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罪與罰(上)
在一眾已經明確身份,基本屬於孫舒頭腦中妖怪範疇的丁家人虎視眈眈之下,正如剛剛回家的大女兒丁芸所說,對於取血救人這件事情,他已經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一切準備很快就緒,孫舒被脫光了上身的衣服,為了怕他受寒,丁芸命他吞下了一顆丹丸,小小一粒剛進腹中,便是一股極猛烈的熱氣四下升騰,而頭腦中卻變得昏昏沉沉,睡意上涌。
丁叔此時將他一隻右臂舉起,平放在小几案上,用繩子固定,隨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裹,打開裡頭卻是十八枚細細金針。
「得罪了。」
丁叔低語一聲,雙手揮轉如行雲流水一般,在孫舒上身之上連戳數十點,隨後將九支金針分別截在手腕幾處,五指虛虛一抓,孫舒這才發現在金針後頭,其實還綁著一根幾乎透明的細線,丁叔將線頭抓起,依樣畫葫蘆一般又連在了對面丁成的手腕上,做完這些,老頭子已經一頭冷汗,氣喘如牛了。
「丁叔,這……究竟能成么?」
丁芸丁曇姊妹看見孫舒已然睡去,便自焦急發問,丁叔面色陰沉,皺著眉頭只打量丁成,卻不說話,旁邊幾個都是淶水丁家各支的長老,知道丁成生死事關宗族大局,也是一樣極欲知道結果,但又怕惱了丁叔,只能搓著手來回踱步。
就這樣沉默了半個小時,自受傷后再無任何反應的丁成忽然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蒼白的臉上湧起一點紅色,眾人不由大喜,丁叔也長出了一口氣,一疊連聲地說著「僥倖」。
接下來兩天,孫舒和丁成幾乎是以同樣的速度,從昏迷狀態漸漸復甦,只是經過這一番當小白鼠的經歷,孫舒對於所謂修道人士的觀感又大大地下降了一個層次,確實是和人間一樣,無非是個弱肉強食的規則罷了。
不,說不定,比人間還要更黑,人間總還有個法律和道德的準繩在,至少權貴們吃人的時候大體還得遮遮掩掩,顧及著面子,可修道世界那所謂的天庭,是如此遙不可及,除了那些有果位的神仙,散修魔怪,根本不在他們的法眼之下。
所以丁成可以去搶奪烏老四的法力,烏老四也可以炸死丁成,而像自己這般凡人的意願,那更是絕沒有人會去在意哪怕一絲一毫。
孫舒躺在床上,只能鬱悶地嘆著氣,為了自己的無可奈何和無能為力!
房門被人推開,丁成在兩個女兒的攙扶下,走了進來,見到孫舒兀自蒼白的神色,丁曇有些尷尬地紅著臉,而丁芸卻全無愧色,目光依舊冷冽如刀。
「我們丁家欠你太多了。」
丁成低聲說著,轉頭朝丁芸努嘴示意,丁芸從袖中取出薄薄一冊古書,還有一隻青色小瓶,一起放在了床頭柜上。孫舒拿起書,封面上用繁體字寫著「恭錄上玄咒法殘卷三章」幾個墨字。
丁成道:
「金針渡血,虧損太甚,老叔也說,難保你不會有什麼后遺之症。丁成慚愧,只能贈你一瓶小女所煉龍筋丹聊表歉意,若你身體有什麼異狀,服食此丹,至少能護住心脈。」
「另外那冊古書,乃是我抄錄的上玄咒法殘章,後面還附有《三元經》一卷,這兩部法書皆出自斗部四廢星君袁洪之手,因他乃是猿猴得道,所著修鍊之術,無分人妖種屬,均有大益,小兄弟可著意修鍊,不可小覷了才好。」
「呃,謝了。」
事到如今,孫舒也不能太過表現出自己的不滿,況且此事丁成並未參與,又如此謙恭,實在不好發作,只得淡淡回應一句,丁成父女轉身離去,走到門口,丁曇突然站住,回頭張口似要說話,卻被姐姐用力一扯,將她帶出了宿舍。
孫舒搖了搖頭,順手將古書展開。袁洪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封神演義》之中,他是梅山兄弟的首領,能夠和肉身成聖的二郎顯聖真君楊戩鬥法不敗,其實力可謂強橫,最後是女媧娘娘用山河社稷圖出手,才將其擒拿,死後列名斗部星官之列。
照丁成所說,這兩部書若是袁洪所著,想必絕非凡品,想不到自己一番離奇遭遇之後,居然有機會步入修道世界,這不由得讓孫舒有些興奮忐忑起來。
仔細閱覽下去,才知道上篇的上玄咒法,乃是道門符籙之術,共計三篇,分別是隱身、定身、分身,而之所以稱為殘章,按照丁成註釋記載:這上玄咒法乃是道門不傳之秘八九玄功的基礎,原本共有九章,後來先祖雪雪老人死後,此書被丁氏各族哄搶,一分為三,從此難見完璧。
而下篇的《三元經》則是修行的入門法書之一,流布三界甚廣,倒並不稀罕,只是養氣培丹的奧訣而已,當然,對於一個一無所知的普通人來說,這《三元經》的意義那就相當於走入另外一個世界的大門鑰匙,歷史上那些雄心勃勃的帝王們,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窮其一生所要尋覓的,也不過就是這薄薄數十頁絹紙。
……
潤州市西北面有一座酒庄,尋常人很少知道,全市的大中型酒店所用酒水,十成中有八CD是從這裡進貨,酒庄名叫梁賢,用的是老闆的本名,但在修道人的口中,他的另外一個名字則更加熟悉,那便是雕樓。
雕樓並不是花雕酒的意思,這裡什麼酒都有,卻唯獨沒有花雕,之所以叫做雕樓,那是因為老闆梁賢乃是峨眉山金頂神鵰得道,而且憑藉一己之力,扛過了異類修道的第一關天劫——髓骨劫。
洗毛伐髓,入仙之本,梁賢一向自視甚高,可是面對明月老祖差來的信使,他還是擺出了足夠的謙恭姿態,將魁偉的身體一鞠到底。
信使只是一個扎著髮髻的童子,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但當他從袖中抽中一個白色的布練時,在場雕樓的一眾當家,終於變了顏色。梁賢目光肅然道:
「老四死了?魂魄安在?」
信使道:
「元丹自爆,往生無門!」
梁賢一怔,身後的幾個弟兄卻轟的一聲鬧將起來。
「老大,這必定是丁家所為。」
「要給四哥報仇啊!」
「對,滅了丁家!生啖其肉!」
「好了,都給我住口!」
梁賢猛地大喝一聲,回頭朝著那童子再次行禮:
「梁某已備下三千斤血食,屆時還請信使帶回山去,敬獻於老祖座下。另有薄禮,單獨奉贈閣下。」
說著,他話頭一轉,又道:
「只是,老四之死,雖是應在登籙大會之中,原是兩方立過生死文契的,照說不該糾纏報仇,只是據某調查,丁家實是做了手腳,壞了老祖規矩,更藐視了天庭法度,這殺弟之仇,某自去理會,只是屆時還望信差能為我在老祖面前辯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