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輔佐之臣
要說起閻曾,他的事迹那在姑臧可以算是家喻戶曉。
去年張茂調集數萬民力修築靈鈞台,可以說是涼州多少年來第一次進行大的工程。從武陵遠道而來的閻曾聞訊后,竟然大著膽子夜叩宮門,叫喊說他是張茂的父親張軌派來的,目的是要質問張茂為什麼勞累百姓修築靈鈞台。
半夜從睡夢中被叫起來的姑臧令辛岩急忙趕來,氣急之下認為閻曾妖言惑眾,這種以先君之命要挾州牧的人必須嚴厲處置,否則大家以後有樣學樣,那還不亂了套?
可是張茂卻沒有這麼做,他說:「我確實勞累了百姓。閻曾傳述先君之令,怎麼能說是妖術呢?」
太府主簿馬魴也跟著勸諫說:「現在世上禍亂未平,只能崇尚道德,不宜興起勞役大肆修造雕飾亭台樓榭。而且連年來,逐漸感覺到各種事務一天天比以往奢侈,每次修造經營,輕易地違反常規制度,這實在不是士人百姓對明公所期望的。」
於是張茂承認是自己的過錯,下令停止修造勞役。
其實,當時靈鈞台的一期工程已經修造完畢了,所有主體建築也成了規模。張茂擔心真的造成勞民傷財,所以就順水推舟,反倒還掙了一個虛心納諫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從此,閻曾就成了千金買來的馬骨,更是大涼諍臣的榜樣。
張茂問閻曾是否要做案牘之臣,閻曾當然不會做此選擇。他抬起頭,正對上了張茂只是他的眼睛,只覺得一股威壓瞬間籠罩全身,即便是以狂士自居的他,鼻頭也不由一瞬間冒出一層細汗。
果然人們常說伴君如伴虎,哪怕君是仁君,也不例外。【零↑九△小↓說△網】
他連忙躬身道:「下臣不敢······」
張茂擺了擺手,讓身體在雙腿上坐得更舒適些,開口道:「那子非便和吾說說,對於犬侄,你怎麼看?」
自古為臣子的,無論何時何地,談論主上都是不敬,也極易招惹禍患。何況如今要閻曾在現任大涼國主面前評頭論足他的唯一繼承人呢?
不過,閻曾畢竟是閻曾,他明白自己的價值所在,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犯顏直諫的勇氣,那麼他在張茂眼中就會毫無價值。想及此處,閻曾終於不再猶豫,撩起衣襟跪地稽首道:「主公明鑒,世子自幼聰慧,十歲能屬文,實乃天縱之姿。可······」
言及此處,閻曾抬頭直視張茂道:「可世子往年常夜宿於娼妓之所,性子憊懶,不參政,不知兵。雖然近來不知何故,讓世子大有改觀。但到底還是年輕,做事多有衝動之舉,常常不顧後果。方今之亂世,我大涼內有豪族之患,外有敵國覬覦,看似國勢漸盛,實則危機四伏。若以世子承業,無十年曆練,恐難成大器······」說罷,閻曾伏身於地,再也不敢言語。
不得不說,閻曾所言還是比較可觀的。當然,這和穿越后的張駿沒甚關係,都是之前那個「張駿」的鍋。不過別人根本不知情,只能把張駿做綜合考量,所以自然需要多多歷練。
半晌,想象中的雷霆之怒並沒有降臨,閻曾大膽地微微抬起頭,見張茂只是微微閉起了眼睛,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榻沿,彷彿自己方才所言,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吾果然沒有看錯人,你起來吧」又過了許久,張茂長嘆道。
閻曾並沒有起身,他再拜道:「下臣本是布衣,於武陵打漁為業,之所以不遠萬里趕赴大涼,便是想輔佐我漢人明主,蕩平蠻夷。主公不以寒門卑賤,更是寬宥臣的狂放無禮,拔擢臣以起居令史一職,下臣無以為報,唯有竭心儘力輔佐主公,以報答主公的知遇之恩。」
閻曾的話讓張茂回想起了兩人的君臣際遇,他也不由動容,連忙起身虛扶住閻曾,道:「子非,起來吧,吾知你忠心,這大涼上下,也唯有你是南來之人,正所謂旁觀者清,吾不問你,又能問誰呢?」
閻曾也十分感動,起身攙扶著張茂道:「主公麾下良將如雲,謀臣如雨,閻曾何德何能,教主公如此看重。」
張茂回到榻上坐定,也吩咐閻曾坐下,道:「子非,大涼如今的處境,想必你也清楚,又何必說些寬慰我的話呢?」
擺手止住了閻曾開口,張茂又繼續道:「我的這些個臣屬,忠心是有的,不過······」
張茂看著閻曾道:「敢於同吾直言進諫的,也只有你子非一人啊。」
閻曾聞言,連忙起身道:「主公謬讚,閻曾愧不敢當。」
「坐下,此間只有你我二人,就不必如此多禮了。」張茂道:「駿兒這兩三個月來的轉變雖然突兀,卻也讓吾很是欣慰。這一十五年來,也是吾太過縱容,才讓他懶散慣了。可如今浪子回頭,又立了大功,總要給他一個機會。畢竟,吾沒有選擇的餘地······」
閻曾明白,讓一位主君能夠對臣子說出此番話,除了深深的信任之外,還有就是深深的無奈。張氏時至今日,一脈單傳,即便張駿再不堪,又能如何呢?難道要把這大好基業,拱手送與別人?不說別人,就是閻曾自己,也絕不會同意的。
又聽張茂緩緩道:「我張氏乃姬姓少昊之裔,漢常山景王張耳之後。即便是從漢朝算起,傳至我這一世,也有十八代了。這天下,難道就不能有我張氏的一席之地么?大涼創業維艱,不能在我的手中斷送,也不能毀在駿兒的手上。」
「所以······」張茂把住閻曾的臂腕,道:「子非,吾有一事要託付給你······」
閻曾聞言起身鄭重一揖,道:「主公但有所命,臣下無有不從。」
只聽張茂一字一句道:「吾命你輔佐駿兒,做他的一世諍臣!」
「主公······」閻曾吃驚的看著張茂道:「主公春秋鼎盛,怎能出此不吉之言,即便輔佐世子,也不急於一時啊······」
的確,託孤於重臣,一般都發生在君主生命的最後一刻。如今張茂身體雖然有羕,但無論如何也算不上病危,何況他閻曾只是一小小起居令史,更不是重臣。
「這件事我另有安排,子非,吾只問一句話,你意下如何?」張茂雖是詢問,但語氣已經不容拒絕。
閻曾拜道:「臣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張茂展顏,緊緊把住閻曾的手臂,激勵道:「對待子非這般的忠臣,我張氏從不吝王侯之賞。」
閻曾聞言心頭突地一跳,心道:「您如今也不過是位比王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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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值以後從靈鈞台下來,閻曾魂不守舍地登上守在外面的自駕馬車,對車夫吩咐了一聲,就坐在搖晃的車廂里閉目養神取來。
他是自南而來的人,並沒有攜帶家眷。這兩年也沒有什麼音訊,可能家裡人早以為他遇難了。閻曾拋棄家業北上,是因為他對偏安江南的晉廷已經徹底失望,如祖逖那般的英雄人物,下場都是憂憤成疾而死,何況他一介書生?所以,想實現北定中原的人生理想,依靠司馬氏是絕無指望的,倒是孤懸西土的大涼正不斷蒸蒸日上,極有可能完成他的抱負!
不過今日大將軍此舉,著實讓人摸不到頭腦。把自己委派給少將軍,說是輔佐幼主,可真正的意圖應當並不是這麼簡單。
揉了揉緊皺的眉頭,閻曾嘆了一口氣,心道:「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這樣,當第二日張駿校場點兵受封的時候,閻曾也在往中軍的大營趕。他在一個軍士的引路下來到一座軍帳外面時,正聽到裡面傳來「啪啪啪······」的聲響。
閻曾不由一愣,躊躇片刻,還是通報一聲走了進去。誰知眼前的景象讓他一愣,心裡怒道:「真是有辱斯文!」
ps:佳人本天成,菡萏凝如玉。(妹子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