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海升明月,明月起風嵐
元軻被老爹的話給弄糊塗了,沒有心膜的人,從古至今都沒聽過。
可老爹從不說謊。
所謂玄修,皆是破除心膜才踏入修玄之道的,置於有沒有捷徑,元軻從來沒有想過。
但就是那一天,大海深處,海流盡頭,他救了她,他也找到了只屬於他的修玄之道。
那一天,鑄神島鑄神大會,整個鑄神島千帆入境,萬人空巷,普天之下,專攻鑄造者,生性喜鬧者,有頭有臉的世家、閥門子弟,無不聚集於此,共襄盛舉。
鑄神大會自第一代鑄神島主風無痕開宗立派以來,兩年一次,從未間斷,前半程的鑄造比試,後半程的龍舟花燈,皆讓天下美人英豪競折腰。
鑄造比試讓天下之人對鑄神島鑄藝側目,龍舟花燈更顯出鑄神島的風流情懷。
兩年前的那一夜,星朗月明,人山人海。
元軻陪著老爹,泛舟海上。
突然,耳邊傳來呼救,有一人落水。生性善良的他,不及多想,便縱身下水救人。
可誰知,因如此盛會,鑄神島外圍警戒疏忽,竟讓一隻千年海鰻妖偷渡過境,那海鰻妖生性兇殘,好食人肉。特別是血有靈氣,肉帶脂香的玄修女子。
那夜遊賞花燈的人比肩接踵,數不勝數,可那海鰻妖修為高深,幾近化形,只一呼一吸之間,便將此間最美味的食物找了出來,便是那一艘雕龍畫鳳,靈氣環繞小舟之上的翩翩少女。
聖潔的星光之下,她身上的血氣芳香,聚而不散,讓海鰻妖深深迷醉。
那海鰻妖神識一出,打探四周,突然暴起發難,一個擺尾,便將那出塵少女拉下船,身後的巨尾緊緊裹住少女,強忍住當場吞食的急迫慾望,便急速向大海深處游去。
那小舟之上的婢女百感交集,眼淚縱橫地大聲呼救。
此時元軻聽到呼救的聲音,毫不猶豫便縱身入海,想救起落水之人。
他以為一如平時,偶有發生的落水事件,便不曾在意,畢竟他也不是偶爾為之。救人撈船,他早已習以為常。
可就是如此,越游卻越不對勁,他的水性自己是清楚的,自八歲起,整個白雪灣便沒有敵手。
也不知為何,元軻總覺得他生來就屬於大海,在莽莽大海之中,就連初入修玄之道的玄修,也遠不及他。他便時常下海遨遊,論速度能與海豚齊驅,講憋氣能與鯨魚並駕。白雪灣附近的海域,被他探了個遍。
可今日的情形讓他心驚,提起一口氣全速追了四五里,大海越來越深入,洶湧澎湃的水壓也讓他越發不能喘息,
可那海鰻妖卻速度絲毫不減,總是與他不遠不近,相差十來丈的距離。
海鰻妖不時迴轉頭來,齜開大嘴對著元軻一咧,嘲弄之色顯露在那張令人泛嘔的怪臉之上。
此情之下,一人一妖越追越遠,難分難捨。見此情形,海底的大小魚蝦,一眾生物也紛紛退避三尺。
轉眼便追了半個時辰,深入大海也有十多里之遙,就連天上的皎潔月光,也漸漸黯淡低沉。
元軻自知不妙,將最後一口氣提起,向魚兒一樣雙腿一拍,雙臂往前一攏,唰地一聲便向前滑出十多丈遠,咬緊牙關,右手排除海流帶來的阻力,往前一撈。
便將那少女的右手抓在手中,隔著海水,也能感受那小手滑如凝脂,溫軟如玉,讓人難以釋手。
可此情此景,沒有時間讓他細細品味,因為那手的主人早已雙眼緊閉,面容驚懼,怕是早已命喪黃泉了。
緊緊握住那手,絕不敢鬆懈一分一毫。
元軻凝望著那張貌勝明月,出塵絕艷的小臉,那臉上驚懼絕望的表情,一瞬間——便刺痛他的心。
可他無能為力,掙扎著,口中突出最後一口氣,這口氣一遇海水便化身扶搖直上的氣泡,離他而去。
左胸之中,本來帶有律動般的心跳也越來越緩,仿若提醒著元軻——你就要死了!
元軻從未如此絕望,從未如此自責,也從未如此地無能為力。
最後凝望一眼,那張還帶著驚恐的小臉,歉疚的眼神好似說著,「救不了你,我很抱歉!」
元軻緩緩閉上雙眼,左胸之中,那顆炙熱澎湃的心,也仿若完成任務一般,結束了他生命的最後一動。
海鰻妖巨大的頭顱迴轉過來,裂開他那張滿嘴獠牙,腥臭不已的血盆大口笑了起來,笑得陰冷、詭異而放肆。
「自不量力,螻蟻尚難自保,也敢學人逞英雄。買一送一,老夫此次不虧。」
「追了那麼久,待我補補血氣。」隨即海鰻妖巨大的頭顱向著元軻吞咬過來。
砰,砰,砰。
這聲音好似催命的炸彈,在元軻的右胸之中轟然爆裂開來。
元軻的雙眼陡然睜開,此時,海鰻妖的血盆大口已然沒過元軻大半身子,只要一瞬,便能將他吞而入腹。
在這命懸一線的危機時刻,毫無徵兆地,元軻的左手從左腿之上,抽出隨身附帶的水手刀,一刀插入海鰻妖巨大的下顎。
「啊!」海鰻妖防不勝防,吃此一痛。本能地巨尾一松,那少女便釋放出來。
元軻的右手一帶,頃刻間便將那少女攬在懷中。
他的右手,從未鬆開!
一招得手的元軻,來不及思考右邊的心跳,便帶著這少女向海面直直衝射而去。
不多會便迎面遇上,趕來救援的玄修護衛。
海鰻妖追趕不及,見大勢已去,懊惱追悔之下,只得憤然離去,游向了大海深處。
上岸之後,元軻感受到胸腔之內,右邊的心跳更為猛烈,讓他詫異不已。
猶記得老爹查探時所說的話。
「老爹,這是怎麼回事?」
「兩顆心。」
「我有兩顆心?那我可以修鍊了么?」元軻喜不自禁,「老爹快幫我破除心膜。」
「不用。」
「怎麼不用?我要修鍊,老爹幫幫忙!」元軻急不可耐。
「它本來就沒有。」
「沒有什麼?」元軻不解。
「沒有心膜!」
……
躺在大床之上的元軻,感受著劫后重生的幸運,想起那天,他救下的少女。
那少女乃引氣期的玄修,驚恐之後再加溺水太長導致她昏死過去。
在一番援救之下,悠然醒轉。
對著元軻鄭重地施了一個大禮,她說,「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大恩……不言謝!」元軻連忙擺手,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請問尊姓大名?」少女吐氣如蘭。
「我……我叫元軻,你……你。」元軻口齒不明。
「元大哥,我叫海月嵐!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她款款大方,毫不拘謹,有著本該屬於大海兒女的俠骨柔腸。
海月嵐。
大海升明月,明月起風嵐!
自那之後,元軻知道她是鑄神島島主孫女,天資綽約,身世不凡。
……
此次遇險能得以生還,多虧了她帶元軻進入鑄神島禁地藏書閣,才偷習得那一式空明刀。
老爹說過,因果循環,便該如此吧!
良久,在龍涎鯨香的熏陶下,元軻只覺神魂已歸,力氣也涌了上來,便扶著床沿想下床來。
只聽見窗外微風徐徐,將一道鶯鳴傳送入耳,「元大哥,你好些了么?」
後邊腳步急促,緊跟一道不合時宜,「海大小姐,您可輕點。大夫說了,我兄弟傷勢過重需要靜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