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虎毒還不食子
隻是鍾姨娘的話還沒有說完,林沛就已經怒氣衝衝朝著外頭走去。
對他而言,這件事已經算是水落石出了。
林姝想也不想,便知道他這是要去芳華園,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跟了上去。
可林沛前腳入了內室,後腳就吩咐人將內室的門給闔上了,林姝在外頭急的不得了,也不顧芍藥的阻攔,跟著就進去了。
待林姝進去的時候,林沛臉色沉沉看在坐在炕上的連氏。
林沛瞥了林姝一眼,怒氣更甚,“我素來曉得你是被你母親寵的是無法無天,卻沒想到如今你膽子都已經這樣大了,可是將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出去!”
“老爺心裏有火氣,衝著我來,衝著姝姐兒撒氣算什麽本事?”連氏臉上浮現了幾分怒色,按捺不住也站起身來。
林沛正要說話,林姝卻搶先開口了,“是不是您心裏已經有了決斷?可爹有沒有想過,您因為這件事請遷怒到娘身上,最痛快的是誰?是鍾姨娘!難道您就沒有想過這件事是鍾姨娘一手設計的嗎?”
“鍾姨娘所為?”林沛冷冷道:“是不是你們已經想不出替罪羔羊來,所以連鍾姨娘都不放過?虎毒還不食子,更別說鍾姨娘將霆哥兒當成了眼珠子似的,還能為了陷害旁人要了自己兒子的性命?”
林姝並不說話,卻揚聲吩咐素琴將那一棵合歡樹抬進來。
林沛不解,“這是做什麽?”
“我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您都不會相信,隻覺得鍾姨娘和霆哥兒才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人,娘和我成了那等黑心腸的人,可您看看,這是當初擺在霆哥兒房裏的那一棵合歡樹。”林姝的聲音清淺,不怒不悲,其實心底對這個名義上的父親也沒抱有多少希望。
上一世她知道邵聖平心有所屬之後,也不是沒寫信給林沛提及想要和離的事兒,可林沛的回信卻是信中侯府容不得和離女,更別說那個時候的邵聖平還頗得聖心,和離就更加不可能了,要不然她怎麽會孤身帶著素琴去揚州找舅舅?
林沛果然淡漠,腳下紋絲未動,“如今我們說的是你母親謀害霆哥兒一世,你扯上旁的又是做什麽?”
他平日裏去林有霆房裏的時候少,一般都是他去了落燕園之後,鍾姨娘就將霆哥兒抱出來了,哪裏知道霆哥兒屋子裏都擺了些什麽?
林姝道:“這棵合歡樹的的確確是擺在霆哥兒屋子裏的,不瞞您所說,這落燕園也有娘的幾個耳目,卻有一次瞧見鍾姨娘將藥全都倒在這合歡樹盆栽裏頭了,直到如今這裏頭還有藥味,若是您不相信,可以過來聞一聞的!”
“方才太醫來的時候您不在,可我卻是聽的清清楚楚,說是霆哥兒的病隻是普通風寒,若是吃上三五天的藥必然會痊愈,但若是霆哥兒從始至終就沒吃過藥了?那是不是這些話就說得通了?”
“至於香芸,她的確是芙蓉的堂妹不假,可您為官多年,有些道理比我清楚的多,衙門辦案的時候一般那證據太過明顯都是有人刻意而為,您想想,若是母親真的要下手,為何不挑一個普普通通,和她半點關係都沒有的小丫鬟,非得大張旗鼓選了香芸?”
“那一個個小丫鬟的賣身契都捏在母親手裏,難道母親逼迫她們下毒,她們還敢不從嗎?就算是下毒之後,也能隨隨便便找個由頭糊弄過去,不會牽連到母親身上來的。”
半晌之後,林沛才深吸一口氣道:“誰能證明這棵合歡樹是霆哥兒房裏的那一棵?就算真的是,鍾姨娘不相信你母親,將丫鬟熬得藥倒進去也並沒有說不過去的……”
這男人啊,心在誰身上,就會無理由偏袒誰,似連腦子都沒有了。
好在林姝對這個父親沒有抱什麽希望,要不然隻怕早就氣急了,“若是丫鬟婆子沒有說錯的話,當初鍾姨娘懷有霆哥兒的時候,祖母就請大師來給鍾姨娘算過,說是鍾姨娘肚子裏的這一胎定然是個男孩,當時祖母害怕母親膝下沒有兒子,會對鍾姨娘肚子裏的孩子不利,飲食起居都是祖母一手照料的。”
“就連那一棵合歡樹,也是祖母請過大佛寺的高僧開過光的,那位高僧還說過此等合歡樹百年難求,若是您不相信,大可請那位高僧過來瞧一瞧,想必那位高僧一看便能分辨出來了!至於您說鍾姨娘私下給霆哥兒熬藥的事兒,您可以隨隨便便找落燕園的丫鬟婆子去問問,看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林沛猶豫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什麽……就算是鍾姨娘真的想要陷害你母親,斷然也不會堵上霆哥兒的……”
“這些事,那我就不知道了,您不如去問問鍾姨娘。”林姝聲音又輕又柔,可若細細聽來,這聲音中倒是帶著幾分淡漠,“隻是小孩子的病情本來極為凶險,一般來說拖上三五日是沒有什麽關係的,但是這種事哪裏有個定數了?”
連氏也跟著淡漠道:“若是老爺不相信,隻管好好查查我身邊的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誰做下了這等傷天害理的事,總能查出些端倪來的。”
別的不說,就查她身邊這段時間有沒有人去買過斑葉蘭,查查芙蓉有沒有和香芸聯係過,又或者去看看香芸死之前有沒有和誰接洽過。
這些都是一些極小且隱秘的事情,查下來很費功夫,但作用卻不太大,等著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又有誰會去理會這些瑣事?
林沛連片刻都沒有猶豫,隻說要派人去稟告太夫人一聲,將大佛寺那位得道高僧請來,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在事情沒有定數之前,他並不打算告訴太夫人。
信中侯府每年給大佛寺供奉的香油錢多達千兩,那位得道高僧來的也極快,不過是略看了看就說可以確定這棵合歡樹乃是他當年送給六少爺的。
聽了這話,林沛的麵色鐵青,又找了落燕園幾個不起眼的小丫鬟問過話。
那一個個小丫鬟不僅說鍾姨娘沒吩咐她們額外熬過藥,更說平日裏給六少爺喂藥的時候屋子裏可是不許有一個人在的,說的是怕驚擾了六少爺。
更有一個膽子大的丫鬟上前道:“說起來奴婢倒是覺得奇怪了,每次喂藥的時候,六少爺不哭不鬧的,如此聽話,鍾姨娘怎麽還怕奴婢們叨擾了六少爺?就算是留奴婢在邊上遞遞帕子什麽的也是好的……”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下,林沛就已經拍在案幾上,震的案幾上的茶蠱蓋子砰的一聲直響。
那小丫鬟忙止住了話頭,跪了下來,卻還不知道自己哪兒錯了。
連氏淡淡道:“你們先下去罷!”
為首的婆子便帶著小丫鬟們都退了下去。
林沛隻鐵青著一張臉,並沒有說話。
相比於這件事是連氏所為,鍾姨娘對著親生兒子下毒手,更叫他覺得憤恨,這就是跟在他身邊近十年的女人?虧得他一直覺得鍾姨娘溫柔賢良,因此多憐惜了她幾分,卻沒想到鍾姨娘卻能狠毒到了這個地步……
連氏隻上前道:“若是老爺沒什麽要吩咐的,那我就帶著姝兒下去用飯了,今兒忙活了一天,姝姐兒怕是已經餓壞了。”她並沒有邀請林沛與她們一起用飯。
這件事從早上鬧騰到了天色擦黑,連氏隻覺得心神俱疲。
林沛微不可查點點頭。
連氏便帶著林姝下去了,一出門,連氏強忍著心中的酸澀道:“是不是你一早就察覺到這件事不對勁了?”
虧得她還是當母親得,可直到今天卻還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出來,若是她的姝姐兒,隻怕這會子她手上都已經捏著林沛給她的休書了!
林姝點點頭,輕聲道:“沒錯……因為想著您最近事情太多了,所以才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您,怕您擔心!”
連氏卻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借著夜色,眼淚卻是掉了下來,“以後知道了這樣的事,定要告訴娘一聲,你這樣小,哪裏鬥得過鍾姨娘?這一次還好你運氣好,若是被鍾姨娘曉得了,連你也算計進去了,那該如何是好?”
林姝稱是,連說下次不敢了,可心裏頭卻明白得很,這事若還有下次,她依舊會這樣做。
上一世她對不住母親的地方太多,這一世就換她來保護母親。
至於偏廳中的林沛卻獨自在屋子坐到了深夜,就連連氏派了丫鬟送了飯菜進去,這飯菜卻也是一口都沒有動。
等林沛出了芳華園的大門,這四處已經熄了燈。
夜風習習,可林沛心頭的怒氣卻是一點都沒有消散,方才他一直在想,鍾姨娘為何要這樣做?他又是哪裏對不住鍾姨娘了?
鍾姨娘乃是他去揚州時一官員所送,說的是青白人家的姑娘,可誰都知道鍾姨娘不過是從小調教出來伺候男人的瘦馬罷了。
原本是打算將鍾姨娘露在身邊當暖床丫鬟的,可他見著鍾姨娘懂事本分,也就將她升成了姨娘,這麽些年來,她一個人獨居一個院子,兩個孩子都養在她身邊,甚至就連青鬆院那邊都對她客客氣氣的,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