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有血光之災
四月底,張駿在收到了念奴的書信后,就把榆中的防線布置工作交給參軍謀划侍衛司,他自己則在胡碩所率的親軍扈從下,離開令居縣都督府,一路向西,直奔福國寺而去。
天氣已經有些炎熱,西土之地的郊外景色卻十分宜人。與後世的黃沙漫天和無垠戈壁不同,中古時代的這裡水草豐茂,有著小江南之稱。雖然冰河時期正在漸漸來臨,但並不影響犀牛、大象等熱帶動物的生存。或許再過十幾年,它們才會消失在這片土地上。
昨夜下了一場雨,現在天空卻碧藍如洗。
在廣武郡到福國寺方向的官道上,遊人如織。這種好時節,正是踏青的熱季,許多豪門子弟和公卿貴女都駕著寶馬、乘著香車,絡繹不絕地奔向荒野。
張駿一行約有二百人左右,並沒有披甲戴盔,連兵器也罩在套子里沒有漏出來。可即便這樣,清一色西域戰馬的隊伍還是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許多小娘挑開車簾向這邊張望,待看到為首的那人是個唇紅齒白、英俊異常的少年郎君后,更是發出陣陣尖叫。
張駿沒料到會出現這種狀況,他本還想低調一些,現在看這算籌是擺不出來了。於是也不遮掩,直接讓胡碩張開了征虜將軍、廣武郡守、都督外軍諸軍事的牌子,又展開一面繪有龍虎鶴三種圖騰的大旗。
凡是廣武郡左近的人,就沒有不認識這軍旗和官牌的。於是乎,許多年輕的卿族子弟紛紛策馬靠了過來,給張駿見禮。
張駿與他們談笑風生,結伴而行,很快福國寺的金頂就出現在了視線中。
這次和姊姊念奴的相會十分重要,因為涉及到假子營的設立。所謂假子營,就是將慈善所中學習成績優異或者在某些方面出類拔萃的孩童悄悄轉移到這裡,由張駿認其為義子后,接受更加嚴格的訓練。將來或為細作,或為將校,再或者成為官府中的吏員。
總之,在張駿看來,這才是他將來統一天下的資本。
福國寺建在一座低矮的山腰處,勉強高出地平線一些。它背靠大山,面朝平原,很有些風水寶地的意思。其實佛教的寺廟原本是不講究這些的,可隨著三教合一,儒、釋、道三家相互借鑒,寺廟也就入鄉隨俗的建立在一些看起來有仙氣的地方了,這樣既可以顯得高檔大氣上檔次,又能糊弄住求佛的信徒,何樂而不為?
念奴的車隊並沒有張駿乘馬那麼快,再者駕車的侍衛也不敢顛簸到了裡面的卿女,所以哪怕是念奴已經催促了多次,整個郡主出行的隊伍仍然在官道上不緊不慢的行進著。
侍衛們也是一片好意,念奴不忍心出言呵斥,就只能由得他們。但她心中有事,自然顯得略微有些焦慮,便伸出蔥白的指頭,將車簾掀開了一角,正瞧見另一隊車馬和她并行。
只見對面的一輛香車也剛好和她走在同一位置,同樣的,車簾也被一個十分美貌的小娘挑了起來。
兩個美人四目相對,都發出一聲嬌呼,原來竟是熟人。這對面車隊里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要搬家到廣武郡的陳珍家眷。而那小娘,就是陳氏娘子。
於是乎,雙方的馬車一同拐下官道,在一處平坦的草地上停駐。先是念奴在女官成梅的攙扶下走了下來,另一邊,陳家小娘也跳下車,扶著另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走了下來,這婦人正是陳珍的髮妻。
念奴並沒有自恃身份,而是先行向長者行禮,然後才與陳娘子以平輩見禮。
婦人知曉念奴的身份,連道:「使不得,使不得······」
念奴笑著說:「吾與陳兒情同姊妹,您自然就是長輩,有何使不得?」
陳娘子也道:「念奴姊姊,您怎地也來了這裡?」
婦人見兩個丫頭說起話來停不住,便獨自坐在一旁準備好的綉墩上納涼,只聽卿女道:「來福國寺許願,上柱香。」
不曾想女兒竟直言問道:「那少將軍可會來福國寺?」
暗自嘆息了一聲,婦人無奈地搖搖頭。自家女兒鍾情於少將軍,她又何嘗不知,但以陳氏一門的身份,女兒即便入了張氏的門,也要做妾。一輩子看大婦的臉色過活,又有什麼意思?
良久之後,念奴和陳娘子攜手走了過來,陳娘子對婦人道:「娘親,念奴姊姊也要去福國寺那裡,不如咱們同行吧,女兒也想許個願。」
念奴也道:「夫人,奴奴的車馬要寬闊些,坐在一起,說話也方便,還請您移步。」
夫人無法拒絕,只得點頭答應。於是,兩方人馬並做一股,繼續前行。
此時,就在不遠處的一座山岡上,賈正道正帶著數十名騎士向這裡張望。當他看到自己心愛的兩個女人竟然結伴同去福國寺,氣的手腳都在發抖,直接將馬鞭摔在了地上,咬著牙恨道:「這兩個騷娘們兒,真是不知廉恥!」
一旁的趙三把馬鞭撿起來奉給賈正道,聞言小心地說:「郎君,卿女和張駿可是姊弟,您是不是多慮了?」
「多慮個屁!」賈正道雙目充血,怒道:「百里相約,豈是姊弟之間所為的?必定是**苟且!」
趙三不敢再說話,只得低頭站在一旁。
卻聽賈正道有些病態地冷笑道:「兩個小賤人,過了今晚,俺就讓你們知道誰才是真男人······」
張駿並不知道念奴和陳家娘子已經被盯上了,他們策馬而來,只見那修建了寺廟的山上開滿了鮮花,有紅的、有紫的,一團一團地簇擁在一起,和成片的綠色葉子鑲嵌在一起,將整片山坡點綴得多姿多彩。
原野上,深褐色的土地和嫩綠色的莊稼相間,在和煦的春風十分賞心悅目。那莊稼地之間,炊煙繚繞雞犬相聞,人間煙火讓山水景色更加親和,叫人輕鬆而有安全感。
見此情形,張駿心中很是滿意,這說明水災的影響已經過去,人們開始了安居樂業的生活。四野里也沒了流民盜賊,這才是太平的樣子······
一行人把馬拴在山腳下的一個木棚里,旁邊還有個茶攤。張駿便吩咐一隊親軍在這裡看馬、駐守,自己則與胡碩和剩下的沿著山路上山逛廟。
山雖不高,但青石鋪就得石階小路兩旁卻十分熱鬧,今天燒香拜佛的人很多,也就吸引了許多商販在此叫賣。在張駿眼裡,這些遊人與其說是求佛,倒不如說是遊玩。
寺廟門外兩邊還有一些房屋,提供免費的湯水和齋飯,還有公然擺攤賣香燭和一些所謂開光飾物。這些東西給遊人提供了方便,同時也是寺廟經營的商業活動······本來佛家是要四大皆空的,可在錢財上卻是不空。張駿撇了撇嘴,心道宗教古今都一個樣,不花錢神仙也不辦事。
一進殿宇大門,門廳里首先是一個木箱,上面寫著:捐善款鍍金身,結善緣修來世。
張駿見許多善男信女都在往裡面投錢,有些看穿著打扮還十分清苦的模樣,心中更加不爽。他直接喊來守在一旁的小沙彌,問道:「一日能收多少錢財?」
如此無禮的舉動,小沙彌本來不悅,可見到張駿儀錶不凡,穿戴十分華貴,又帶著大批侍衛,心知這大人物惹不起,只好如實答道:」多則三四貫,少則一二貫。「
張駿聽了十分蛋疼,一天就有三四貫錢,這可比攔路搶劫賺的還多。心中暗道:如今看來,三武滅佛之事十分必要,這群禿驢也太有錢了!
所謂「三武滅佛」,又稱「三武之禍」,指的是北魏太武帝滅佛、北周武帝滅佛、唐武宗滅佛這三次事件的合稱。這些在位者的謚號或廟號都帶有個武字。若加上後周世宗時的滅佛則合稱為「三武一宗」。滅佛的舉措也是簡單粗暴,由統治者直接下詔廢天下無敕額之寺院,毀銅像,收鐘磬鈸鐸之類鑄錢,沒收寺廟田地。
佛教自漢明帝傳入中土以來,曾幾度輝煌。佛教最興盛的時候是在南北朝時期和中唐、晚唐時期。當時人們對佛教的信奉達到狂熱的地步。但盛極必反,宗教也一樣。佛教寺院的擴大,佔據了大量的田地,佛教僧侶不稅不征,和封建國家爭奪著勞動力和軍隊來源,直接觸犯到了封建國家的經濟政治利益。
張駿作為封建統治者的一員,自然是站在剝削階級的一方。想到一群禿瓢也敢挖自己家業的牆角,瞬間看哪裡都不順眼,只覺得這裡都是大涼民脂民膏所聚。
小沙彌見這位施主也不捐錢,只是立在那裡不動,便主動道:「這位施主,可否布施一些香火錢?」
張駿聞言,直接從侍衛手裡抓了一把銅錢「叮叮咚咚」丟進去,小沙彌聽得聲響,笑眯眯的合十道:「善哉、善哉。」
「善你妹!」張駿心裡想著,早晚老子也滅佛,先把錢存在你們這裡罷了。佛家不是要四大皆空么,我讓你們萬般皆空!
大殿里煙霧繚繞,香灰和煙霧瀰漫在空中,讓人呼吸都十分不通暢。但這煙霧,卻是無數的香客把香燭放在鼎邊焚燒。因為鼎中的香灰已經堆滿了,根本放不上去,只好直接在旁邊的石板地面上點燃焚燒,似乎是越多就心越誠一般。
周圍一片嘈雜如同趕集,那廟宇中的和尚念經和木魚聲,倒失去了那種空靈,反而像是過節的大街上敲鑼打鼓的伴奏······
張駿只帶了胡碩和幾個親衛在寺廟裡閑逛,其他人已經撒了出去。
等了半天,過了晌午才終於看見了念奴。但她卻不是一個人,除了隨行的侍衛、女官,張駿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陳小娘子。
陳家小娘子正左顧右盼,也看到了張駿,一張小臉頓時紅霞飛舞。她抿了抿自己的櫻桃小口,卻是沒有招呼。
陳小娘子挽著念奴,很親密的樣子。念奴也見到了張駿,同樣笑而不語,先對佛像拜了拜,然後就開始上香祈禱。
張駿也不急,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兩個美女一臉虔誠地禮佛。這寺廟裡來燒香拜佛的婦人也不少,其中不乏年輕的小娘子和家人一路。不過張駿看了整整半天,才發現婦人們無論美醜,總是無法達到念奴和陳小娘子那般的漂亮。特別是念奴,就算不露臉,但光是那包住身段的襦裙所展露出來的身材線條,以及投足回首之間的氣質,就已經遠勝普普通通的婦人女子了。
不過陳小娘子的突然出現,還是讓他有些意亂。張駿現在並不想和陳家娘子發生什麼,泡自己重要部下的女兒,只會讓部下蒙羞。所以他自從上次和陳娘子邂逅了一次后,就在沒敢招惹她。誰知道她竟然和念奴一起來了,這下躲也躲不掉。
只見念奴與陳娘子正在旁邊的一間殿里抽籤,拿著一根簽聽一個老和尚說著什麼。
張駿好奇之下便也走了進去,見桌子上放著簽筒,便拿起一瓶簽筒,隨手一搖,抽了一根。
旁邊的和尚適時湊上來道:「這位施主,一簽十文錢。若要大師與你分解,就再加十文······」
張駿又不是不識字的鄉下婦人,哪裡還需要聽所謂的大師瞎掰,就自己到一邊上去找解簽的字條。念奴和陳娘子也在那邊,正專註地抬頭尋找解簽。
張駿心道:「今天拜佛,可心裡想的都是滅佛的事情,這佛祖難不成心胸那麼大,還能保佑自己不成?」
他在牆上找了一番,胡碩上來湊趣,問:「主公,凶還是吉啊?」
張駿找到了簽號,念道:「有血光之災······」
我······操,佛祖果然是個小心眼兒的,這麼快就來報應了?
胡碩聞言,一下子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主公,佛祖說你有血光之災啊!」
張駿瞬間滿頭黑線,噴道:「憨貨,你才有血光之災。」
胡碩摸了摸大腦門,道:「這佛祖忒不靠譜,俺們上陣廝殺的漢子,哪天沒有血光之災?」
張駿覺得胡碩的話也有道理,便沒在意,隨手將簽字丟到香案旁,把注意力都投到了姊姊和陳小娘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