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營救
胡碩願意披堅執銳帶頭衝鋒,態度十分堅決。
張駿看著他似是要噴出火來的眼睛,卻沒有同意。
這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不是個人勇武就能衝過去的。在沒有熱武器的中古時代,戰爭在技術水平上可能比先秦兩漢有所提高,但究其本質,其實都是一樣的——用人填。
這也往往是一場戰爭要持續很多年的原因,因為可能一座像這樣的小山頭就要敵我雙方激戰數月,直到一方死絕或投降為止。
他太明白這個憨貨心中是怎麼想的了,無非就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填進去,然後以體面的方式結束。這種自責式的請戰沒什麼實際意義,因為張駿根本就不可能讓自己好不容易組建起來的班底損失一員大將。
胡碩雖然沒什麼謀略,但卻是衝鋒陷陣的一把好手。作為征虜軍內最勇猛的戰將,他就是一把鋒利的尖刀,而這刀把,穩穩地握在張駿手裡。說白了,沒有張駿,像胡碩這種西域胡人,在涼州絕不可能走上軍將的位子。
因為如今這年頭不比強漢和隋唐,胡人是最招恨、也是最不受信任的群體。任是哪國的統治者,都不會放心將軍權交給異族。
站在山下,眼見虎捷軍左營軍士們的又一輪強攻被亂石打退,張駿暗自搖頭。並非是因為兒郎們不能得手,而是因為旁觀者清······他們還遠遠不夠成熟,算不上是一支精銳。
即便已經配備了超越時代的兵器和鎧甲,但裡面的人畢竟才剛剛完成訓練,他們當中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是第一次走上戰場,更是第一次殺人。所以難免會有手忙腳亂的情況發生。
張駿命傳令的軍卒上前,讓韓虎帶人退了下來。
只見韓虎也是一腦門子的油汗,連嗓子也吼叫的有些嘶啞。他對張駿道:「大都督,再攻個幾次,末將一定能打下來!」
張駿搖了搖頭,道:」雖然戰陣之上難免會有死傷,但如此犧牲並無價值。「
他看著一臉不服氣的韓虎,教訓道:「為將者最忌以怒興兵,你且站到一旁,等冷靜下來,再好好想想什麼是審時度勢!」
當然,張駿讓韓虎退下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只是他並沒有說出來:「他也擔心攻得太急,天師道徒會對念奴不利。」但這話毀損傷士氣,所以就只能靠將領們自行體會了。
進攻就這樣毫無徵兆地停止了,龍驤軍右營和虎捷軍左營的軍卒們只是把整個後山緊緊圍住,擺出了一副對峙的姿態。
喊殺聲漸漸消失,一封信卻被綁在箭上,從山上射了下來。陣前有留下觀測敵情的士卒撿到后立刻上交,張駿很快便看到了上面所寫的內容:「卿女乃千金之軀,少將軍若想保得卿女性命,請讓出一條道路,容吾等出山後,自會送卿女回府。」
張駿一字不差的讀了出來,心裡倒是對這些所謂的天師道徒有了一絲好奇。顯然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想傷害念奴,否則也等不到今天才以其為人質提條件。他心裡暗自揣度,天師道擄走阿姊,應當還有其他的目的。
其實張駿思考的方向是對的,但他絕不會想到這一切都只是彩蛺想以一種近乎平等的身份面見念奴引起的。女人的心思不能以常理推論,有時候往往就是一件小事,卻可以讓她們記憶猶新。就如同在故事開始的時候,念奴來尋自己的好弟弟說話,那時張駿還在府中閉門思過,每日與彩蛺相伴,好不快活。
可當念奴見到這個美人的時候,卻沒有加以任何顏色,彷彿她就是透明的一般。試問在天師道內高高在上的道女,怎麼會輕易就咽下這口氣呢?
韓虎見張駿皺著眉頭不說話,還以為是自家主公動了心,當即便道:「大都督,天師道徒皆是妖人,他們不會守信的,您可千萬不要上當。」
周同見狀,也分析道:「依卑職看,他們不敢傷害卿女,否則就沒了籌碼。」
這時,前來支援的陳珍、王猛、李弇、程大虎也率領各自的軍卒紛紛趕到,張駿就將書信給他們傳閱一遍,詢問他們的態度。
眾將都是強硬的主戰派,誰也不願和邪······教談判。但這涉及到卿女的行為安危,所以誰也不敢輕言浪戰,最後只能一同答道:「全憑大都督處置。」
「好一個全憑本都督處置!」對於部將的答案,張駿有些不滿,因為他沒有看到自己的作膀右臂表現出敢於任事的樣子。可轉念一想,自己如此做也算是苛求了,換位想想,遇到這種事情,身為下屬也難以決定,也不為過。
張駿也不是真的要和天師道退讓,他們就相當於是東晉十六國時期的恐怖······分子,只要他沒燒壞腦子,就不可能與其妥協。但如今念奴在人家的手上,一味強硬也不可取,只能再想其他辦法。
強攻不行,所有人都心裡焦急。每耽擱一刻,卿女受到傷害的可能性就會增加,連張駿自己在內,誰都不能承擔這個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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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時辰,征虜軍都是圍而不攻。守在上面的天師道徒見狀,更加囂張起來,有的還走出狹道,在外面高聲叫罵,真是又可氣又可笑。
張駿心知急也無用,便吩咐各軍小心把手,自己則與周同帶著龍驤軍右營的騎軍繞到山後的斷崖下面查看。
他的計劃是仿照後世特種作戰的方式,看能否從後山攀岩而上,進行奇襲。
等到了後山,兩隊騎軍下了馬,紛紛試著攀岸而上,無奈懸崖太過險峻,接連幾次都失敗了。張駿仔細觀察懸崖,見懸崖並不高,只是過於險峻,藉助現代的鎬、安全帶、繩、鐵鎖、鋼錐、鐵鎚等登山設備,應能翻上此山,但現在麾下的士卒沒有一點登山裝備,更沒有特種作戰的經驗,根本不可能翻上去。
周同一直跟著張駿,他的偵查經驗十分豐富,心裡隱隱覺得天師道徒射信下來是聲東擊西之計,雖不能肯定,猶豫良久,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大都督,卑職以為,這天師道的頭目應是一個狡詐且小心謹慎之人,這種人通常不會選擇玉石俱焚,他應為自已留一條生路才對。「
「哦?」張駿聞言,也覺得周同說的很有道理,便詢問道:「那依你之見,他們的生路在何處?」
周同用馬鞭一指,張駿順著看去,正是眼前高聳的懸崖峭壁。
就聽周同解釋道:「大都督明鑒,咱們攀崖難如登天,可從崖上下來卻是易如反掌。這後山斷崖看似一條死路,實則就是生路。如若他們從峰頂放下繩索,逃跑還是可能的。」
張駿想了想,贊同地點頭道:「你說得有理。「他沉吟了一下,頓時計上心來,說:」既然他要聲東擊西,那本都督就來一個欲擒故縱。」
周同忙道:「還請大都督示下。」
張駿見後山陡崖下的樹林十分茂密,野草也有一人多高,這正是個埋伏兵馬的好地方。頓時就下令,讓周同帶著龍驤軍右營的大部分人馬,偃旗息鼓,小心隱藏在草叢中。並吩咐道:「如果天師道徒真的從此處下來,就出其不意搶出卿女。」
周同叉手領命,高聲道:「大都督放心,末將必不負所托。」
這裡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張駿便率領餘下的小部分人馬回到前山,叫士卒用箭射回一封信到山上:「吾乃征虜將軍、廣武郡守、都督外軍諸軍事、霸城侯張駿,若放下武器投降,可以放爾等一條生路,否則死路一條。」
不一會兒功夫,山上又射下一信:「少將軍,若不讓一條道路出來,吾等願與卿女同歸於盡。」
就這樣,山上山下不斷射出信件,打起了口水仗。雖互不讓步,口氣也越來越強硬,但雙方都沒有採取更為激烈的行動。
由此,張駿進一步認定周同的想法是正確的,躲在山上的天師道頭目,定是在拖延時間,目的是為了把征虜軍的注意力吸引在前山,他們好趁著夜色從後山逃跑。
張駿為了讓戲演得更加真實,就讓前山駐守的軍士不時攻山,也不需靠近,免得折損,只是站在遠處用強弓硬弩攢射,給天師道徒施加壓力。
李和尚頗有大將風度,在峰頂與張道士喝茶下棋,讓戒嗔在前山指揮。他相信,憑藉天險,征虜軍一時半會兒很難攻上山,更何況,卿女還在他們的手上,張氏小兒投鼠豈器,必定不敢一味強攻。
果然,下面的進攻並不十分激烈,李和尚也更胸有成竹起來。
念奴困在山上,始終神色如常地翻看著李和尚布置給她的經書。她也沒有拒絕,只當做是解悶地看了幾日。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該做的她都已做了,餘下的就看自己運氣如何。彩蛺那裡明顯指望不上,念奴也就沒對其抱有什麼希望,她下定決心,只要受辱,就咬舌自盡。
就在山上山下的僵持中,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剛巧,夜裡天氣突變,烏雲密布,很快就伸手不見五指了。
李和尚抬頭看了看天色,將手裡的一把棋子都撒到了棋盤山,起身大笑著對張道士說:「真是天助我也,祖師爺保佑啊!」
張道士點頭道:「天無絕人之路,張氏不得民心,連上蒼都站在我們這邊。」
顯然,他們是把夜空中為他們提供掩護的烏雲看做祥兆了。
兩人不再耽擱,直接派人從後山順著繩索滑下。此時天上雖有月光,但後山樹高林密,光線較暗,視線不是很好。而周同和他的部下卻已適應了山底光線,一直緊緊地盯著斷崖,正等待天師道的歹徒下來。
山風吹得大樹嘩嘩作響。那人墜到崖底,在四周小心查看一番,發現沒有什麼異常,就折身回去使勁拉繩索。李和尚見後山安全,把又被迷倒的念奴綁在籮筐里,自已用布纏著手,先滑下。滑下后,拉拉繩子,上面之人馬上把繩子收上去,套住籮筐放下來。
周同帶領軍士伏在草叢中,見先下山的兩人都是男子,他守在山崖下並未離開,顯是在等著什麼,便沒有急著發令。
過了一會,他見繩子上套住一物,慢慢下來,到了山底,隱約見是一女子在籮筐里。周同料定這是卿女,事不疑遲,他一抬手,身後用弩機瞄準多時的部下,紛紛叩動扳機發出弩箭。
就聽兩聲慘叫在山谷中回蕩。周同大吼一聲提刀衝出去,見繩索已開始向上拉,一刀下去,斬斷繩索。跟上的士卒立刻撲上去按住了中箭的兩人。
周同湊近籮筐仔細一看,發現裡面昏倒的正是卿女。他令一半人馬繼續守在山下,下來一個捉一個,自己則帶著另一半人的馬,把卿女和捉住的兩個天師道徒帶到前山。
張駿不知後山情況如何,他一邊不停地在原地轉圈,一邊聽取各軍輪番上陣佯攻的彙報。忽就在戰事膠著的時候,忽然就聽到遠處傳來軍士的喊聲:「救出卿女了,救出卿女了。」
在場眾人聞言,皆翹首以盼。張駿更是親自迎了上去,不出片刻,念奴就被他背著回來,安置在了擔架上,由人抬著,緊急送往最近的醫館內。
救出了念奴,張駿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他來到關押那兩個天師道徒的地方,其中一個已經因傷勢過重而死。另一個傷勢不重,經過救治脫離了危險。在審問中,他指認死去之人正是天師道的頭目李和尚,並將念奴被劫持的前前後後都全部招供。
第二天清晨,征虜軍再無顧及,直接放火燒山。濃煙滾滾之中天師道徒毫無戰力,被胡碩一鼓而下。自此,連番幾日的天師道徒作亂事件告一段落,但後續要解決的事情卻還有一大堆。
張駿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吃住都在醫館內,一直守著姊姊念奴,只盼其能早些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