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陸城

  女人滿目感激,連連點頭,嘴裡更是連聲稱是,拉著女孩離開時,她的眼中閃過異色,卻道:「你是一個好人。」聽著語氣像是有無奈,也有感慨。 

  洛夏沖她們笑了笑,其實她並沒做什麼,給的不過是一點金錢,今後還是要靠她們自己。接濟只能是暫時,若不能堅持的話,終究還是過得困苦。 

  聶雲楓保持沉默地在旁看了整個過程,最終笑著搖搖頭。他的夏天,到底還是心軟了呀。其實只用一眼,就看出那對母女在說謊,或者,她們根本就不是母女。 

  這樣的戲碼,在他來看,都是雕蟲小技。因為,曾經那同樣的伎倆,他也使用過,騙了許多好心人的同情。他與媽媽流浪的日子,也是那麼艱難,卻很少遇見像洛夏這樣的好人。 

  最後女人說「你是一個好人」時,多少有著幾分真心的感謝。可真心又如何,她終究還是昧著良心,拿走了洛夏出於好心施捨的錢。對她們這種生活困頓的人來說,真心換不來溫飽,拿住眼前的,比什麼都重要。 

  他走到洛夏的身邊,笑著說了句:「傻女孩!」卻包涵了柔意,她是個善良的姑娘。 

  洛夏拿眼角去瞥他,直接不理人拽過他手中的書包,轉身就往校園門口走回去。 

  聶雲楓也不介意,依然跟上前與她並排走著。忽聽身旁洛夏說:「其實我知道她們在撒謊,而且那個女人不是小女孩的媽媽。」他驚訝地扭頭去看,只見她的臉上洋溢著微笑。 

  洛夏側頭對上他的視線,「但我依然還是想給她們一個機會,就算把人送去派出所又能怎樣?我是希望用寬容和善意稍稍感化一下她們被生活折磨的冷漠的心,也希望她們今後的路不要走得如此坎坷。有誰生來就想做小偷的呢?總有難言之隱吧。」 

  聶雲楓倏然心動,如此帶著微笑的洛夏,渾身充滿了陽光味道。 

  然後,高中是個敏感的時期,尤其是學生之間可能出現的戀情方面,不像初中時的懵懂不安,也遠沒有大學時的堂而皇之。當彼此暗涌的曖昧,被「早戀」這個帽子扣下時,不僅成為同學們之間關注的熱點,同樣也引起了學校老師的注意。 

  聶雲楓的班主任老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老師,她對這個天才學生可謂極其關注。當這件事傳到她耳中時,立即就把他給找到辦公室談話,尤其是這個學期即將迎來高考,她把名牌大學的寶全都壓在了聶雲楓身上。從人生哲理談到將來前途,長篇大論的道理大約講了有一個多小時,最後自己都覺口乾舌燥,喝了一口茶后才想到要問自己學生的意見。 

  「你說說自己的想法吧。」 

  聶雲楓其實這一個多小時都在放空,見老師停止了口沫橫飛的說教,直覺就問:「老師,我能回了嗎?放學后我還有事。」 

  班主任不由氣結,瞪著眼睛問:「你能有什麼事?」 

  聶雲楓心道:我當然有事了,要陪夏天走到學校門口,還要趕去打工。可今天這麼一來,洛夏定是離開學校了,而打工也遲到了,這個月的全勤要扣。 

  嘴上卻是恭敬回話:「今天金老師布置了兩張試卷要做,還有您這邊布置的英語作業.……」還沒等他數完,班主任就無力地擺擺手道:「好了,你先回去吧,回家好好把老師的話想想啊。」 

  聶雲楓走到門邊時回頭肯定地說:「老師,你不用擔心的,這件事不會影響到我。」 

  他從不覺得學習有多重要,而且現在他與洛夏走在一起也與這也並不衝突,兩者不是矛盾體。在他心中若真要做個比較的話,洛夏完勝。 

  第二天清晨,他等在校園門口,微有忐忑。既然老師會找上自己,那麼身為「女主角」的洛夏自然也不能倖免,有些擔心她會因為老師的勸言從此與自己拉開了距離。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她來,預備鈴聲都響了,以前她從未這麼晚到過。 

  匆匆跑到高一(3)班教室的窗前,發現洛夏已經在位置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心裡長舒一口氣,還怕她出了什麼事。到了放學時分,洛夏從教室里走出來,目光飄過來一眼,就低下頭匆匆往前,臉上疑似紅暈。 

  聶雲楓沒有遲疑跟上了前去,斟酌著說些什麼打破沉靜。卻在這時,洛夏忽然轉頭笑道:「聶雲楓,陪我一起去琴行看琴吧。」她的笑容中,並沒有任何尷尬和逃避。 

  怔愣之後是陣陣欣喜,現在別說是去看琴,叫他無論去做什麼都願意。 

  洛夏見他難得傻頭傻腦的樣子,不由覺得發笑,嘴上解釋著:「我家裡的鋼琴有好多年了,其中有幾個音鍵不太穩,所以想去琴行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聶雲楓壓了下激動的心情,面上酷酷的,故作思索狀:「既然如此,那就陪你走一趟吧。」說得不甘不願的,洛夏立即如炸了毛的小獸,揚高聲音喝道:「聶——雲楓!?」卻抑不住輕揚的嘴角,最終兩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並肩走出校門,洛夏拿了手機打算撥給司機,叫他不要來接自己了,晚些她一個人回去。去看琴是臨時起意,要不然早上出門時就跟司機說好了。電話還沒撥出去,抬眼間就見學校門前停了輛深黑的賓士轎車,上面走下一個人,她頓住了腳步,也忘了去打電話,只愣愣地注視著那人。 

  聶雲楓感覺到氛圍不對,隨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那處黑色轎車,一個年輕的男人靠在車門上。這是個很有型的男人!他第一直覺就對那人做出了評價。 

  男人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身材挺拔,一副深色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從臉型輪廓來看,這個男人很酷,也很帥,只是多了一種陰沉的感覺。 

  一道凌厲的視線掃射而來,聶雲楓清晰地感覺到就來自那個深沉的男人,他透過墨鏡似乎也在審視自己。而那視線上下的打量,帶著一種傲慢和無禮。聶雲楓收回目光去看身旁的洛夏,顯然他們認識,此時她的嘴角含著笑,眉眼裡都是喜色,直直盯著男人走來的身影。 

  男人走到了跟前,離了他們兩步之遠,柔柔的聲音而起:「陸城。」 

  洛夏喊每個人的名字,都有著她特定的方式。簡單的兩個字咀嚼在她的嘴邊,帶著綿軟,含著撒嬌的口吻,加上她那信賴的目光。 

  聶雲楓心中起了異樣的感覺,酸酸的道不明理不清。此時他不知道這個叫陸城的男人,會改變他的一生。 

  「小夏。」 

  陸城摘下了墨鏡,一雙星光流轉,冷絕了的黑眸,平平緩緩,鋪天蓋地而來。卻又在霎那間冷色凈掃,湧出幾分暖意,墨色的瞳眸中,只剩洛夏那細小的身影。他張開雙手,唇角的笑一點一點溢開,洛夏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裡,被他緊緊抱住。 

  聶雲楓僵硬在原地,吞咽了口唾沫,苦澀的。 

  洛夏在男人的懷中,悶聲道:「陸城,你終於回來了。」有著說不出的嬌懶與依賴。 

  陸城勾唇而笑,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夏,不給我介紹一下嗎?」視線轉向了旁邊的聶雲楓,一瞬而過的凌厲,與他面上的溫和很不相符。 

  洛夏這才鬆開他的衣襟,回頭看來,眼底是蔓延的喜意:「聶雲楓,這是陸城。」又再抬頭道:「陸城,他叫聶雲楓,是我學長。」 

  陸城挑起眉,似笑非笑道:「學長?你好,我是陸城。感謝你對我家小夏的照顧。」有意在「我家」兩字上加重了音,以顯兩人之間的親密。 

  聶雲楓移開目光注視在洛夏臉上,見她神色自然沒有半分羞惱,而且雙手信賴地扶在陸城的左手臂彎里。這是他認識洛夏一個多學期,都沒有抵達的距離。 

  陸城低了眉眼,溫柔地說:「走吧,小夏,我送你回家。」洛夏點點頭,只朝聶雲楓揮了揮手,就坐進了黑色轎車內,陸城繞過車頭,在坐入駕駛室前朝這邊投來了一瞥。隨即,汽車揚長而去,只餘下一縷尾煙飄裊著。 

  聶雲楓看得很清楚,陸城最後瞥來的那一眼,含著冷厲與警告。 

  這些他並不在乎,他在意的是洛夏與這個陸城之間的互動是那般親密,尤其是在為兩人介紹時,她稱自己是學長。而陸城出現后,她的眼中再看不到自己,更是忘了之前去看鋼琴的邀約。不免覺得諷刺,原來他不過是她的學長而已。 

  之前還在為老師找談話的事擔憂,卻原來無關「早戀」,他們之間不過是學長與學妹的關係。如此看來,是老師們多慮了,而他多想多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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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信念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會夢想成真,你相信嗎? 

  我不信。 

  有句話叫做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如果這個世界上所有人,只要有希望,就能夢想成真的話,那麼人世間的痛苦,又何從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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