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夢境
何維鎮定自如,面孔之上絲毫沒有出現緊張的神態。他不慌不忙地走到那張染滿了一層層血斑的紅木凳上緩慢坐了下去,挺直了胸板模樣規規矩矩抬頭對視著門前那女鬼差,冷靜地說了一句:「什麼事?把你緊張成這樣。」
女鬼差傻傻的看著何維那自若的臉龐,忽然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鼻子里不斷的聞到一股怪異的血腥味。她下意識的將自己的視線慢慢往下轉移至地面上,眼睛也瞪得越來越大,整張臉都快凝固成了一團。
「不要那麼緊張,放鬆一點!慢慢的,深呼吸。」何維嘴唇盛開得跟一朵荷花似的,談笑自如觀視又道:「大姐姐,您今天怎麼了,樣子感覺心不在焉的,到底什麼事兒啊?」
女鬼差惶恐得一聲不發,上下兩片嘴皮驚悚得直打哆嗦。身不由己的往後搖晃著退到了門柱邊,兩眼一泛白突然間雙腿一軟,順著門框滑落至毛毯上昏倒在地。
何維迅速起身,猶如雷鳴閃電一般沖躍到她的身旁。伸出那粗糙的雙手,用力將其整個身軀緩緩從地面攙扶而起。何維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大姐姐,你怎麼了?醒一醒呀。」
可無論何維怎麼呼喚,那面色如死灰的女鬼差永遠都是一副不醒人事的模樣,那乾巴巴的兩片嘴皮焦得跟一塊黑炭似的,舌尖上鑽出了一隻黑色的怪蟲。
還沒等何維反應過來,她的全身上下開始逐漸滲透出一些黑色的液體,臉龐上、手指間、雙膝處,不斷慢慢融化腐爛。很快,她的整個身軀都化成了一團黑漆漆的血水,僅留下了一條亮晶晶的十字架在地面上,還閃爍著一種白色的光芒。
何維蹲在地上整個人都被這驚悚的一幕震傻了,他低頭俯視著雙手染滿的斑斑血水,心頭感覺到一陣凄涼。望著膝蓋下面殘留下來的一條十字架,伸出了左手拾起牢牢地握在了掌心中。
從這一刻起,何維心裡終於明白,自己永遠永遠都不能靠近任何一個有靈性的物體,否則災難就會持續不斷的降臨在他的命運中。從度假村的禍殃,至八層室的橫禍,以及眼前這一團團鮮紅色的血水,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他就是個怨靈的象徵。
當何維雙手爬在地面兩眼淚汪汪哭泣的時候,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那不久前在碼頭邊遇見的那顆巨大的妖樹,他只要一靠近樹邊,就能感覺到身體的周邊纏繞著一種神奇的力量。
這種力量能給他帶來一種安全感,甚至可以使他感覺到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仙境里。這奇妙的幻境中,四面都翱翔著一隻只美麗的白鷺,它們的聲音彷彿在呼叫著何維的名字。
何維突然抬起了頭,雙手用力支撐住了那黏糊糊的毛毯,咬著磨牙拚命的站了起來。他回頭看向地面,而之前那些血肉模糊的屍體早已經潰爛化為一團團血水。
他的腦海里也沒有在去回想,轉身就朝著門外沖了出去。一直來到了客棧的堂內,可堂內空無一人。之前那肥頭大耳的胖哥,以及那頭戴草帽的老鬼差,均不見了蹤影。除了擺在周邊那些整整齊齊的桌木紅椅之外,連一隻細小蒼蠅都沒在視野中出現。
何維也沒有去多想,晃動著那搖擺不定的身軀,頭也不回的就衝出了這家客棧。街道上的行人變得比之前要更多了,來來往往在大道小道中紛至沓來。何維穿梭到人群中一直奔往之前那寧靜的碼頭邊。
可他來到碼頭的時候,發現河岸邊一條線上多出了不少背影。他們端正的俯蹲在淺攤處,手持著一根又粗又長的木棍用力拍打著水面,敲得聲音「嘭嘭」響。
何維扭頭看向之前叢林中的那顆大樹,凋零的樹葉又枯萎了不少,朽敗的樹桿上湧現出了一層層的皺紋。他停留在原地遷延觀望了許久,才一搖一晃的面朝那片綠油油的叢林中緩慢走去。
來到枯黃的大樹下,何維抬頭望向眼前這顆挺拔的巨樹,之前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又再一次襲來。他不由自主的閉上了雙目,享受著這一刻的體會。清爽的香味籠罩著他的全身上下,彷彿縱身一躍就能飛翔至藍天白雲之中。
「年輕人,快來救救老朽,老朽命將不久矣!」
滄桑的求救聲從何維的腦海中回蕩著。他下意識的緩緩睜開了雙眼,左右東張西望的到處楸了楸,可並沒有發現周圍有任何一個人影。就在他還沒搞清楚是什麼原因導致的時刻,求救聲又在他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血啊,老朽的血沒了,快幫幫我找些血水來,要熱騰騰的,新鮮的!」
這聲音的確是從何維的腦海中出現的,並不是從耳旁傳進來的。凄慘的回聲一次次的在他腦中徘徊,頭都感到有些漲呼呼的。
樹枝上緩緩滴落下了一滴冰涼的水液到何維的頭皮上,可他並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便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頭髮。頓時感覺到手掌也有些涼颼颼的,他立即將掌心縮回自己的眼前,仔細一看,發現掌心處已經被染紅了。
何維全身都感到有些麻木,心臟在這一秒彷彿都快停止了跳動。可他還是硬著頭皮往前走了一步,鼓起了勇氣對著眼前的大樹自言自語的說:「老伯,我知道剛剛是你在捉弄我,能現你的真身讓我看一眼嗎?」
這顆大樹並沒有任何的迴音,也沒有絲毫的動靜。茂密而枯黃的葉子上又一次滲透出了一滴滴鮮紅的血水,這一次流淌出來的血水明顯要濃烈得多,就像是一根裂開的水龍頭一樣,縫隙中噴湧出大量的血花濺射到周圍四處。
何維頓時張皇失措,慌亂之下連忙迅速往後退縮了好幾步。雙腿有有些快站不穩了,身體不停的在原地打顫。隔了好一會他才慢慢緩過神來,他抬頭望向那茂密的樹葉中,張口大罵道:「好,個老東西,竟然你不願意現身,那我也就不勉強了,你好自為之吧,告辭了!」
何維一說完,氣沖沖的轉身就朝著碼頭對岸走去。剛邁開腿,他的腦海里又回蕩著那老頭的聲音,「年輕人,請留步,咱們應該好好聊聊。」
何維停了下來,面對著眼前的空氣,又開口道:「您就不能出來嗎,我可不想跟個傻子一樣在這面對著一團空氣自言自語。」
「年輕人,你想見到老朽其實很簡單,只要從地上撿起一塊鋒利的石頭,狠狠往自己的腦門上一砸,如此一來,便能與我在夢中相會。」
何維一愣,即刻又說:「老傢伙,你耍我呢?」這話音一落,他的腦海中立刻平靜了下來,在也聽不到任何的回應。
何維猶豫了一會,見無音傳來,又試探性的對空氣問道:「老傢伙你還在嗎?」
數秒之後,仍然無任何聲音從腦海里浮現。何維站在原地遲疑不決,左思右想。想來想去最後悟出一個深刻的道理:「反正又不會有人看到,一磚頭拍腦瓜子上起來又是一條好漢。」
何維一想到這裡,立刻就跑到地面上隨便找了一塊饅頭般大小的石頭塊,閉上了雙眼,一咬牙猛地往自己腦門上砸了過去。也許是出自於自我保護的一種意識,這一下他並沒有使出太大的力氣,所以頭被砸破了皮,流出了血,但並沒有昏倒在地。
此時,何維兩眼昏花,神志不清。感覺到頭部有一種鑽心的疼痛,忍不住慘叫了一聲。他感觸到從臉頰上緩緩蔓延下來的鮮血,握緊了拳頭,又一次往腦門上砸去。可遺憾的是除了帶來一陣疼痛之外,人並沒有昏睡過去。
他又一次狠下心來,連續往自己的頭部砸了好幾下,耳邊不停的傳來劇烈的響聲,頭骨蓋感覺都被敲碎了。可除了雙目泛白,眼花繚亂之外,仍然處於一中半清醒半模糊的狀態。
何維鬆開了手裡的石頭,雙腿一軟「撲通」坐到了地上,突然感覺到筋疲力盡,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了。
「喂,頭,你怎麼在這啊,張大人找你回去呢。」
何維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他搖頭晃腦地慢悠悠轉身望向後方,看到了無數模糊的身影朝他迎面撲來。他含糊不清的張口回答道:「我……我在……自殘呢。」
只見不遠處的小道中衝來了十幾名人模狗樣的鬼差,胖哥走在最前面,急急忙忙的跑到了何維身前,慌慌張張的連忙問道:「哎,頭,您沒事吧,怎麼頭破血流,遍體鱗傷啊,要不要去看看郎中啊。」
何維昏昏沉沉的低頭望著那胖哥的兩隻腳,將緊握在手中的那塊石頭遞送到他身前,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慢吞吞地說:「你來得正好,快……快幫幫我,把我砸昏過去。」
胖哥傻傻的頓了一下,臉龐上下全是驚恐,急忙低聲道:「哎呀,頭您開玩笑呢吧,我官職低微,豈敢以下犯上。」
「我沒跟你開玩笑,用力砸,使勁砸,最好一次到位,我不想在受皮肉之苦了。」何維倒在地面上,沉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石頭塞到了胖哥的掌心裡。
胖哥接過了石頭,可心中任然有些顧慮,不得已又低下頭非常客氣的詢問道:「頭,到底怎麼回事呀?」
之前那老鬼差突然火冒三丈地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擺著一副怒火衝天的表情,上前一把奪下了胖哥手裡的石頭,沖著趴在地面上的何維大吼道:「既然這是頭的命令,我等下屬豈敢不尊,這份差事就交給老夫來執行吧。」
老鬼差氣勢洶洶的把話一說完,就將手裡石頭舉過頭頂,用盡了渾身吃奶的力氣,正面朝著何維後腦勺猛烈地砸了過去。這石頭擊落下去的一刻,何維很快就昏了過去。同時老鬼差的臉上也掛出了一陣陰險般的笑容,心裡估計想著大仇已報。
何維此刻已經處於一種無意識的狀態,眼前一片漆黑,大腦一陣空白。過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他忽然睜開了雙眼,拖著筋疲力盡的身軀從地上爬起。
可這一次天空中暗淡了不少,四面沒有絲毫的亮光。之前叢林中那顆枯萎的大樹,也在轉瞬之間盛開了起來,茂密的綠色樹葉順著無形的空氣隨風飄揚,樹桿下的正中央隱約浮現了一個白衣老者的身影。
何維緩緩伸出那粗糙的手指輕輕地揉了揉眼皮,一步步走上前,望著那影影綽綽的背影,拉開嗓門呼喊了一句:「喂!老傢伙是你嗎?」
那白衣老者並沒有回話,只是雙手背在身後,翹首望天,身體絲毫不動,直挺挺的站在樹下就跟個稻草人似的。
何維感覺到這背影有些熟悉,但一時半會實在想不起這究竟是何方神聖。只能硬著頭皮又往前移動了幾步,嘴裡不停的繼續追問道:「你說話呀,你讓我來這我已經來了,可你卻一句話也不說,到底要怎麼樣。」
那白衣老者突然把頭低下,慢悠悠的發出了一串格外滄桑的聲音:「快去幫老朽取些熱騰騰的血水來,你現在可以走了。」
何維一聽,火冒三丈,眉毛都快燒到頭髮上了。怒氣沖沖的加快了腳步面朝白衣老者飛馳而去,一邊走著,還不停伸手指著他背影大罵道:「你個老傢伙叫我來這就為了跟我說這麼一句話?」
白衣老者背對著他忽然大笑了起來,可僅僅只有凄慘無比的怪笑聲,並沒有開口多說任何一句話。
何維一直往前走,嘴裡一句接著一句破口大罵著。可他卻在這一剎那發現了一個古怪的問題,他無論怎麼往前走,始終都靠近不了那白衣老者,反而距離那老者的背影越來越遠,可耳邊傳來的怪笑聲卻感覺到越來越近了。
何維意識到了這一點,立即停下了前進的腳步。雙眼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番那老者紋絲不動的背影,越看越感覺到熟悉,莫名感到有些心亂如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