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 沉淪
蘇銘望著眼前的府邸,心中有些感慨。【零↑九△小↓說△網】
鬼谷蘇秦,自洛邑周顯王贈其王室青銅昭車的時候,便已經是小有名氣了。到後來進入咸陽,秦惠文王雖未重用蘇秦,但蘇秦與秦王坐而論道之事,傳遍整個戰國。
後來又到燕國為相,力圖變法,遊說諸國,出任六國丞相,共擊秦國,函谷關外,號稱百萬大軍,秦人聞之,無不膽寒。當時,就連秦惠文王也是連連嘆息,後悔當時放走了蘇秦。
可如今呢,竟是到了這種地步,在燕國傳出醜聞,遭到迫害后,一路逃到了齊國。可不曾想蘇秦在這齊國,也不怎麼受人待見。
光看這蘇秦府邸,便能知其一二。這府邸在臨淄城中不僅算不上氣派,而且顯得很寒酸,和稷下學宮學生們的,都沒什麼區別,就一個小宅院,在臨淄城偏遠處。
此刻,大門正是緊閉著,門前掛著兩個舊燈籠,上面沾滿了塵土,從這就可以看出,平日里也沒什麼人打理,應該是拜訪蘇秦的人比較少吧。
幾日前,齊國朝堂之上,見了蘇秦,在蘇銘的心裡就有了個結。這不今日趁著這閑暇的功夫,來拜會蘇秦,了卻自己心事。
因有了齊王的令,自己明日就能見到甘茂,之後就得回秦國了,以後要想再見蘇秦,可就有些難了。
蘇銘敲了幾下門,然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心中不免有些許緊張。等了半會,卻不見來人,蘇銘便奮力的捶了幾下。
過了片刻,門才從裡面緩緩的開出了一條縫隙來,一頭髮花白的老者探了出來。蘇銘說明了來意之後,老者有些詫異,不過也沒多問,直接將蘇銘帶到了廳堂當中。應該是很少有人拜會蘇秦吧,所以也就沒了那麼多的麻煩。
蘇銘四處瞧了瞧,滿屋子裡面堆得儘是些書簡,有些雖舊,卻擺放很整齊,在這屋子當中,非常顯眼,除了書簡之外,也沒多少東西,很簡單。
稍後,腳步聲傳來,蘇銘一看,是蘇秦進來了。
脫了朝服,蘇秦更像是一個長者,臉上的褶皺很深,又油乎乎的,看著蘇銘,面上帶著一絲驚訝。
看著看著,蘇銘恍惚了一下,半天才回過神來,恭恭敬敬的朝著蘇秦拜了拜。
「蘇銘見過蘇子!」
一見是蘇銘,蘇秦面色露出了疑惑,同時將蘇銘扶了起來。
「呵呵,使者請坐!」
蘇銘還禮,作出了請的姿勢,蘇銘也沒作甚,規規矩矩的坐下來。【零↑九△小↓說△網】
「蘇子,蘇銘今日一人前來,沒有使者,只有洛邑國人。」
蘇銘坐在蘇秦的對面,看著正在沏茶的蘇秦,神色鄭重的說道。
聞言,蘇秦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抬起頭,眼神中射出了一絲精芒,緊接著像是回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嗯嗯,離周顯王薨都快十年了吧。」
蘇秦連著應了兩下,有些感慨道。
他這麼說,蘇銘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兩人就這麼寒暄了幾句,又停了下來。
蘇秦想了想,今日的蘇銘和那日所見到的好像完全不一樣,有可能他來此地,就真的是想和自己隨便聊聊吧。
「那日朝堂爭論,蘇子莫要放在心上,我觀齊王此人,有我秦武王之風,所以與蘇子無關。」
想了一會,蘇銘就想出了這樣一句話。
蘇秦一聽,微微笑了一下。
「使者多心了,齊王此人本就如此,我只不過是隨意盡一些臣子的力罷了。」
蘇秦看似說的很隨意,可手中的拳頭,卻是握緊了一些。任誰也能夠聽得到,這話語裡面有些無奈。
聞言,蘇銘有些落寞,什麼時候,蘇秦也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了,他的隨意,是有多隨意?
「蘇子當年抗秦大舉,洛邑人聞之,無不振奮啊!」
蘇秦聽明白了蘇銘話中的意思,看了看現在的自己,又有些自嘲,哀聲自怨。
蘇銘將他的表情看在眼中,想想,有可能這蘇秦以後也就這樣了。
「告辭了!」
蘇銘起身,就要朝外面走去。
江山代有人才出,江河後浪推前浪。蘇秦在蘇銘眼中,看到的滿是失望,他實在是弄不清楚,蘇銘的來意,可現在看來,絕對不像是壞意吧。
「蘇銘來自秦國!」
猛然間,蘇銘聽到蘇秦在自己背後的大喝。
這一聲,洪亮如鍾,擲地有聲,甚至有些不像是蘇秦的聲音。蘇銘轉身看時,只見蘇秦如同變了一個人,面上神采奕奕,多了一些雄姿英發的氣概,面上掛著一絲笑意,笑談諸國風雲,胸有成竹。
轉眼間,那個縱橫捭闔的蘇秦,又回來了。
「不錯,正是秦國。」
受此鼓舞,蘇銘大聲回答道。
「當年六國抗秦,乃是錯誤之舉,抗秦並不能使秦弱,反而愈加強也,蘇銘請坐。」
雖然不知道蘇秦說這話何意,但蘇銘邁出去的腿又是給收了回來,因為這才是自己想要見到的蘇秦。
「那蘇子為何抗秦?」
蘇秦單手撫須,眉頭微皺,眼神中透出一種異樣的光彩來。
「我蘇秦所學乃是策士,縱橫捭闔,不用一兵一卒,但憑胸中韜略,左右天下大事,此乃策士也。抗秦之舉,並非弱秦,只是爭取時間而已。
自李悝強魏以來,天下諸國,紛紛效仿變法,此,當屬秦國商子最為徹底,秦國國力,也最為強盛。蘇秦聯合諸國,將秦國虎狼鎖於函谷關內,二十年不得動彈。再看看今日,楚齊燕趙韓紛紛變法,這天下已經不止秦魏兩國了,這樣不更精彩一些么?」
蘇銘驚訝不已,又神情激動。這樣的結果,在他腦海里,從未想到過。之前以為,蘇秦抗秦是失敗了,可要是結合如今的天下大勢來看,蘇秦是成功了。因為天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是更加精彩了!
「蘇子胸襟如此之遠,在下受教了。一直有個疑問,蘇子如此偉略,如何會沉淪到了今日?」
蘇秦一聽,神色微變,剛才的神采一下子就弱了五分。
沉淪?
嗯,現在這幅模樣,難道還不算沉淪嗎,可自己又能夠如何呢?
屬於自己的時代已經是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