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江湖(上)
且說韓承澤腳步不停出了別院,混不理小郡主說話,等在門外的捧硯添墨二人,一見他臉色不好,登時都不敢多話,只小心伺候著他登了車,直奔林府上去。
韓承澤坐在車上,不由自主想起初見小郡主那些時候的事情,從忠順王府上的驕橫跋扈,到北靜王府一同出手,再到今日,他雖然知道自家與忠順王世子這種種隔閡,卻實在對這小郡主生不起厭棄的心思。只是,只是這郡馬.……韓承澤抬手拍了拍額頭,長長嘆息一聲。
待得回到林府,見過林如海,韓承澤略說了今日之事,想了半晌,還是道:「舅舅,今日除了忠順王世子,忠順王府上小郡主竟然也是在得。只是她憑空冒出一句招郡馬的話來,卻教我摸不著頭腦了。」
林如海托著茶盞的手略略一頓,才笑道:「這是怎麼說得?忠順王爺也動了愛才得心思?」韓承澤煩躁得很,搖頭道:「正是不知為何,我才覺得不好定斷。聽她說話,也是模糊得很,不曉得是忠順王爺之意還是怎的。」
林如海放下茶盞,起身道:「能讓你這般難斷,想來你對那小郡主,也有些意思得罷?」韓承澤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我不過是怕有甚麼罷了。」林如海淡淡一笑,也不說破他,只道:「男兒立身一世,當求則求,當斷則斷,更何況是你這樣年紀,若沒有這樣一番,也當不得年少輕狂四個字了。」
韓承澤聽了這話便是一愣,想著舅舅自來以穩重謹慎出名,如何倒能說出這樣話來?林如海度他神色,便又道:「我當年少年得志,高中探花,雖有幾分家世,又何嘗不是憑著一股少年意氣,求了國公府上嫡出千金來呢?只是你比舅舅當年更出色些罷,小小年紀,已在聖人面前掛了號得,將來自然跑不了錦繡前程,明眼人誰能看不出呢?」
一提到錦繡前程種種,韓承澤便想起自家心事,沉吟半晌,方道:「多謝舅舅提點我,我必要好生想一想得。」舅甥兩個散了,林如海仍在書房,吩咐平安平順兩個研磨鋪紙,又要作詩。平安趁著收拾東西的空當兒,偷偷捅了平順一下,平順略一點頭,便仍舊去伺候林如海。待得都安頓好了,兩人出來門外伺候,平順方低聲道:「你又怎麼了,好端端得出這副樣子。」
平安亦低聲道:「你竟沒聽見么?剛才韓小爺說了,忠順王府上郡主娘娘都要自許婚事得,老爺怎麼都不說話?」平順抬頭瞪他一眼,斥道:「你如今膽子果然大了,甚麼事情都敢打聽。這是你該問的事情?」平安平順兩個一直跟在林如海身邊,兩人交情是極厚得。平安曉得平順也是為他好的意思,遂撓頭笑道:「好哥哥,你還不知道我么?自來就是心眼少些,最會直來直去。我只是想著,這韓小爺不是老爺瞧著好得么,前兒我還聽見老爺自個兒嘟囔呢。怎麼事情到了眼前頭,倒直咽回去了。倘若再不說,這韓小爺尚了郡主娘娘,咱們姑娘.……「
「噤聲!」平順斥了一聲,平安果然乖乖閉了嘴,只一雙眼睛還慢慢寫著莫名其妙。平順一時黑了臉色道:「我也是實在不明白,你跟在老爺身邊難道是一天兩天得,還這麼一副德行。這話能隨便說得?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老爺是姑娘的親爹,又做了這麼多年官,甚麼風浪沒見過,倒要你來提醒?我看,今兒你也不必伺候,好生回家想想你自己這條命,是不是要斷在這兒呢。」
平順說完便要走,唬得平安一把扯住他袖子,慌道:「都是我想差了,哥哥放心,我知道哥哥最信得過,才敢說些,別的真沒有的,我再不敢說了。」平順哼了一聲,甩開袖子才道:「知道還愣著做甚麼呢?從今後只記得做分內得事,老爺得事,且輪不到咱們替著操心說話呢。」平安連連點頭應著,兩人方又安生待著,預備林如海使喚。
這一面林如海寫詩作畫,不曾好生睡了,那一面韓承澤也是翻來覆去一夜未眠,第二日便著實起不來了。想著反正舅舅也是不來管他得,這裡丫頭又不似清泉一般從小伺候,等閑不敢多說話得,樂得多睡許多。不料才迷糊著又要睡了,便聽見小丫頭隔著簾帳道:「奴婢給韓二爺請安,前院來了客,老爺請韓二爺見客去呢。」
韓承澤一時頭腦發懵,這個時候來得甚麼客,還是到舅舅府上來見他得,然不管怎麼想,這覺是一定睡不了了。只好起來,又專門穿了見客的衣裳,方跟著那小丫頭來了前院書房裡頭。
進了門便瞧見舅舅坐在主位上品茶,還未曾行禮,便聽見一個熟悉聲音道:「這麼早來拜訪,打攪韓公子休息了。」韓承澤猛一回頭,一個穿著玉百凌雲紗長衫,頭戴紫金珍珠冠的俊美小公子正似笑非笑瞧著他,這不是忠順王府上小郡主又是哪個?
韓承澤一見是她,先就有些訕訕得,只應了一笑,便回頭與舅舅行禮。林如海並不說破,只道:」王爺府上小公子要尋你說些事情,你也莫要拿大,好生說與小公子才是。「囑咐完了,又對小郡主道:」小公子只管說話就是,我卻還有些事情要辦,只讓澤哥兒招待罷了,請小公子勿怪。「
小郡主自然沒有二話,韓承澤眼巴巴看著舅舅瀟洒得轉身走人,瞧著有些尷尬,搜腸刮肚得客套著道:「小公子果然起得早些,呵呵,不知小公子有甚麼事情要說,我必然是知無不言……」正說著,冷不防小郡主立起身來,兩步便走到他面前,登時讓他把後面的話都吞回去了。
「怎麼不接著說了?方才不是說得挺好?」小郡主眼睛直瞧著他,韓承澤下意識轉了轉頭,卻又聽她道:「昨兒我哥哥在,我竟是不能多說得。左右今兒也沒有別人在得了,你便實打實得告訴我一聲,我這個人,你是歡喜不歡喜要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