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絕處逢生
那個雪夜多麼像一場新增的夢。但這不是夢，他真的回來了，花海赴宴時來的戮主便是他，他帶著銷聲匿跡的戮，帶著花海駐守的大軍俘虜了花雨默世界的所有當權者。
「師父，您看這花海可美？」一杯酒下肚，玫曦徊就笑著問花雨默。
「放了他們！」
「師父別急嘛，來，再喝一杯。」玫曦徊又將花雨默面前的酒杯添滿了酒。
「嘩」的一聲酒被潑在了玫曦徊臉上，「我說過我花雨默從來都不是大慈大悲的神，逼我慈悲，憑你？」
玫曦徊聞聲跪下，「師父，師父別生氣。」伴隨的是他臉上陰冷的笑容，以及手中已經化作劍的百戒，他猛地起身刺向對面的花雨默。可也就是這一瞬間他手中的百戒消失不見。
「孽障！拿著我的百戒來殺我？」一朵花從她的手中飛出，是桃花，是玫曦徊的愛情之花，它穿透玫曦徊的皮膚，穿透玫曦徊的心臟。
「為什麼？」在玫曦徊倒下的瞬間他只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霧清可以，而他卻不行？為什麼花雨默任由霧清刺殺不反抗，而面對自己卻是毫不留情的屠殺。他流下了眼淚，不為自己，只為那件即使背負著背叛也要完成的事。
……
他想起了回來之前的一幕，一個鮮紅的身影突然劃開黑暗出現在自己面前，同樣鮮紅的他對那片紅有一種親切感，就像是血脈相連的親人突然出現在面前，那是一張與花雨默一模一樣的臉，卻更要妖艷。
「你喜歡她。」這是她的第一句話，連聲音都與花雨沒格外相似。
「你想回去。」她沒有留給他回答的時間繼續開口。
「她為什麼不帶你回去呢？」這正是他所不解的。
「她快要死了。」他心頭一緊，這是他唯一不願接受的答案。
「花雨默不老的秘密就是在青春的盡頭死去，花雨默不死的秘密就是在花雨默死後重新出現一個新的花雨默，每一個花雨默都一模一樣，樣貌記憶能力以及命運，唯一不同的就是生命，生命之初他們都還只是自己，這就是霧清所執著的。她就要死了，死後重新開始，那是極其無聊的一生，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她要遠離所有人，她不能讓一個又一個霧清那樣的人出現，而你是一個例外，你們之間註定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悲劇。花雨默是不能有感情的，她就像行屍走肉，生生死死那是在循環，無限循環，而循環的，卻只有她自己。甚至可以說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生命長河，而這條河也只有生命，川流不息，永存孤寂。霧清的選擇是改變，他要改變她那永存不息的生命，讓他像吳悅爾那樣普通且快樂。百戒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從上古時代流傳至今，它能結束一切生命，它能制定法則改變法則，用百戒結束她那無止息的生命，她會被送往一個新的世界，那裡沒有花雨默，只有她自己。」
「那霧清呢？」他打斷了她的話，那日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樣一個罪大惡極的魔頭原來是這般模樣。
「你知道的，他失敗了，至於他，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會送你回去，你將有兩個選擇：和她一起消失，或者用你的背叛換來她的新生。」
「你是誰？」
「她叫我花雨默，我也叫他花雨默，如果說是他給了你生命，那麼就是我創造了你，我親手將你播種，玫曦徊這個名字是我賦予你的，你不覺得我比她更加親切嗎？」
是的，更加親切，她剛來時他就已經感受到了，顏色、面容，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感受，似乎她的身上也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玫瑰花香。
她向前一步，離他更近了，望著他的眼神，沒有之前那麼冷淡了，他抬起手像是要撫摸他的臉，而那隻手也始終停頓在空中，沒有落下。「好了，我送你回去。」
她看著他笑了，像妖魔，像天使，萬般情感凝聚成一個微笑，她又重新劃開黑暗，消失不見……
……
「蠢！我說過，我花雨默從來都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神！」這是玫曦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他死了，呵呵，終究沒有……呵呵，玫瑰心就要從他的體內飛出來，每一位玫瑰精靈死後都會將它留給最重要的人，用以守護，用以祝福。但他不能，他要把玫瑰心留在體內，留著做其他用處。用我的愛情之花來殺我，就是想讓我忘記你，忘記對你的愛，不！我偏不！有玫瑰心，它會讓我記住你，記住你的一切，無論我到哪裡都會記得曾經深愛過你，就算被你所殺又何妨？師父，我祝福我自己來生還能夠遇見您，守護您，不做親人了，也不戀愛了，都太累，做一棵樹遠遠的看著就好……
玫曦徊真的死了，只留下一具屍體在花海，不一會兒屍體也消失了。
……
愚蠢，你怎麼像霧清一樣愚蠢？你們怎麼那麼相信她的話？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嗎？你怎麼不聽我的話？你怎麼不娶我？神魂俱滅又何妨？我不怕！你怕嗎？我為什麼殺你呀？阿玫你不明白嗎？你和霧清不一樣，他是親人，是我要保護的人，而你是我最愛的人，你說過你要保護我，你為什麼要殺我？只因為那些能救我的謊言嗎？殺了我之後，你又要做什麼？像霧清一樣自裁嗎？你可知這百戒殺人比神魂俱滅還要可怕？我不怕消失，但我怕你像霧清一樣永遠消失，連一絲氣息都無法留下。
花雨默重新躺在了花海，像曾經的多次睡夢一樣，卻更要悲痛，她沒有眼淚，也從沒哭過。兩把百戒出現在她的手中，她的懷抱，她抱著它們，像是在擁抱一個人，她還流著淚，淚水順著臉頰滴入花海，順著百戒流向它的每一個紋路。
它曾經不叫百戒，而叫百結，心有千千結，人有千千結。它不是用來正德行的尺，而是人與人感情的橋。
花雨默，你看到了嗎？你看到我這些年的孤獨了嗎？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我為了等你而建造世界，守護世界，你呢？你只是藏在黑暗之後，屠我親友，給予我孤苦。你為何這般恨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們是親人啊，唯一的親人，我們是朋友啊，最早的朋友！我在等你，用的不是生命，而是孤身一人。
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早的人，我們是天地之女，萬物靈氣孕育我們而生，那個時候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是名字，我們互稱花雨默。我們是姐妹，卻從來不去想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我們是朋友，卻從來不知道朋友是什麼樣的概念。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我都要忘記了，忘記了你是如何消失，忘記了我是如何創造這麼些個生命，創造這個擁有秩序的世界。我知道你在，一直在黑暗中注視著我，可我卻不知你為什麼要恨我，為什麼要在給予我幸福之後，將一切都抹殺，讓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連別人的接觸都不能有。
我知道阿玫是你親手種下的，你喜歡玫瑰，你最喜歡的就是紅色的玫瑰，我和阿玫的相愛，不是因為那一場夢開始的吧，而是在你栽種他的那一日起就有了打算，你既然要讓我孤獨，又為何安排我們相愛？既然安排了我們相愛，又為何不能讓我們一起長久？這就是你的報復嗎？最深的痛苦不是孤獨，而是愛而不得！
我知道霧清不可能成魔，他是那麼的乖巧，他的執念是你種下的，你要他殺我，拿百戒殺我，不是因為他的私心，你告訴他百戒殺了我就可以解除我的永生，解除我這永世孤獨，對他說可以讓我做一個普通人，普通且幸福的活著。霧清沒有成功，你就把目標轉向了阿玫，你將同樣的話告訴他，你讓他成魔，你讓他來殺我，可他們不知道百戒只會讓人消失，永遠消失！為什麼？為什麼？霧清死了，阿玫也死了，花雨默，你想讓我死，讓我永遠消失，好，你是我唯一活著的念想，你想要我的命說出來便是，何必為難他們？
就要如你所願，我的屍體將化作花海的肥料，我的靈魂將融於花雨默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我將以另一個形態守護著花雨默世界，畢竟它們是我以你為原型創造的，畢竟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花雨默又睡著了，可她再也不會醒來，這世界再也不會有下一個花雨默出現。
……
一個身著玫瑰花一樣鮮紅衣服的女子憑空出現，那是與花雨默一模一樣的臉。她坐在花雨默身旁，輕輕撫摸她的臉，撫摸她的頭髮。她笑得多開心啊，這一天她等了很久很久。
是我騙了他們，百戒不能改變規則給人新生，它只能順著規則讓人徹底消失，甚至連一絲氣息也不能帶走或者留下。我恨你，我沒有一天不希望你快點死去，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呢？這世界還只有我和你的時候是多麼的快樂，我為你墮入黑暗，可你卻好好的活著受所有人的敬仰！親人？你的親人只能是我！朋友？你的朋友也只能是我！我設計讓你斷情絕愛，讓你成為所有靠近你的人的墳墓，讓光明中的你也如黑暗中的我一般，行屍走肉！我是幽魂，你便是行屍走肉！
花雨默，我好想你，想念有你的日子，想念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大自然是多麼的殘忍，創造了我們，又讓光明與黑暗將我們分開，想你的時候我就在黑暗中悄悄看你，可一看到你，折磨你殺了你的念頭就越強烈，我種下了玫曦徊，我不再干預霧清留在你的身邊，我利用他們對你展開了更長遠的報復。霧清真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他學習我的狠辣，連戲都做得那麼真實，他和你是那麼的像，畢竟是你帶大的孩子，我總能在他身上看見你的影子，我不讓他穿白衣，他厭惡血腥我便把他丟進血海里，我讓他殺人，這就是我們，黑暗中的我們。我告訴他，他殺死的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叫花雨默，你知道他有多麼痛苦嗎？若不是這個謊言，他恐怕早就死了，他終究還是死了，他用死亡來抹殺那些痛苦，呵呵，你看這些在黑暗中信仰你的人是多麼的卑微可笑。如果他知道了百戒真正的用處會有怎樣的反應呢，反正他也嘗試了，他永遠不會知道了，呵呵，那是他的選擇。
「你是百戒的主人，它又怎會真的將你殺死呢？除非你自願，若你自願死亡，那一定是你活夠了，厭了，煩了，那也是一種很好的解脫呢。你看我如此體貼，連生死都讓你自己選擇，可你為什麼又要用另一種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傻姑娘，你都說了我是你唯一的親人，又怎會害你？絕處逢生，你不會走向絕路，但你能夠體會極致的傷痛！
是，是我讓你這麼孤獨，也是我親手栽種了玫曦徊，將他送到你的面前，讓你們相愛相殺，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恨過你，也傷你，霧清和玫曦徊是你最重要的人，可最終都因你而死，看你傷心難過，我又不那麼恨你了，我想讓你，我唯一的親人幸福快樂。當你再醒來的時候就沒有我了，你找不到我，我不會相信我存在過，睡吧，睡醒后迎接你的將是美好。你守護這個以我命名的世界，我便守護你。絕處逢生，你不是走向死亡，你將迎來新生！
紅衣的花雨默在白衣花雨默的屍體前跳起了舞，那翩翩而起的，落葉般悲傷，蝴蝶般優雅，是飛舞的雪，是傲雪的梅……
遠處一對父子目睹了這一切，宋晚拍拍兒子的肩柔聲說道：「走吧，看也看過了，回去找個合適的結婚吧！」
宋道古沒有回話，他呆望了好久，他眼睜睜看著玫曦徊倒下，看著花雨默倒下，看著花海下雪，看著紅色花雨默舞蹈……他突然對宋晚笑了，「爸，我知道我和她的距離了，但是我喜歡她。」他已經跑了過去，融入那片風雪席捲的土地，倒在了花雨默身旁。
紅色花雨默看著突然闖入的男孩輕輕一笑，她把他們的手放在一起，想了想又將其分開，「算了，我不再插手你的事了，你自己喜歡就好。」她又重新站起身跳起了一段由風雪伴奏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