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等候的燈

  這是聶雲楓真正意義上接觸到最底層的世界,他感覺到的是糜爛、墮落、腐朽、以及瘋狂。台上的兩個拳手他們不是在切磋,而是在拚命,明顯一方已經滿頭滿臉都是血,搖搖欲倒,但對方的拳頭卻仍在繼續。這不是一場點到即止的比賽,而是至死方休的拳擊。 

  眯起的眼中閃過無數情緒,最終還是摒棄了雜念,不是走到絕境誰又會走進這裡,走上那個舞台呢?他或許還沒到絕境,但是他發誓要給夏天好的生活,這種方式可能太過殘酷,但卻可以加快實現目標的速度。 

  環視了一圈,終於在一個角落裡找到貌似主事人的模樣,因為時有場內工作人員到他那邊去彙報什麼,猜測可能就是底下觀眾在拳擊手身上下的賭注以及加註的情況。其實場上廝殺的兩人,不過是成了群眾們爭相打賭的對象,拿命娛樂大眾而已。 

  等主事身旁的人退開后,聶雲楓站到了他的面前,開門見山道明來意,那個主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儘是親蔑。聶雲楓心裡有數,不是這主事狗眼看人低,而是他的臉一看就是個稚嫩小子,而身材又不像拳擊手那般魁梧挺拔。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主事並沒有拒絕,只冷冷說了句:「上了台後就是生死不計,你若不怕死就上台打一場吧。輸了給五百,贏了.……哼,等你贏了再說吧。」 

  話剛說完,場上那個較弱的男人被打下了檯子,口吐鮮血,臉上已經浮腫地看不清本來面目。但就是這樣,他還是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抖著手從一個工作人員手裡領取了賞金。 

  聶雲楓心底暗沉,立即領悟了主事的心思,可能曾有過很多像他這種缺錢的人要求上台,下場就是這種。但無論他們的下場是什麼,哪怕是命丟了,對場子來說不過是丟五百塊錢的事,一點都不會損及到自己的利益。 

  這個社會的底層悲哀到五百塊錢就能買一條人命了嗎?聶雲楓很不是滋味的想,而這是否也預示著將是他今後的境遇? 

  還在遲疑間,主事卻已經開始催促他上台,因為底下觀眾們正看得熱血澎湃,起著哄要求再打一場,口中齊呼:「阿豹!阿豹!」很顯然贏的那個叫「阿豹」,他正威風凜凜地在檯子中央享受著榮耀和人們的歡呼。 

  以這情形來看,這個阿豹可能是場子里的老人了,贏的場次也比較多,所以群眾紛紛呼吼他的名字。聶雲楓眸光微閃,翻身就上了檯子,霎那呼喝如雷聲,其中更增添了女人們的尖叫聲。 

  因為這個台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像聶雲楓這樣年輕又英俊的男人,她們恨不得扒去他外面的白襯衫,看看他裡面的肌肉是有多強壯,各個眼中閃著如狼似虎的光。 

  而阿豹的支持者一見身形消瘦的聶雲楓上台,紛紛鬨笑出聲,心裡都道居然上來個小白臉,嘴裡高喊著:「阿豹,打倒他!阿豹,打倒他!」 

  阿豹仰抬著那「高貴」的頭,只用眼稍瞄了瞄,就鼻子里開始哼氣,暗道又來個不怕死的,今天他已經打趴下三個了,這將是第四個!給他不敗記錄再添新的一筆。聶雲楓卻不動,他在觀察,這是從小學習自由搏擊時最先要做的功課,遇敵先察,方能百戰百勝。 

  鈴聲一響,阿豹抖了抖渾身的肌肉,就魁梧著身子沖了上來,一記重拳往聶雲楓臉上揮去。他的重拳速度既快,又狠,一般無人能夠躲開,若被他一擊即中后,那人基本就是頭昏眼花,就算還有餘力反抗,也會遜色許多。這向來都是他攻敵的招數,屢試屢勝。 

  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稚嫩的年輕人卻躲過了他的重拳,非但躲過,還身形一閃,靈活地轉到了他身後,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 

  黑市拳擊,本來就是毫無章法,毫無規矩的,怎麼能贏才是王道。 

  阿豹奮力掙脫身後的禁錮,哪知聶雲楓看似瘦弱,勒住阿豹脖子的手卻異常有力。乘著他還在掙扎之際,另一手直劈他的後腦。阿豹頓時天旋地轉,劇痛侵襲神經,還沒恢復過來,胸腹口又被狠狠踢中,只覺心肺劇裂!他怒嚎一聲,不管不顧拚命揮拳,只要看到眼前有身影就重拳砸下,卻沒有一次砸中對方。 

  這是阿豹從沒遇見過的情況,一下下重拳的揮毫讓他開始重喘,就在這時只覺咽喉處一緊,一股蠻力向他面門壓來,小腹處被聶雲楓的膝蓋頂起,然後往後一個狠摔,「砰」的一聲巨響,阿豹倒在了台上! 

  前後一共只用了五分鐘時間,底下的歡呼的觀眾從高吼到漸漸無聲,再到最後目瞪口呆,就連場上的裁判也被驚愣住了,久久無法回神。 

  無人能敵,戰無不勝的阿豹,竟然被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子輕鬆打敗了!而且毫無招架之力,現在更是摔下後起不了身。此時聶雲楓的左膝還壓在他的胸前,手指掐住他的咽喉,瞬間即可令對方致命。 

  站在台邊的主事眼中閃過驚異,不由自主拍起了掌,然後觀眾們都回過神,瞬間掌聲雷動,尖叫四起。主事笑了,他有預感,這個年輕人的到來,會為黑市拳擊場贏來了一個新的高峰,只看現場觀眾壓抑不住的狂歡就知道了。 

  聶雲楓在裁判宣布勝利后,鬆開了阿豹,沒有多看一眼就走下了台階,來到主事身邊,等著領取他該得的賞金。這回主事換了一副面孔,笑眯眯的把他帶到辦公室,知道剛才是自己眼拙了,如此好的人才自然不會放過,和顏悅色地問:「你叫什麼名字?是想打串場還是打專場?」 

  聶雲楓皺了皺眉,問:「什麼是串場和專場?」 

  「呵,串場就是不專門在一個場子里打,那樣給的賞金是贏八佰,輸五佰。專場則是你就固定只在我場子里打拳,會簽訂合約,那樣贏是一千,輸是六百。」 

  不同的行業都有不同的價碼,而主事講的意思也無非就等於是兼職和專職的區別,這麼好的點子,他是希望能把人給簽下來,那就是他場子的專屬了。 

  聶雲楓卻道:「串場吧,我沒時間天天都來打拳。」本身手邊還在做著別的工作,加上若每天晚上都來打,勢必會被洛夏知道,這件事他是沒打算告訴她的。 

  主事一聽,立刻道:「專場不用天天都來打的,只要你承諾不在別的地方打拳,你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安排你上,你看怎樣?」見聶雲楓還在考慮,又繼續勸說:「不如這樣,我給你加賞金,你若贏則可以拿一千二的賞金,意下如何?」這個價碼到哪都是天價了。 

  這一回聶雲楓心動了,來錢的速度比想象中還要快,最終點了頭:「好吧,我就在你這打專場。」之後的程序則是一系列的簽約,他倒沒想到,打黑市拳居然也會這麼講究。看了那些條款,寫得粗糙,倒也沒有什麼專空子的地方,他就簽了名字。 

  簽完字后,他從主事那裡拿了兩千塊錢。本來按照規矩只有一千二的酬勞,但他想到洛夏的開學費起碼得要一千五以上,於是開口問主事多借了八百。那主事倒也爽快,眉頭都沒皺就從口袋裡多掏了八百給他,並且還把他送到門口,待遇與之前不可比擬。 

  兩千塊錢放在褲子口袋裡,鼓鼓的一堆,聶雲楓心裡暗喜,總算是湊足錢了。 

  走出夜場,街頭蕭條一片,不見一人,拿出手機一看時間,居然已經是午夜兩點多了。今天這可算是事出突然,心思一直放在裡頭,忘了打電話回去,洛夏在家裡定要著急了。但現在時間也不適宜再打電話了,只好加快腳步,往家的方向跑。 

  原本他是沒有手機的,後來洛夏來了后,為聯絡方便,怕萬一有個什麼事她找不到自己,就去二手市場花了兩百塊錢買的,據說這個牌子經摔,性能也好。經不經摔,聶雲楓不知道,只知道用著還是挺方便的,就是除了看看時間外,幾乎沒有接到過洛夏的電話。 

  但在剛才,他把電話號碼留給了那個主事,這也是簽約協議的一部分。 

  走至家門的時候,特意放輕了腳步,輕輕用鑰匙轉動門鎖,推開門屋內並非如預期中的昏暗漆黑一片,而是留了一盞淺黃的檯燈。聶雲楓頓住身形,凝視著那燈光,心頭暖意浮起,從來這個家都是冷冷清清的,以前就是工作到再晚,屋內除了黑暗就是蕭涼。 

  終於有這麼一天,有那麼一個人,為他留燈等候,這難道不是一種幸福嗎? 

  關上門后,悄悄掀開隔住兩張床的長布幕,洛夏已經在床上入眠,呼吸均勻。回到桌前,上面放著一張紙條,就著檯燈的燈光去看:聶雲楓,廚房有飯菜,你回來了熱一下,我實在困了,先睡,晚安。 

  展顏歡笑,忍不住再次掀開帘子,走到了洛夏的床邊,挑起藍色蚊帳,靜看了她一會,俯下身在她額頭輕輕印下一吻。溫柔細膩的肌膚,灼燙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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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黑暗走出,她在為他點燈,普照光亮,幸福原來就是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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