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消失的叢林
何維躺在通道之間的狹隘縫隙中，緊逼著雙目，裝得跟個木乃伊似的。兩片薄薄的而又乾燥的嘴皮微微凸起，不拘言笑神情冷漠道：「我現在走不了了呀，走不了啦，兄弟你先行一步吧，不久之後我便會跟上你的腳步。」
郝悅的臉龐愀然變色，雙目乍然一瞪，屏息凝視的望向他那遍體鱗傷的身軀，直言正色道：「那怎麼行，大丈夫一言九鼎，說了要帶你一起逃離就絕不會食言。」
郝悅說完，便急忙用伸出雙手試圖將何維從縫隙中拖出來，可卻沒想到被何維制止並且一口拒絕了。
何維又道：「大兄弟，你先走吧，我並不是害怕拖累你，此刻我真是一步都不想在邁開，你走了就是對我最大的恩情。」
郝悅眉頭一皺道：「你怎麼了？怎麼今天說起話來神神叨叨的，不會是剛剛被打傻了吧？」
何維突然不說話了，側躺在縫隙里絲毫沒有動靜。短短几秒之後，他便打起了呼嚕，睡得跟個死人一樣。
郝悅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哎，既然你執意如此，就請自便吧，保重，我先告辭了，有緣再相見吧。」
郝悅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壓著身體爬到了洞穴的最頂端，很快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候，何維微微抬起了頭，眯著眼睛楸了楸前方。他仔細觀察了好一會，才緩慢的從縫隙里鑽了出來，面朝著反方向爬了回去。
通道本來就曲折而凹凸不平，空氣稀薄，也沒有絲毫的亮光，低著頭全然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只能憑藉著觸感側身緩慢地前行著。
何維的渾身四處都被崎嶇地道上那細小石子磨蹭出了瘡痍滿目的創傷，潰爛的頭皮上不斷滲透出冰涼的血液，一直流淌到脖頸處。可他仍然堅持著用雙手支撐住地面，低頭拚命的向前俯衝。
當他看到洞口的前方亮起了一絲暗光，心中便激越了起來。何維突然加快了速度，一直爬行到了洞穴的出口處。
何維深呼吸了一口，緩緩抬頭，才發現洞口四面早已經圍攏滿了數不清的鬼差，他們一個個都面無表情的看向自己的臉龐。
人群中最為顯眼的就是那面癱臉鬼差，他忽然走上前，陰笑著俯視著何維剛鑽出來的頭顱，道：「哎喲，這是誰呀，這麼一副狼狽的模樣是要去哪呀？」
何維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仰望著他，喪頭喪氣地哭喊道：「不好啦，那兩個狗東西跑啦，還把我給打傷了，你們一定要去抓住他們呀。」
「他們跑了不要緊，我好奇的是，你怎麼會在這？」面癱臉鬼差慢悠悠地蹲下身，迷惑不解的仔細看著他問道。
何維頭伸到一半，忽然一楞，臉色微微有些緊張起來，隔了好幾秒，又繼續焦急的開口說道：「哎喲我的天吶！你就不要在問啦，我為了抓捕那幾個狗東西，拚死與他們纏鬥了數回合，最終體力不支，敗下了陣來，你瞧瞧我這渾身的傷痕，他們真是太陰險了。」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面癱臉很認真的注視著他臉龐繼續問道。
何維與那面癱臉對視了好幾秒，又道：「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抓捕他們，我知道他們跑哪去了。」
面癱臉突然冷漠的笑出了聲來，輕輕拍了拍後腦勺，又不慌不忙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昂頭望著屋內的橫樑，拉著嗓門道：「不必了，那兩個逃犯的命一文不值，沒有必要興師動眾的集結人馬去追殺他們。」
何維戰戰兢兢地將眼瞳中的餘光掃向他的背影，猶疑了一忽兒，低聲緩道：「那……那我可以爬出來了嗎？」
「哈哈哈！你又不是條狗，需要跟我彙報嗎？」面癱臉鬼差抑制的忍不住笑出了聲來，眉毛都快歪到鼻子上去了。
何維頓時惱羞成怒，但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忍下了怒火緩慢的從洞穴中將整個身體都傾斜著鑽了出來。當他滾落到地面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背後冰冷冰涼的，就像躺在冰塊上一樣。
周圍附近大約圍滿了二三十名密密麻麻的鬼差，臉上黑不溜秋的一片，像是剛從煤窯里鑽出來的一樣。他們見何維滾到地面上，紛紛驚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面癱臉鬼差忽然把脖子扭轉至身後，歪著鼻子道：「弟兄們！我們走，別在這污染新鮮空氣了，否則得把某些人給熏死。」
鬼差們聽見后，都紛紛應了一聲，散亂的一同沖向了門外，動作看起來都是無精打採的。
面癱臉鬼差將雙手插到腰間，低頭吐了一拋口水，故作著一副洋洋自得的姿態，一搖一晃的邁開腳步往門口走去。
此時，何維用盡全力站了起來，在抬頭望向前方人早已經消失得沒了蹤影。他下意識的抬腿往前走了一小步，突然發現腿部引發了一股劇烈的疼痛感，牛仔褲都被從裡面滲透出來的血給染紅了。
何維蹲下了身來，掀開褲腳一看，才意識到小腿上已經被劃了一條又深又長的口子，傷口已經浮腫，完全不可能在站起來繼續行走。
何維立刻面朝著大門呼喊道：「喂，有沒有人，快來兩個人，隨便兩個就行。」
門口果然衝進來了兩個鬼差，體型瘦小瘦小的，面色看起來也很蠟黃，像是幾百年沒吃過東西一樣。他們一走進來就笑嘻嘻的沖著何維招了招手，樂道：「來了，來了，我們這就扶你回去。」
「哇，你們兩個居然這麼好，真是好人。」何維激動得笑了起來。
其中一個鬼差走了上來，眯著眼壞笑道：「但是得給咱們倆一人一個饅頭，犒勞犒勞我們呀，不然我們沒力氣扶您起來呀。」
「哦，你們的要饅頭對吧，饅頭沒有，但是我有一把匕首，你看這樣可以嗎？」何維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鐵質匕首，呈到他們的眼前。
「哎呀，當然可以啦，匕首更好，匕首更好呀。」鬼差笑得不亦說乎，眉毛都快翹了起來。一伸手就過去接那把匕首。
何維突然把匕首一收，臉色一變，又道：「給你們可以，不過你們得先扶我回去，到那時候我在給你們也不遲。」
瘦小鬼差笑了笑，道：「嘿嘿，當然可以，我們這就帶您一塊上路。」
何維道：「那就多謝了，你們可真是個好人，在冥府能遇見像你們這麼心地善良的好鬼差，真是太少了。」
「嘿嘿，哪裡，哪裡，這都是咱們當下屬應該盡的責任。」瘦小鬼差低聲笑了笑，便伸手將何維從地面上攙扶了起來，一直攙扶到了門外。
門外到處都是血水，地面都已經被染紅了，還躺滿了無數具一堆堆的屍骨，身上已經體無完膚，身中了數不清的箭矢。
何維看到這一幕，徹底被驚呆了，額頭已經發青，看了看一旁的鬼差，道：「他們都死了嗎？」
「都死了，都死了，這一次追捕大獲全勝，我方無一人傷亡，逃犯除了兩人溜走之外，均已斃命。」瘦小鬼差低頭笑了笑回道。
何維面色驚恐的看著他，道：「哦，原來是這樣啊，挺好，挺好。」他話鋒一轉，目光瞭望著村莊不遠處那座小橋，又繼續問道：「對了，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過一匹馬，藍色的。」
「這就沒看到了，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來的時候，村莊里空無一人，別說是畜生了，就連一隻蒼蠅也沒見著，實在是抱歉，對不住了。」
「哎，沒事，沒事，我就隨便問問。」何維左右看了看村莊里的環境，又忍不住問道：「對了，之前不是來了很多人嗎，怎麼轉眼之間都走光了。」
「哎，他們都急著回去領賞呢，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急，那有閑工夫停下來再次逗留呀。」瘦小鬼差笑道。
何維低頭道：「恩，明白了，那兩個逃犯不繼續抓捕了嗎？」
「抓他們幹嘛，其實我們來這就是順勢剿滅，並非真的想去逮捕他們，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能自己活命就算不錯了，哪來的閑工夫去管別人的死活呀。」
「可你們是鬼差呀。」
「咱們之前也是平民百姓擺了，只是被士兵抓來當差的，一個個都想著今天怎麼吃飽飯，明天去哪混飯吃，哪有多餘的精力去打打殺殺的呀。哎！」
何維頓時不說話了，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就這樣一言不發的與身旁的那兩名鬼差一同來到了之前的碼頭邊，只要渡過了這條碼頭就是小鎮。
但離奇的事情在這一刻突然性的發生了，碼頭邊之前那片密密麻麻的叢林早已經不在自己的視野中，四周空蕩蕩的一片，除了地面上染起的一絲塵土，根本就沒有一顆大樹。
何維有些好奇，扭頭問道：「對了，你們之前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這裡有一片叢林。」
瘦小鬼差猶豫了一會，道：「沒有呀？這方圓百里連一顆青草都沒有，哪來的叢林呢？」
何維驚嘆了一聲，道：「哦，明白了，明白了，我懂了，咱們趕緊渡河吧，你們帶船隻來了嗎？」
「帶來了，岸邊有一條竹筏，是我們之前來的時候留下的，乘坐他前往小鎮就可以了。」
說完，何維等人一塊來到了岸邊，乘坐著竹筏一同划行到了河對岸，不過這一次速度明顯要比上一次快了許多，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另一邊的碼頭上。
何維見已經到了地方，便將匕首從口袋裡拿出來，交於那鬼差，並且說道：「這是我之前答應過給你們的酬勞，現在就交於你們，不過還得勞煩你們繼續攙扶著我一同前往小鎮里。」
瘦小鬼差臉龐上顯露出一絲淡淡的壞笑，急忙低頭彎腰走上前，雙手接過了那把鐵質匕首，道：「真是謝謝你了大人，您對我們真是太好了，日後一定報答您。」
何維有些不明白，便問：「區區一把匕首而已嘛，在你們眼裡，難道就這麼值錢嗎？」
瘦小鬼差沒有說話，只是從腰間抽出了一把鐵質的長劍，拔了出來，呈在何維眼前。
何維接過這把長劍，拿在手裡看了看，發現除了銹一點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又問：「你到底想說什麼？直接說嘛，沒必要這麼兜圈子。」
瘦小鬼差道：「這把長劍已經銹得不成樣了，拿在手裡只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難道大人看不出來嗎？」
何維道：「我當然知道他是銹的，可你到底想證明什麼呢？」
瘦小鬼差道：「大人，這把劍您認為能值多少錢呢？」
何維道：「恩，都銹成這般模樣了，我看也就值兩個饅頭的錢。」
瘦小鬼差道：「不，它若是能換到兩個饅頭，那咱們所有的鬼差身上帶的將不在會是長劍，而是木棍。」
何維嘆了口氣，沒有在繼續回話。
瘦小鬼差收起了那把匕首，迎上去將何維扶住，道：「咱們走吧，在不走，飯菜就都涼了。」
何維笑了笑，點了點頭，與他們一同走進了小鎮里。
不久后，他們便來到了衙役的府門口，見到已經有不少的鬼差排成了一隊一隊的，四周都擠滿了人，一點縫隙都沒有留下。
他們手裡拿著一個破舊的木碗，右手拿著一根鐵勺子，不斷的往廚房的方向踴躍上去。
何維也跟著走了上去，問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麼？怎麼一個個看起來就像是飢餓的野狼似的。」
瘦小鬼差道：「你是我的恩人，我也把你當成大人，我看還是先扶著你去看看大夫吧，否則你一步都走不了，能去哪呢？」
「好吧，那我就跟著你一塊去看大夫，對了，你們這不是沒有大夫嗎，從哪去找呢？」
「雖然沒有大夫，但是有獸醫呀，他可以治病，什麼病都能治好，這個您就放心吧，也花不了多少錢，費用就交給我吧。」
「恩，那我也不能辜負了你的心意，就一塊去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