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東征(一)
在古代,從來就不缺乏女追男的戲碼,例如卓文君與司馬相如就是很好的典範。後者憑藉自己的才華與顏值將超級白富美卓文君迷得神魂顛倒,甘願私奔。
可張駿並不是一個吃軟飯的渣男,他和陳家小娘子的關係,更類似於企業高管的女兒愛上了整個集團的霸道總裁。張駿也不是不喜歡陳小娘子,任是誰面對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死心塌地的愛著你,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但現實的問題是,他心裡明白自己的婚事肯定帶有極強的政治性,聯姻的概率非常之高。如此一來,他的正妻位置就得空著才行,否則難道要休妻離婚不成?
陳珍已經走到了很高的位置,哪怕是照顧他的體面,張駿都不能將他唯一女兒納成妾室。妾的地位只比奴婢高一點,但實質上還在奴僕一列,屬於主人的私產,即便打死了,也不需要償命,最多是罰錢了事。試問,就算張駿接納了陳娘子,陳珍會同意么?與其到時候大家都尷尬,還不如現在就說個清楚。
但話到了嘴邊,張駿又不知該如何說起,陳娘子天生就帶著一種讓人憐惜的氣質,哪怕是簡單的一句話,他也不願意讓對方受到傷害。
陳娘子倒是主動開口了,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前番多虧了大都督相救,奴家才脫離虎口······」
張駿連忙擺手,道:「分內之事,何足掛齒。娘子乃是陳參軍之女,本都督於情於理,都不能坐視不管。」
「難道只是因為分內之事?」陳娘子目光灼灼,盯著張駿道。
「呃······」張駿搓了搓手,沒有說話。
陳娘子見狀,心裡倒是有半分的竊喜。她低下頭,小聲道:「我縫製了兩雙護手,一雙給家父,一雙給你的。「說著,她不知從何處把護手拿了出來,推到張駿面前。
凡武人執兵操戈,一般都會戴手套,一方面是為了防止血液流到手上后太滑,握不住兵器,另一方面護手上也嵌有皮革或甲片,可以起到一定的保護作用。
張駿看著面前手工精良的護手,愣在那裡,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愧疚。他當著陳娘子的面將護手帶在手上,握拳又鬆開,還動了動指頭,稱讚道:「小娘子真是好功夫!」
陳娘子道:「家中但凡有武人的,那個女子不會做這些?「
「不一樣。」張駿說:「陳娘子做得更好。」
「大都督既然喜歡,那就戴著吧。奴家這次主動來找你,也只有這點心愿。這雙護手畢竟費了不少工夫,大都督只要不嫌棄,奴家就很欣喜了。」
「沒有,沒有。」張駿急忙道:「駿怎麼會嫌棄······」
張駿覺得是時候應該和她說清楚了,便好言道:「張某聽說娘子在西郡是出了名的美人,傾慕者不計其數。駿只不過碰巧在府上唱了一首詩,偶然叫你見到。一面之緣,實在不足掛齒。娘子恐怕並不了解我是怎樣的人,大部分都是憑自己的想象。一個人有了好感,當然會把所有地方都往好處想。有些事不過是幻覺。」
「幻覺?」陳娘子顰眉想了想,「大都督說這些話是何意,是叫我不要再糾纏你了么?」
張駿忙小心道:「絕非此意,其實我心裡高興還來不及······哪個男兒被漂亮小娘看中,心裡不沾沾自喜?」
陳娘子一臉迷惑,不解道:「那為何你對人家不理不睬?」
張駿忽然感覺自己說了半天,全是沒用的,只得道:「匈奴未滅,無以為家。」
陳娘子聞言,頓時惱怒起來,站起身氣呼呼地說:「滅你的匈奴去吧。」說完就轉身要走。
張駿沒料到女子發起火來這般毫無徵兆,脫口道:「等等!」
「又待如何?」陳娘子停住腳步,回首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張駿似乎有點為難,頓了頓才說道:「駿深知娘子的情誼,只是我的婚事暫且無法做主,難道領了你的情,我最後始亂終棄?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剋制算了。還請娘子諒解。」
陳娘子的眼淚頓時涌了上來,她滿腹的委屈說不出口,就覺得自己怎麼如此下賤,主動找上門來還要被拒絕,頓時就捂著嘴跑了出去。
張駿也無奈得很,坐在位子上長吁短嘆,只覺得和女人說話比打仗還難。
陳小娘子回到住處,在晚飯後,忍不住問她爹:「大都督可有婚約在身么?」
陳珍尋思了一遍,道:「沒有。你還惦記著那事作甚?上回為父已經問過了,既然大都督沒有心思,咱們還能強人所難?」說罷,他拉下臉來,正色道:「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父親對她平素很寵愛,何況她也聽話乖巧,見到父親此時的臉色十分不常見,便嚇了一跳:「什麼事讓爹要這般教訓我?」
陳珍似有不耐煩,拂袖道:「長輩的事,孩兒別管,聽爹的話便是!你心裡想甚,我瞧一眼就知道,以後不得再出門去糾纏,作踐!」頓時小娘的眼睛里就含滿了委屈的眼淚,又忍不住哭了。
陳珍有點心煩,道:「找你娘哭去,我還有不少事要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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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興十年五月,張駿率領的征虜軍和晉興郡守竇濤帶領的府軍相繼到金城會師。
此次出征,征虜軍有一萬人,晉興郡出兵三千,金城郡則出兩千,總兵力達到一萬五千人。另外,三郡還各自徵發民夫三萬,以供後勤調度。
明面上,韓璞依舊挂帥,但從兵力上就可以看出,張駿才是真正的主角。金城郡和晉興郡出兵如此之少,是為了留下更多的餘力鞏固大河防線,畢竟張駿還沒有拿得出手的戰績,去年冬他的作為雖然震動頗大,但說到底還沒有大集團軍正面硬鋼匈奴大軍的經驗。
如此安排,張駿並無異議,有竇濤和韓璞堅守晉興、金城二郡,再加上新修建的榆中防線,整個大河上下可以說是固若金湯。有了穩定的後方,張駿自然是信心滿滿,打算再次把匈奴漢國的隴西之地給攪個天翻地覆。
此次攻漢明顯屬於不宣而戰,雖然涼州打算有所動作的情報肯定瞞不住匈奴人,但也沒必要大張旗鼓,故而大涼也就並未號稱十萬二十萬去恐嚇別人。
三郡長官先在金城的郡守府相見,主帥韓璞、副將竇濤、前鋒張駿再加上下面各軍的將主,總共十幾人都端坐在節堂內。張駿和韓璞之間關係很好,正是有了這老將軍不遺餘力的提攜和教導,張駿才能成長的如此迅速。同樣,竇濤和張駿也不陌生,去年張駿帶人渡河西歸時,就在晉興郡的境內。
韓璞依然坐在上位,他是大涼經驗豐富的戰將,經歷了太多的大風大浪,顯然這次一萬五千人的出征並沒有讓他有什麼緊張的表情。
他倒沒什麼架子,微笑地先開口說:「匈奴漢國想必已經知道我大涼要動武了,咱們這麼大的舉措,瞞是瞞不住的。所以奇襲並不可取,此次東征,還當步步為營。「
掃了一眼堂下諸將,他又接著道:「隴西屬於匈奴漢國的秦州之地,下轄隴西、南安二郡,兵力在三四萬眾之間,州刺史為呼延寔。如何進攻?諸位有何高見,說來聽聽。」
說是詢問大家的意見,但實際上韓璞在開頭就已經定下了基調,這一仗要穩紮穩打。
老將求穩,這是無可厚非的,特別是去年冬的奇襲計劃失敗,也對韓璞造成了一定影響。寧可少恭略一些地方,也不能出大錯,這是他現在的策略。
但穩紮穩打併不符合張駿的意圖,他的目標是沿洮水東進,走自己去年冬的回來時的老路,用狂飆突進的方法將整個洮水以西鯨吞下來。如果這次不能讓匈奴人吃痛,那等到冬天來臨,劉曜還是可以全力報復。
竇濤心知自己就是來湊數的,便饒有興緻地轉頭看張駿。
張駿道:「竇將軍久經戰陣,定有經驗。」
竇濤道:「張都督去年在匈奴漢國境內來去自如,又曾繪製了詳細的軍用地圖,這次主動要求先發制人,必然早有定計,我等何不先聽聽張都督的高見?」
韓璞也點頭道:「竇郡守所言極是。」
在座諸將也是征虜軍的人佔了絕大部分,聞言紛紛附和,張駿也不藏拙,直接起身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便提些想法進言,供老將軍參詳。」
只見他一揮手,便有候在外面的兩個士卒一前一後抬了一張碩大的地圖進來,就鋪在了節堂的地中央,張駿走上去,用手指著地上說道:「咱們東征迎面就是秦州,但秦州的治所太遠了,中間還隔著狄道和隴山,所以我認為大軍不能久頓天險之下,而是應以猛衝猛打的方式沿洮水東進,低於地方只需出一部偏師佯攻牽制即可。只要我們控制了枹罕至臨洮一線,憑藉洮水阻隔,就可以將整片洮水以西的土地納為己有。」
這計劃完全就是和韓璞穩紮穩打的方針相反,但張駿卻沒打算退讓或者做出改變,他頓了頓,見大伙兒都沒有反對,便繼續說道:「攻擊隴西,沿洮水行軍最為穩妥,重在速戰速決,一路東進。如果被阻擋拖延,道路不便,就可以利用洮水順流而下運糧。咱們在上游,就很有利。」
韓璞沉吟半晌,雖然他也認為張駿的計劃十分可行,但還是太過冒險。可是又不能直接反對傷了張駿的面子,便道:「張都督所言頗有章法,只是匈奴人戰力強勁,本帥擔心進攻受挫,導致前後失據······」
張駿忙道:「大帥未雨綢繆,叫末將等嘆服······末將還有些考慮,不知當講不當講?」
韓璞道:「但說無妨。」
張駿說道:「若沿洮水出擊,第一個要打的就是枹罕城,此處常年與我大涼拉鋸,屯兵不多、防護較弱。且各地都是我漢人豪強據地自守。本督以為,只要我東征大軍打出光復中華的旗號,必有豪族歸附。咱們越等待,匈奴人準備的也就越充分;現在咱們沒有萬全之計,匈奴人同樣倉促。不如速戰速決,先試試枹罕城再說;若能趁早打下枹罕,則很可能奪取敵軍前期囤積的糧草,以戰養戰,比從晉興郡運糧來得划算。」
韓璞看了一眼竇濤,說道:「張都督的法子是有點急了,還很冒險,急功急利兵家大忌。」
張駿卻沒有退讓,立刻回答道:「大帥只需供應我部十五天糧食,加上隨軍攜帶三日補給,我半月內拿下枹罕等地,進逼臨洮不耗後方供糧。」
韓璞聞言,也有了火氣,雖說這次作戰時以你為主,但我的作用就是來給你把關的。現在你一意孤行,一但敗師,還不是要算在老子頭上?他睜開眯著的老眼:「軍中無戲言!」
張駿挺直了腰板道:「若有半月不能達成目標,我部主力立刻退兵,並向大帥請罪!」
就在這時,一旁的竇濤忙出言道:「且慢,既然張都督執意突進,那我也向大帥請命,晉興府軍所部也強渡大河,向狄道方向佯動,監視北面動靜。」
張駿聽罷心下一陣感動,這竇濤和自己不過一面之交,但做事卻十分穩妥,有他來牽制秦州主力,那自己的得阻力就會小上很多,不得不記住這有一份人情!
韓璞見都贊同突進,嘆了口氣,勉強道:「如此也好,便以張都督為前鋒,先出攻枹罕。不過張都督可得記住了,這次作戰一定要速勝,若是一萬五千餘人陷在洮水之泮,耗費之大難以想象。」
張駿起身抱拳執軍禮道:「末將得令!我部休整兩天,先移師晉興郡,數日後準備好軍需,即渡大河。」
韓璞道:「甚好。老夫會派出斥候,注意秦州等地的動靜,隨時派人與張都督聯絡。」
這時的張駿是信心滿滿,他去年已經在匈奴人的地盤上將情況打探的差不多,陳氏商會也有大量細作深入,完全不擔心情報問題。何況征虜軍想在裝備了大量新式武器,而洮水以西幾乎沒有什麼精銳敵軍。只要自己這次大獲全勝,那麼大涼從此就不必守著大河龜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