昨天那樣也不錯……

  「走了。」宋柏勞說著扣上止咬器,往門口走去。

  指尖搓揉著隱隱發燙的眼尾,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我才收回目光。

  盤子里還剩下一個馬芬,我將它推向宋墨,小聲道:「不要被爸爸知道,快吃。」

  宋墨雙眸一亮,高興的小身板都扭了起來。

  夏盛與阮家的商業侵權官司稱得上世紀大案,關注此案的從政界到商界再到普通民眾,不勝枚舉。而在更早前,作為此次事件的關鍵人物,有盜取機密技術嫌疑的夏盛前研究人員張世寬,也已經以協助調查為名被「請去喝茶」。

  各路媒體堵在法院門口,紛紛進行著現場播報。

  宋柏勞的車還沒停穩,大批媒體就一擁而上,保鏢咆哮著讓他們退後,但狂熱的記者哪裡聽得見。宋柏勞從車裡出來那瞬間,數不清的話筒和連成一片的閃光燈,簡直讓現場變成了哪部電影的發布會。要是腳下鋪個紅毯,那就更像了。

  宋柏勞如王者一般昂首闊步走進法院大門,身旁的律師則沖媒體不住打著招呼,表示無可奉告。

  他們一撥人進去沒多久,後頭又來了一輛邁巴赫。媒體重複著方才的衝刺,一窩蜂似的又往邁巴赫奔去。

  抖動的畫面讓我都有些頭暈,揉了揉額角,再看過去時,從擁擠的人群中,鏡頭捕捉到了小半張屬於朱璃的面孔。

  代表阮家出席今天這場訴訟的竟然是他,看來阮華雄真的對他信賴有加。

  朱璃維持著一貫的親民做派,臉上始終掛著和曦的笑容,彷彿一名友善溫柔、知書達理的omega。

  這越發像是紅毯秀了,拼得都是演技啊。

  等到阮家的人也進入建築,媒體們便紛紛開始在門外做起了案情回顧以及對事件走向的預測。

  我聽了些,覺得沒意思就吧電視關了。

  那天宋柏勞很晚才回來,我撐起眼皮問他怎麼樣,他說一切順利,只等宣判。話畢,裹著室外寒涼的手指撥弄了下我的額發。

  我有些嫌棄地躲開,往枕頭上蹭了蹭,閉上了眼。

  再次沉入夢鄉前,耳邊似乎聽到了一聲低沉的輕笑。

  又過兩天,宋霄出院了。

  入院時他拄著拐杖,出院時,他還拄著拐杖,但一個代表傷痛,一個代表新生,意義截然不同。

  宋柏勞將他接到了山上,住進了客房。他進屋第一眼見到宋墨,差點激動得話都說不出。

  「他長得好像柏勞小時候……」

  他想去抱宋墨,可宋墨太怕生了,一下子躲到了我的身後,牢牢貼在我的腿上。

  「躲什麼?」 還沒等我說什麼,宋柏勞提著他后領就將人拎了出來,跟拎只小雞仔一樣。

  他將宋墨抱起來,對著宋霄,讓他叫人。

  「爺爺。」 宋墨細聲細氣叫了聲。

  宋墨慢熱內向,但宋霄是個可以融化駱青禾這座冰川的存在,根本沒把這個當問題。

  祖孫倆由遙控汽車比賽開始,感情迅猛發展,半小時后已經滿院子都是宋墨的尖叫嬉笑聲了。

  雖然氣溫低,但今天陽光特別的好,灑在身上暖融融的,也沒風。

  圍觀了幾場兩人的精彩賽事,我見宋墨沒再表現出怕生的情緒,便放心往回走。

  無意間一抬頭,瞧見樓頂天台上,宋柏勞下巴枕著胳膊,上半身趴在護欄上,正注視著不遠處的一大一小。神情平靜中透著一點羨慕,以及更少的嫉妒。

  我心中一動,進屋直上天台。

  推開通往天台的小門時,他聽到動靜回過頭,朝我招了招手。

  「過來,這邊看得很清楚。」

  我走過去一看,視野果然比下面開闊不少,能將整個花園納入眼底,連草地上一前一後快速飛馳的兩輛遙控小汽車都看得一清二楚。

  差不多就是VIP看台了。

  「宋墨這小鬼真好命,有這麼多人搶著愛他。」

  要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我都不敢相信這話是宋柏勞說的。這樣孩子氣。

  與朱璃一樣,他從來不缺仰慕者,多得是人前赴後繼為他生為他死。

  他才是那個應該被羨慕和嫉妒的人。

  「你讀書時也很受歡迎啊。」

  「他們愛的是我的信息素,我的家世,我的外貌,並不包括我的性格。」他回頭看向我,露出抹帶些痞氣的笑,「你以為我不知道自己脾氣差嗎?他們愛的只是一部分的我,並不是全部的我,我都知道。」

  原來他都知道啊,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我坐到他身旁,靠在護欄上,仰頭閉上眼感受陽光灑在肌膚上的細微熱燙。

  這天氣真適合睡午覺,特別鼻端嗅著清冽的桂花氣息,實在很有安神香的功效。

  「霄叔也很愛你啊,而且肯定是『全部』的你。他其實很努力想要彌補你的,給他一次機會吧?」

  宋柏勞久久沒有出聲,我心裡開始打鼓,剛睜開眼,就聽他說:「你知道宋墨怎麼來的嗎?」

  我看向他,不是很確定:「你和夏硯池生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貪圖夏家的家產,所以才會和自己的繼兄生孩子?」

  我默默垂眼不敢說話,我曾經的確這樣說過,在和他吵架的時候。

  上次夏懷南也提到了宋墨,並說他是底限,是夏駱兩家的「各退一步」。當時我滿心沉浸在對方囂張的宣言中,事後想來,這說法處處透著古怪。

  「宋墨的確是我和夏硯池的孩子。」宋柏勞唇邊的笑漸冷,「駱青禾與夏喬不可能再有孩子,駱家和夏家的老東西就把主意打到我們兩個身上,要我們生出一個帶有兩家血脈的孩子。我那時候剛剛大二,對這個荒唐至極的提議簡直匪夷所思,想也沒想拒絕了。可夏硯池卻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點什麼,同意了下來。」

  我屏住呼吸,忽然想到之前宋柏勞收到夏喬寄給他的快閃記憶體盤時,那異於尋常的激烈態度。夏喬覺得對不起他,可能並不只是因為介入了駱青禾與宋霄之間。

  我記得當時宋柏勞說過一句:「你知道這件事最可笑的點在哪裡嗎?在於十幾年前將他們關在一間房間里的老傢伙們,始終不覺得他們做錯了什麼,甚至連駱青禾和夏喬他們自己也……」

  後面的他沒說下去,我之前一直以為他想說連夏喬和駱青禾自己都麻木認命了,不去反抗。可現在看來並非這樣,他後面沒說完的很可能是……連夏喬和駱青禾,這兩個曾經的受害人,如今也成了加害者。

  一瞬間我毛骨悚然,不久前還感嘆陽光怡人,這會兒反倒覺得涼颼颼的。

  宋柏勞枕在臂彎間,聲音還在繼續:「我以為這件事我不同意就不會再有下文,可我錯了,事實證明我的意願並不重要。放假我回到家裡,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襲擊,被強迫綁在床上,注射鎮定劑,然後接受了電擊……」

  「電擊?」

  他扯了扯嘴角:「為了取精。」

  不在自身意願下的發情在他看來都是件不能忍受的事,更何況是這樣赤裸裸的羞辱。雖然不在現場,但我也可以想象他醒來後有多暴怒,怕是惡龍過境,把觸目所及的一切全都毀滅了。

  在遭遇我的「設計」后,才過去兩年,他就又遭到了自己最痛恨的「強迫」,難怪重遇我時總覺得他脾氣更差更變態了。

  「我感覺自己就像砧板上的一條只能任人宰割的魚。要不是夏硯池的身體可能無法承受標記,或許我們也會重走父輩的老路,發情、標記,然後結婚。一年後,夏硯池生下了宋墨,自己卻在生產中死去。這件事對夏喬打擊很大,讓他無法工作,甚至還得了抑鬱症。」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個詛咒從上一輩延續到下一輩,每個人都深陷其中。

  「大學畢業后,我按照兩家當初商議的接掌了夏盛。宋墨長到三歲,我從來沒有認真的看過他一眼。他由夏喬撫養,我很少去看他,也不想看到他。直到我發現他不會說話,性格也很有問題。」他蹙眉道,「這樣的孩子要怎麼繼承夏盛呢?他們費那麼大力氣算計出來的孩子,竟然把他養成了一個廢物。我與駱青禾大吵一架,從那時候開始就將宋墨接到了自己身邊撫養,這才有了點做『父親』的樣子。」

  算算時間,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看我直播並偷偷留言的。怕是哄孩子不好哄,只得網上搜集各種有聲故事,一不小心點進了我的直播間。或者心情苦悶,上網抒發,無意間在眾多娛樂主播間選上了我那個平平無奇的直播間。

  「墨墨性格很好啊,你別這麼嫌棄他……」我小聲嘀咕。

  「好好好。」宋柏勞非常敷衍地連說了三個「好」。

  「我時常在想,如果當年我沒有留下,而是跟媽媽一起離開,是不是就不用遭受這些?他把我留下,讓我接受更好的教育,過更優渥的生活,我的確從來沒有為錢擔心過一天,可我活得就像農場里的種馬,不自由,也不快樂。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缺席了,就算他現在說愛我,一切都是為我好,我可能也沒辦法立刻信任他。」他突然伸手捏住我下巴輕輕抬起,同時身體湊過來,曖昧地低語,「就和你一樣……」

  就在他即將吻上我的唇時,我眼角瞥到天台的門似乎動了動,立即反應機敏地一把將他推開。

  「啊……」宋霄站在樓梯口,門推到一半,滿臉尷尬,「我,我不知道……」

  宋柏勞被我推得後背撞到護欄上,眉心緩緩隆起,眼裡都是不快。

  好在語氣還算克制:「下次記得敲門。」

  看來信任的橋樑一時還沒有那麼容易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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