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救治
日上三竿,張駿睜開睡意未消的雙眼,進入眼帘的是自己熟悉的寢室。略一起身,發現衣服已經換成了睡袍。
許是聽到了聲響,侍女彩蛺踩著蓮步走了進來,她手托長盤,上面是一杯漱口水和熱水燙過的香巾。先將長盤放在了桌案上,彩蛺走到張駿面前,跪伏下身子,給主人穿上軟履,又重新將洗漱所用之物奉到張駿面前。
張駿拿起杯子,一仰脖將水倒在嘴裡,清涼的液體不知是用什麼材料配製而成,極為清爽。他咕嚕咕嚕地漱了漱口,又吐在空杯里。隨後,彩蛺拿起香巾,開始仔細的給主人擦拭起面龐。
彩蛺的動作很輕,力道卻又恰到好處。張駿雙手自然地環在她的腰后,眯起了眼睛,任由美人春風拂面。恰好,彩蛺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滲入了他的鼻子。
張駿嗅了嗅,頓時心曠神怡。可就在這時,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好像發現了什麼,卻又捕捉不到,手上自然就頓住不動。
「郎君······」彩蛺輕聲喚道:「您這是怎麼了?」
搖了搖頭,張駿道:「沒什麼,可能是休息的還不夠。」他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彩蛺屈身一禮,便收拾好東西輕聲退下了。張駿獨坐在榻上,腦中又過了一遍昨日和夜間發生的事情,還是沒什麼頭緒,當即便不去再想,披上大氅,便推門走到室外,對值守的周同道:「瘦猴,走,去看看弟兄們!」
昨夜本不是瘦猴負責值守,只因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他還是親自護衛。張駿原不同意,可又念在手下重忠心耿耿,也只得隨他。
周同在前引路,張駿頂著兩個黑眼圈跟在後面。一路穿林苑,過石橋,跨竹林,越清溪,總之走了大概一炷香功夫,在鼻頭見汗的時候,周同才說道:「少將軍,到了。」
這是一間很大的屋子,張駿挑簾入內,卻發現裡面很是陰暗,濃重的草藥味混合著血腥味極為刺鼻。他皺著眉頭,見受傷的八名部曲並排趟在榻上,傷口纏著發黑的繃帶,有的還往外滲著血水。
「周同,把窗子打開!」張駿冷聲道。
周同一愣,就要去把窗子支開,就在這時,卻聽一人阻止道:「萬萬不可!」
一身穿醫者服飾的中年人閃了出來,責備道:「你是何人,怎能隨意開窗,若是傷口引起外邪入侵,誰來擔這個責任?」
張駿眉頭皺得更緊,一句廢話也不想說,直接擺手道:「叉出去!」
「吾乃軍中司葯官,你是何人,有何權力趕我出去?」中年醫者猶自不服,嚷道。
張駿冷眼而視,寒聲道:「庸醫害人,不知有多少好男兒喪命你手,既然自己不想走,那吾便送你一程。」說罷,張駿高聲道:「來人!」
立刻,便有兩名侍衛走了進來。
「重打二十大板,扔出去!」張駿擺了擺手。
周同一把抓住那醫官的脖子,就拎了出去。不一會兒,外面就響起了醫官的慘叫聲。
「少將軍,您如何知道他是庸醫?」
周同進來問道。
「你看。」張駿指著躺在榻上的傷兵,道:「全都處在半昏迷狀態,這是傷口發炎的癥狀。」說著,他伸手挨個在部曲們的額頭上摸了一下,道:「果然,都在發熱!」
周同雖然不知發炎是何意,但也知道發熱肯定是不對的,當即恨道:「這庸醫,俺去宰了他!」說罷,轉身就要出去。
張駿一把拉住他,搖頭道:「先救兄弟們要緊,你去讓外面的侍衛都進來,再去把家令尋來。」
「是!」周同領命而去。
張駿一直以為,在東晉十六國時期,中國的中醫藥水平應當已經初步完備,起碼不會十分落後。早在東漢時,張機就寫出了《傷寒雜病論》,將內科推向高峰;三國中,華佗又開創外科手術的先河,並且發明了麻醉藥「麻沸散」。還有皇甫謐寫的《針灸甲乙經》,乃是我國第一部針、灸學專著;更有切脈聖手馬嗣明,提前一年便可斷人生死!
但讓張駿失望的是,偏遠的西陲之地顯然沒有在這場醫學進步中受益,就連軍中醫官都篤信邪風歪說,更何況民間醫者,這不知要枉死多少人!
幸虧發現的及時,不然自己的部曲只怕也全要交代了。
片刻,家令和一眾侍衛趕了過來。張駿吩咐道:「家令,你去讓彩蛺帶頭,選出八個心思細膩、聰明靈巧的侍女,帶上針線,過來聽用。再從府庫中取上好的帛布來!」
家令尊明而行,張駿又吩咐侍衛們道:「開窗通風,在院子里燒火架鍋,煮出沸水。」
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開始工作,不久,幾口大鍋就架在了院子當中,烈火熊熊燃燒,掀起陣陣熱浪。窗子也被全部打開,清爽的空氣隨風鼓進,刺鼻的味道終於減弱,張駿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氣。
他先走到趴在靠外側的一個部曲身邊,見那部曲已經被方才的一番大動靜吵醒,開口笑道:「怎麼樣,還能動么?」這漢子名叫李虎,年紀三十有餘,是個光棍,更是個賭徒,所有的錢餉都送進了賭坊。但就是不怕死,忠心滿滿。
他平日里就十分硬氣,見主公一臉取笑神色,便扭著臉不服輸地道:「主公放心,俺現在也能給您打赤鹿來烤!」
「哈哈哈!」其他人也醒來取笑道:「你這殺才,還敢誇口,就不怕再傷了屁股?」
原來李虎的傷口是在大腿上,靠近臀部的位置,被人說中痛處,嚷道:「只要主公一句換,便是沒了屁股又何妨?」
見他們還有力氣哄鬧,張駿就放心了一半。他止住這些人,道:「一會兒所有人都要重新包紮,可能會有些痛······」
「痛怕個甚!」部曲們都聽到了張駿之前對周同的話,出言道:「少將軍只管放手做,俺們這千斤肉,就交給主公了!」
這時,家令和彩蛺帶著侍女們也來到院中,張駿吩咐道:「將帛布裁剪成一掌寬的布帶,放在沸水中煮一盞茶的時間,撈出來風乾。」
然後,他招呼彩蛺道:「你站在我身邊,記下我的每一個動作,然後教給別人,能做到么?」
彩蛺點了點頭,嚶嚶道:「主人放心,奴家定會瞧仔細了。」
張駿讚許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
他走上前,對著那趴在床上的李虎笑罵道:「你這殺才,疼了可別喊!」
「主······主公!」李虎卻突然漲紅了臉,小聲道:「咋······咋還有女人啊?」
「哈哈哈哈!」眾人大笑,道:「虎哥,你害怕娘們兒吶?」
李虎老臉紅得發紫,爭辯道:「滾蛋,彩蛺姑娘可是主公身邊的人,主公對咱好,咱們可不能沒有分寸!」
一眾部曲聞言,也不再哄鬧,而是對張駿道:「主公,俺們都是粗人,咋能冒犯了姑娘,還是······還是算了吧!」
張駿搖了搖頭,鄭重道:「女子心細,手穩,善於擺弄針線。一會兒你們便曉得了。沒有弟兄們護衛,哪裡還有駿的性命,不要多說,這就開始吧!」
說罷,張駿便操起一把大剪刀,對準了李虎傷口上的繃帶,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