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話
夜裡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音其實很有助於睡眠。【零↑九△小↓說△網】但張駿卻在卧榻之上輾轉反側,即便是強迫自己入睡,卻總是有其他的事情突然出現在腦海里,然後就不自覺的要進行思考,想著想著,自然睡意全消。
之前出征在外的時候,雪窩子和冰冷的地面都睡得很香甜,幾乎所有人都是鋪上乾草和皮毛后,倒頭就著了。誰知道回府以後環境更加舒適,卻反而失眠。
彩蛺側著身子,躺在旁邊沒有動,輕薄卻十分保暖的毯子蓋在她的身上,將曼妙的身軀勾勒出玲瓏的曲線。雖然閉著眼睛,卻也沒有睡著。
在侯府里,雖然侍女不少,但能給張駿侍寢的,一直就只有彩蛺一人。一開始彩蛺以為自己能得到獨寵,是因為她原本是賈摹送來的,少將軍寵愛她,只是給他舅舅面子的緣故。可後來,卻又漸漸聽說少將軍與建威將軍不和,彩蛺心裡還擔憂了好久。
直到今晚,才放下心來······少將軍一回府,對她的態度並沒有變。
都不知道是幾更天了,侯府里自然是不會有人打更的,就算街坊中有,庭院如此之深,也根本聽不到。只能大概估摸著,可能是深夜,或者也有可能快要天亮了。
人如果想睡卻又睡不著,是十分難受的。張駿乾脆一骨碌坐了起來,從窗欞外透入的月光將室內堪堪照亮,雖然有些模糊,但也不是伸手不見五指。
他就那麼獃獃的坐著,眼睛盯著一處。
其實這個時候,是有無數個畫面從腦海里閃過,然後回憶到他的眼前。比如說,射白虎時身體騰空、緊盯著獵物的感覺;比如說,用佩刀將漢使劉銓開膛破肚的場景;再比如······無數次和匈奴人廝殺,眼見著敵人倒下、自己人倒下、無數人倒下去的樣子······
短短三四個月的時間內,張駿經歷了太多,有時候真的會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所有的努力可能醒來之後就不見了。可是現實又逼迫著自己不停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忽然,彩蛺小聲問道:「郎君,是不是睡不著?」
張駿下意識地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意識到身旁的美人可能看不清自己的動作,只好再「嗯」了一聲。
他嘆了口氣,說:「事情太多,理不出頭緒來······」
彩蛺道:「奴奴也不甚明白······郎君身份如此高貴,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何必奮不顧身的上陣衝殺?難道安安穩穩的富貴一生不好么?」
張駿隨口答道:「有時候你想安穩,別人卻不讓你安穩。真正的安穩,是刀把子握在自己的手上,不然一切都是空中樓閣。說不定哪天一覺醒來,就身首異處了!」
「啊······」
彩蛺驚呼一聲,道:「哪裡有人敢對您不利?」
「呵呵······」張駿突然很想和身邊的女人說說話,雖然她只是一個侍女,但有了肌膚之親后,地位總會變得不一樣,更別說心裡也會有親密的感覺。
「漢國劉曜、趙國石勒、仇池國楊難敵、成漢李雄、還有吐谷渾以及西域諸部的豪酋,哪一個都有理由想我死!」
「郎君······」彩蛺也坐起身,緊緊地靠在了張駿身上。
「哈哈!」張駿卻腦中突然想通了,他大笑一聲,說道:「想要在這亂世平平安安的,就得把仇人都殺個乾淨,不然全都是竹籃子打水,隨時都會被人奪走一切!」
說罷,他拍了拍彩蛺的後背,道:「時辰不早了,睡吧。」
彩蛺跟著趴在自己郎君的身上,胸前的酥軟緊貼著張駿寬闊的胸膛,吐氣如蘭,媚態叢生。兩個人摟在一起,很快就褪去了薄薄的褻衣,一時間春色無邊。
·····························
室內重歸於平靜,這次張駿睡得倒是很快,一會兒便響起了鼾聲。
彩蛺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自家郎君從前睡覺是絕不會打呼嚕的,可現在跟那些軍中的廝殺漢子混得久了,鼾聲震天的響。另外,她的心裏面還存著其他的想法,不能對任何人說出口,只得憋著······憋著,感覺胸口要炸開一般。
她是建威將軍賈摹送給自己外甥的一件禮物,和牲畜、物件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因為她生得極美,又會侍候男人,所以更值錢一些罷了。不過少將軍似乎從沒有看輕她,待她很是溫柔,從不打罵。可越是如此,彩蛺心裡就越是難過,因為她還帶著任務,帶著邪念。
如果說賈摹只是讓她打探少將軍一舉一動,她心裡還不會如此煎熬,其實真正讓她內疚的,是那件謀劃了很久的事情。好在,郎君吉人天相,毫髮無損······
「嘿嘿······」張駿翻了一個身,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彩蛺用手支著自己精美的面龐,悠悠地看著他。熟睡中的張駿,沒有了人前堅毅的神情,英俊的面龐下還帶著一絲稚氣。是啊,郎君才十五歲呢。
她用手指輕輕摸著他的臉,每一寸肌膚都被柔荑滑過。
張駿似乎有點感覺,又翻了一個身,然後接著發出了節奏極強的呼嚕聲。
彩蛺皺了皺眉,似乎不滿張駿背對著自己,卻又不敢去搬動郎君的身子,只好自己從他身上跨過又躺在了另一面。她將臉輕輕地靠近郎君的胸口,聽著均勻而有力的心跳聲,心裡突然就不那麼亂了,這聲音好像具有魔力,讓彩蛺可以舒適地闔上眼睛,忘記所有心事,安穩入眠。
第二天一早,張駿早早就起來了,軍旅生活讓他很難有睡懶覺的習慣。正由彩蛺服侍著穿衣,門外響起了家令的聲音。
「郎君,府外面有人送信,說是陳府上的。」
「陳府?」張駿已經穿戴整齊,聞言便踱步走出門,伸手從站在階下的家令手中結果一個文書,打開掃了一眼,才明白這「陳府」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陳珍已經派人在姑臧租下一間房舍,又把家人接過來了。
張駿思慮了片刻,他本來是打算去尋姊姊的,趕巧這陳府就在路線的中間,反正也是順路,不如先去拜訪拜訪。就轉身又回到內室,見彩蛺正在對著銅鏡梳妝,便道:「彩蛺,今日吾要訪客,帶你同去。」
「諾······」彩蛺連忙起身應下。
因為陳珍還在金城沒回來,家中肯定就只有女眷,若是他孤身前往,畢竟不太方便,只好帶著彩蛺。
彩蛺也是第一次和少將軍一同出行,心裡十分高興,打散了花枝招展的妝容,又給自己重新弄了簡約的風格。另外,還囑咐家令備上一些精緻的糕點,用食盒盛著。禮雖不重,但勝在情誼。郎君身為上司,去下屬的府里慰問,本就是很大的恩典。
出了府門,彩蛺剛剛邁上車駕,在大路的另一邊,卻響起了吱呀吱呀的車馬聲。很快,車在不遠處停下,帘子一挑,竟然是姑臧令辛岩走了下來。
他快步來到張駿身前,哭喪著臉,鞠手一禮道:「少將軍,還請救救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